才刚六点半,广场里面的人还很多。行人来来往往, 灯火通明。

方谕拉着他往上走。

陈舷脚步轻快地颠颠跟上, 问他:“带我去哪儿啊?”

“过生日。”

“我知道啊,所以是要去哪儿?”

“该去的地方。”

“所以到底是哪儿……”陈舷说, “我都跟你问了好几句了,你能不能给我个正面的回答?”

“你跟着来就行了。”方谕很无奈,“哥, 我要是全告诉你,你还惊喜什么?”

这倒也是。

说话间, 扶梯到了上一层。方谕拉着他的胳膊,走向了一家海底捞店。

海底捞店里人山人海, 门口排的队都是一条长龙。

陈舷站在门口, 不禁战术后仰了半个身子。他指着热闹得几乎没有落脚点的店里, 难以置信:“是这里?”

方谕还没说话,店里面突然蹦出来个人。

“舷哥!”

那人喊,很大力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是尚铭。

老尚同学从人堆里挤出来,嘿嘿乐着, 朝他俩跑来:“咋这么晚?你过生日,你不该是最早来的吗!”

陈舷愣住,没反应过来:“你咋来了?”

“谕哥叫我来的,他攒的局。”尚铭摸摸鼻子,“你过生日, 我不过来,那像话吗!”

陈舷又愣了。

他转头看了看方谕,方谕低着头正在看他。视线相撞,方谕一脸平静淡然地朝他眨巴眨巴眼,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陈舷心里头却地震了好一会儿。

方谕攒局——他既然叫了人,攒了局,那就是早有谋划。

方谕刚刚就不是临时起意冲动的逃跑,他是早有谋划精心布置。他早就打点好所有的事,他一早就打算把陈舷带跑。

“进来进来!”

尚铭拽起陈舷,把他一把拽进了火锅店里,哈哈大笑着冲向座位。他没管方谕,只给他留下一句:“你也快点来啊谕哥!”

店里人挺多,陈舷踉踉跄跄地被他东拽西拽,到了座位上。

“哟,舷哥!”

“可算来了你!”

座位上又传来声音。陈舷抬头一看,好家伙,连高鹏跟陆艺伟都来了,俩人正坐在座位上。

桌上是四宫格锅底,已经四面八方摆满了涮菜和肉,最里面摆着个大蛋糕——一点儿都不输给老陈那个八寸蛋糕,摆在海底捞这张桌子上的是个双层蛋糕,芒果蓝莓草莓摆得十分精致,中央还空了个地方,草莓果酱红彤彤地写着16。

见他愣愣地看着蛋糕,高鹏说:“蛋糕是兄弟几个给你定的!”

陈舷茫然地抬头:“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啊,还能什么时候。”高鹏乐呵呵地也抹抹鼻子,说,“不过这蛋糕真挺贵,正放暑假呢,我们几个都要不来多少钱,还是方谕出了一大半的钱——哎,这儿呢!”

话正说着,方谕也进来了。他在人群之中迷了路,正扭头望着四周找人。

高鹏吆喝了这一嗓子,他才看过来。

“先坐吧!”高鹏拉着陈舷坐过来,“来来,舷哥,坐主位!”

他被这几个兄弟朋友拉着坐了过去。他们把他按在座位上,打开了蛋糕,插上了蜡烛。尚铭从蛋糕袋里拿出来生日帽,嘻嘻哈哈地戴到了他的脑袋上。

他煞有其事地把帽子在陈舷脑子上摆弄了会儿,松开手后,一脸大功告成般的满意:“可以!很靓!”

陈舷哭笑不得。

“你说你也是,这么多年兄弟,过生日不告诉哥们,每次你都说在暑假里,没关系。”尚铭说,“来,插蜡烛!”

一群人拿起蜡烛给他插上。

十五六的年纪最闹腾,就这么一点儿事,三个大小伙子又起了分歧,没个闲时候地拌起嘴。

“插几根?”

“废话,插十五根呗。”

“你傻缺吧,舷哥十六!他晚一年上学!”

“哦。”陆艺伟一脸恍然大悟,“哦——还有这事儿!”

“你回家吧兄弟,回家吧好吗,明天起就不要叫我兄弟了,你一点都不了解舷哥。”尚铭说,“你流放去宁古塔吧!”

“我们这里就是宁古塔啊!!”

陈舷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海底捞的服务生看见他们在摆弄生日蛋糕,连忙冲到后边去。

三个人把蜡烛七扭八歪地插好,又邀功似的问陈舷:“咋样,舷哥!”

“插得多好,这蜡烛,”他们仨啧啧称奇,“有我做你兄弟,你真该三生有幸。”

“摊上我,你真是上辈子做奥特曼,拯救了世界。”

陈舷笑得不行,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桌子旁边冲过来几道影子。

陈舷一抬头,是海底捞的工作人员。几个人拿着音响和麦克风,后头俩人高举着俩灯牌,旁边还跟着零星几个准备鼓掌的氛围组。

跟祝老陈生日快乐的那群人架势一样。

海底捞的工作人员朝他们一鞠躬,为首的那个拿起麦克风,大声说:“海底捞,祝您生日快乐!”

这话一落,后头那人啪地摁响音响。

欢快的生日歌顿时聒噪地唱了起来,服务生有节奏地晃起手里的灯牌。

外头一圈客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两边传来高鹏和尚铭的大笑声——陈舷顿时也很尴尬,他捂了捂脸,又控制不住地跟着笑,脸被闹得一大片通红。

一片喧嚣里,他下意识看向坐在外头过道边上的那人。

方谕再次和他四目相对。

方谕难得朝他弯弯眼睛,笑了起来。

大笑,烟火味儿,点上火星的蜡烛,震耳欲聋的生日歌。

让人听不见旁人声音的一切里,方谕看向他的眼睛振聋发聩。

陈舷在他的眼睛里愣了一下,随后莫名更尴尬了。他摸摸鼻子,耳根都红了个透,又扯着嘴角朝方谕一笑,问他:“回家怎么办呐?”

方谕没听见,朝他歪歪脑袋,终于也凑近过来:“什么?”

“我说——”陈舷拢起手,朝他大声喊,“回家怎么——”

啪!

耳光声无比清脆。

陈舷在主卧里一哆嗦。

“要疯了吧你!”

方真圆在客厅里气得呼吸不畅,气喘吁吁地骂,“你要疯是不是,啊!?这么多年学,你怎么上的!?我管不了你了,你翅膀硬了!还学会带人跑了!?”

陈舷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拉开一小条门缝。

方谕靠在栏杆旁边,背对着他,正一声不吭地抬手捂着半张脸。

陈舷一颗心揪了起来。

此时此刻,外头已经夜深人静,蝉都不叫。

客厅里的挂钟滴滴答答,已经走到了11点。

“你知不知道你走以后有多尴尬!?”方真圆说,“知道今天到场来的都是谁吗,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今天来的,都是平常妈妈工作上的合作伙伴!都是有往来的!我是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你好几次,千万今天别给我丢脸?!”

她气得直拍掌好几下,又跺脚:“你气死我算了!以后让我怎么跟人家说!?让我怎么在别人跟前抬起头来!?”

“我也没让你多说话,我就指望你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而已!这点儿事都办不成,废物吗你是,方谕!你是废物吗!你跟你那死亲爹一个样!都只会欺负我是不是?!”

陈舷皱了皱眉。他拉住门把,刚要冲出门去,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陈舷。”

陈舷手上一顿。

……靠。

他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人。陈舷回头,就见老陈拉着张脸,脸色很不好看地盯着他。

老陈往床上努了努嘴:“坐那儿。”

陈舷抽了抽嘴角。

说不了什么,他只好乖乖地坐了过去。像小学生犯错,他低着脑袋,两腿并紧,两手放在膝盖上。

方真圆在门外痛心疾首又气急败坏的骂声不绝于耳,她又甩了方谕一巴掌。

老陈却一直没吭声。

陈舷偷偷瞥了他几眼,就见他愁眉不展地靠在飘窗上,望着外面。

老陈挺难说他的。

陈舷心里想,今天拽着他跑的是方谕,陈舷什么都没干。在老陈眼里,陈舷就是一个纯纯被连坐的受害者。

老陈说不了陈舷什么,可也说不了方谕什么。小鱼同学也十几岁了,还是别人带来的孩子。

老陈最终叹了口气。

“给你发消息,你怎么没回?”他说,“我都要报警了,你知道吗?”

老陈确实给陈舷发了消息。

陈舷那时候扶了扶脑袋上的生日帽,刚看了半眼,就被方谕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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