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谕听得心思游离。

他一个走神,一口气泡咕地呛在嗓子眼里。

方谕狠狠咳嗽一声。他弯下腰,被呛得眼睛都红了。

汽水返上口腔,从他嘴角流下一抹来。

他连连咳嗽好几声,抹掉嘴边的汽水,转头把冰箱门关上,将门上破了个角的小狗平安贴拿了下来,装进兜里,往厨房里走去两步。

把可乐吐到水池里,方谕接了杯水,漱了漱口。

又咳嗽几声,他缓过来了些。

门口渐渐没了动静,只听得见老太太的哭泣声了。方谕端着杯水,走出去,往门口一望,就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方真圆没了影,外公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只剩下外婆坐在地上哭,还有个警察守在她身边,安慰着她。

黑衣安保还留在屋子里。

小楼梯边上的一个看见他走出来,朝他鞠了半个躬:“方老板,刚刚警察把人带走了。”

“是吗。”

方谕瞥了眼他外婆,没说什么。他转身,面向台阶上的三个卧室时,沉默了一瞬。

三个卧室,一间是他的,一间是陈舷的,还有一间是老陈和方真圆的。

鬼使神差地,方谕走到正中央的这间卧室门口。

这是陈舷的房间。

他还从没有进来过。

他抬手,握住门把一拧。

门开了。

居然没锁。

方谕走进屋子里。

屋子一片漆黑,窗帘紧拉着。方谕走到窗边,把窗帘一拉,阳光鱼贯而入。

他回头。

屋子里的摆设有所变化,空荡了很多。床上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了,他给陈舷买的十七岁生日礼物——陈舷总嚷嚷着要的一个抱枕,没了影子。

桌子上没有书了,也没有陈舷的游戏机和运动头带,插电板上也没有游戏机的充电器,连桌上的花瓶都无影无踪。

方谕沉默片刻,转头望向书架。书架上同样空了,陈舷每个礼拜攒下十几块钱,终于千辛万苦集齐了的那一整套漫画单行本,也没了踪影。

他什么都没留下。

站在空荡的卧室里,方谕有一瞬惘然。

他往前往后,都找不见半点儿痕迹。陈舷像数学卷子上写错的一道公式,被老陈和方真圆拿着橡皮粗暴地全部擦掉,灰尘也一口气吹了个干净。

然后他们掸了掸卷子,拿起来对着太阳一照,对着一片空白的卷面心满意足,笑着说,“好了,没有错了”。

方谕突然没来由地想抽烟。

他伸手摸了几下身上,没找到烟袋。

他轻轻皱眉,然后突然想起来,烟在那件大衣口袋里。

……大衣留给陈舷了。

方谕抽了抽嘴角,朝外喊了声:“马西莫。”

没人应。

方谕有些烦躁,小马秘书向来有呼必应。

“马西莫?”他又叫了声,“马——”

小马秘书也留给陈舷了。

方谕又慢半拍地才想起来。

他又抽抽嘴角,低头捏了捏眉间。总不睡觉真的不太好,智商好像都出了问题。

方谕叹了口气,转头,在空荡的卧室里晃悠了一会儿,低头拉开陈舷书桌的柜子。

“老板?”

塞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声音。

方谕刚拉开第一层的柜子。

柜子里面全是照片,把柜子塞得鼓鼓囊囊。

方谕讶异地眯了眯眼。

他目不斜视地把手机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来,另一只手在柜子里翻了翻,拿起来一张:“什么?”

“您叫我什么事?”马西莫说。

方谕还连着和陈舷的语音,他刚刚那几声呼唤,马西莫听到了。

“没事,”方谕说,“想叫你下楼去给我买包烟。”

“……好的。”

方谕蹙起眉来。

他手里的照片,是陈胜强和陈桑嘉在一起时候的全家福,俩人正抱着小时候的陈舷。方谕把这张放到桌子上,又从柜子里拿起几张,都是陈舷小时候的照片。

每一张都已经老旧发黄。

这层柜子的照片堆成了山,全是陈舷。方谕在里面翻腾了会儿,找到一个被照片埋没的手机。

“话说回来,化疗了吗?”

方谕一边拿出柜子里的手机,一边对着语音电话问,“你记得给他热水袋换一下。”

马西莫沉默了一会儿,方谕隐隐约约听见他问陈舷要不要讲电话。

大约是被陈舷拒绝了——这正常,陈舷每次化疗完都难受,动都不想动。

总而言之,马西莫又把声音凑了回来:“还剩下一点就化疗完了,热水袋我已经换过了。”

“是吗。”

方谕摁了摁柜子里的旧手机。毫无反应,一直黑屏,貌似是没电了,但好在他先前在柜子里摸出来个充电器。

方谕拿起充电器,插到插板上,充上了电。

“你多看着他一点,他有时候不舒服也不吭声。”方谕说,“拿热毛巾给他敷一下,他这个病总爱浑身发凉。”

“好的。”马西莫说。

这手机进电倒是快,才两句话的空就开机了,型号估计不旧。

方谕打开一看,入眼的屏保是老陈和方真圆的合照。

方谕一怔。

……老陈的手机?

第59章 夕阳

望着屏幕上方真圆和老陈略显苍老的笑脸, 望着他俩身后不知是哪儿的海岸,方谕陷入了深思。

这好像,是老陈的手机。

方谕把手机翻过来, 看了看手机壳,又翻回来,重新摁亮屏保。

老陈的手机, 为什么会在陈舷这屋的柜子里?

方谕面色凝重了阵, 划拉了下屏幕,六位的密码和数字键盘被拉了出来。

果然设了密码。

“老板。”

他好久没出声, 马西莫在另一边询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方谕随手输入两个数字排列, “手机给我哥。”

马西莫应了声好。

对面一阵窸窸窣窣响,不多时, 陈舷困倦无力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来:“什么?”

一听他这病恹恹的动静,方谕心里揪疼了阵。

他暂且不管老陈的手机密码了, 把自己的手机往耳朵边上送了送。

“很难受吗?”他问, “我尽量早点回去。”

“嗯, ”陈舷应了声,“小鱼。”

“嗯?”方谕也应,“我在,哥。”

陈舷沉默了下来。

过了挺久, 陈舷说:“我不要你的两百万。”

方谕被他说得一顿,懵了半晌,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他:“我是,说错话了吗?”

“不是, ”陈舷说,“我是说……用不着那么多钱。我穷惯了,有点吓人。”

方谕默了瞬。

他紧抿了抿嘴,低下眼帘,轻声道:“你不是该过穷日子的人。”

陈舷没吭声。

方谕低下脑袋,手上不自觉地开始瞎点老陈手机的键盘:“我有这么多钱,就该给你花这么多钱。我是被你拼了命推出去的,所以……我的钱……应该对你来说,不脏吧?”

“不脏。”陈舷说,“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要多想。”

方谕松了口气:“那就好……啊。”

“怎么了?”

方谕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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