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真的看不明白方真圆了。

这女人好像真的疯了,精神都已经错乱了。明明手里还攥着方谕刚刚交给她的断亲协议书,却还说得出这种好像他们依然母慈子孝一样的话。

方谕忽然有点想吐。

他转身,低着眸往一旁慢悠悠地走去,天价的尖头皮鞋在地板上哒哒地响了一阵。

方真圆丝毫未觉事情不对,抹抹眼泪,还笑着说:“不管陈舷怎么样,我都毕竟是你妈妈嘛,对吧?咱们母子连心,不论我做什么,也都是为了你……你明白就好。你给妈妈请律师了,对不对?”

“律师没有,不过,我最近让人去翻了翻公司的账单,和一些记录。”方谕走到一旁,往柜子上一靠,长腿一叠,双手抱臂,望着她,“老陈的装修公司。”

方真圆怔住:“什么?”

“我发现,老陈好像挣了昧良心的钱。”方谕慢吞吞地抬起手,比划了个电话的手势,放在自己耳边,对着她一笑,“所以我打了个电话,给110。我说,峰润装修公司的账本对不上账,很奇怪,公司可能销售了伪劣产品。”

方真圆脸色倏地一白。

“老陈死了,公司去年也收摊关门了,对不对?”方谕说,“公司里已经没有员工了,但还可以追责。一旦有问题,就会依法追究当年管理人的责任。”

“我记得,你是公司法人。”

“你要不要查一查,会判多少年?”

第58章 带走

方真圆脸上毫无血色, 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瞳孔颤得地动山摇。

她忽然也不太认识方谕了。她盯着他发冷的脸,熟悉感就这样一分一分地褪下去——这是她儿子, 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养大的小孩。

如今却在说,要她坐牢。

空气突然凝固, 整个家都在这一刻如坠冰窖。

外公外婆也瞪大了眼。

方老头发出一阵不太顺畅的呼吸声。

他往前颤颤悠悠走了两步, 连脚步都被方谕气得一瘸一拐了:“你说什么?……你要干什么!?”

方谕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 两手一甩,气得大吼:“畜生!!”

“你是个畜生啊!”

“把亲妈起诉就算了,你现在还……现在还……!你个畜生!!”

方谕又挥挥手。

两三个安保立刻上前, 把方老头往后拉。

方老头这回不肯老老实实地退场了,他挣扎不停, 边推开那些安保,边指着方谕, 唾沫横飞地乱骂:“你是个人吗!你妈当年还不是为了你!?胳膊肘往外拐的玩意儿, 亲妈不要, 要一个精神病!?你——”

“精神病”这词儿一出,方谕抄起身后柜子上的花瓶,抡圆了胳膊,朝着方老头用力一砸。

花瓶精准地擦着方老头的手过去, 碰地一声,碎在他旁边的墙面上。

墙面被砸出一个凹陷。

方老头闭了嘴,他青着脸,望着地上花瓶的碎片。

“小心我把你的嘴撕了。”方谕说,“而且, 明知道他什么精神状况,还非要把他叫来,让他给一个本来应该给他跪下道歉的老混账付钱办葬礼——你们真正常啊。”

这嘲讽的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铁青。

方谕又嘲讽地笑了声:“我不该砸了这里吗?”

方老头脾气硬,一听他这话,又火冒三丈地嚷嚷起来:“那又怎么了?那是他爸!不管咋的,他都应该——”

方真圆喊:“够了!”

方老头浑身一震,咬了咬唇,不情不愿地回瞪了一眼方真圆。

方谕也瞥了她一眼。

方真圆脸色白得可怕,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在往下掉。但这回是真的在哭,她眼睛里一片恐惧。

她颤着抬起眼皮:“你……查到了多少?”

“全部。”方谕说。

“什么时候查的……账本明明,被我锁起来了。而且,你为什么会查?”

方谕把双手抱起,慢悠悠地朝她侧过半个身。

“我接受不了老陈名声很好地死了。”他说,“请来葬礼上的人,我都见过了。除了亲戚,你请来的所有朋友,都是开公司时留下的人脉关系。”

“我也是开工作室的,所以我也知道。就算你不开公司了,可看在以前的合作关系上,这些人以后也会跟你有所来往。毕竟你还有很多这行的人脉。只要通过你介绍,很多合同还是能签的,生意也能做。”

“看在老陈的脸面上,他们也会照顾你一些。这些人,也是老陈给你留下的遗产。”

说到这里,方谕黑沉的眸子已经冷得深不见底。

“开什么玩笑。”他声音发哑,“陈舷被逼得去跳江,你们还有脸在这儿体体面面地过日子。”

方真圆惊慌无措:“不是!那是公司七八年前,有过一次严重亏损!当时宁城这边发了一次大水,厂子的木材都被水泡了,全都没法用了!”

“那会儿差点破产,是实在没办法,才在那几年里以次充好了几百笔单子!这算不可抗力!再说了……小鱼,你那会儿在意大利,也是为了你的学费——”

方谕冷声打断:“我在意大利要过你的钱吗?”

方真圆一哽。

“我当年去意大利,只让你出了机票钱,和第一年语言学校的学费,还有附近公寓的三个月房租。”

“之后每一年的学费、生活费,乱七八糟的钱,都是我没日没夜打工赚回来的。当年的钱,我也早在前几年还给你了。”

“当时的账就已经算的很清楚,我一共只拿了你五万块。”方谕说,“我什么时候用得着你以次充好赚差价来供我了?”

方真圆嘴巴嗫嚅几下,却说不出话。

她找不到话来辩解了。哆嗦了一会儿,她乞求无助地开口:“可当时也是没办法……公司亏损太严重了。再说,你也有工作室啊,小鱼!开一个公司多费心费力,你不会不知道!”

“还有……对!还有,如果真查到了,公司资产都会冻结,你爸爸卡里的钱,他所有的资产,就一分都取不出来了!连房子也是!遗产就都没有了!!”

“不单是我的……陈舷的,陈舷那份也没有了!”

话说到这儿,方真圆眼睛一亮,急中生智道,“你哥的钱就也没有了!这就不好了,对不对!你不是最喜欢陈舷吗?所以赶紧给警察打电话,快点!好不好!”

方谕真是笑出声了。

他把手插进兜里,重新侧身,靠回了柜子上。

身后吱呀一声。

“两百多万的遗产,真是笔大钱。”他说,“也是笔脏钱。”

“你们以次充好赚来的差价钱,还是个对他见死不救的老混账的钱,他会拿吗。”

“光是老陈录了遗嘱要给他这事儿,他都要恶心死了。”方谕说,“‘拿了钱,就别再怪我,我还是你爸’——老陈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方真圆说:“可那也是——”

“我有两百万。”

方谕说,“我有很多笔两百万,女士。”

“他想要的话,我能给很多个两百万。”

“但老陈的钱,一分都不需要。”方谕说,“你们得有报应。”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门口,几个警察凛然地站在那儿,一脸正色。

“方真圆在吗?”他们说,“跟我走一趟。”

方真圆双眼一瞪,本就毫无血色的脸瞬间惊恐至极。她轰然倒地,扑通跪在地上,无力地望着进门的警察朝着她走来。

有人伸手抓住她,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警察们把她架了起来。她不愿走,像条案板上的鱼似的不停挣扎。

“方谕!”她大叫,“你个白眼狼!混蛋!畜生!!”

“我是你妈!是你妈!”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她撕心裂肺地不停大喊,“钱没见回来多少,你倒是给我找了这么多事!!”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吗!你为了一个精神病……我看你也是个,精神病!!”

“你让人下降头了吧你!?为了一个男的,你把家里祸害成这样!!”

“天杀的东西!!”

外公外婆着急忙慌地扑上去,又不敢拉扯警察,只能在一边又跪又哭地急着求饶,说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我女儿肯定没犯错!”外公抖着手说,一会儿的空已经老泪纵横,“别带她走!你们别带她走!!”

外婆也在哭嚎:“是啊!别带她走啊!我就指望她给我养老呢,我有高血压!!”

场面乱作一团。

警察们把方真圆架着带走,又推开两个老人,好声好气地解释着。

那两个老不死的却一耳朵都不听,大喊大叫地闹着,甚至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撒泼,嚷嚷着自己有病。

方真圆还在骂方谕,她满脸怨毒,眼睛里是野兽般的凶光。

方谕看了一眼,无端笑了一声。

“演员。”

方谕这样评价了她一句,转身往台阶上头走。

他这句只有两个字的话,让方真圆诡异地沉默住了一瞬,愣了一下。随后不知怎么的,她就炸了,更加声音沙哑地喊着骂他畜生。

方谕丝毫不以为意,他慢条斯理地走上台阶,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挺好,还有瓶可乐。

他把冰可乐拿出来,拧开,往喉咙里灌了一口。

方真圆还在门口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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