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真圆踉踉跄跄地站起,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方谕抬起手,又一巴掌,狠狠扇在她另一半脸上。

方真圆碰地摔倒在地。

巴掌声还在空气里荡气回肠地余音绕梁。

方真圆坐在地上,捂着脸,喘了两口粗气,嘴角里沁出鲜血,两边脸颊上的左右巴掌印都十分清晰。她脑子里嗡鸣一片,怔怔望着方谕脚边的地砖,两只眼睛瞳孔震颤。

好半晌,她抬起头,望见方谕一动不动,冷得吓人的脸。

她看见一片杀气在方谕眼睛里翻涌。

“你打我?”方真圆颤声,“你敢打我?”

“打你?”方谕冷笑,“打你都是轻的,我都想捅死你。”

方真圆瞳孔一缩,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说什么呢你!”

外公外婆跑了过来。他们把方真圆抱起来,挡在他面前,“打你妈妈还有理了!?”

“你是真疯了吧!”外婆怒不可遏。

“到底谁疯了?”方谕盯着方真圆,“你说,到底谁疯了?”

“你说呢!?好端端的你突然——”

“是你疯了!方真圆!”方谕破口大骂,“你叫了什么人去找陈舷!?”

方真圆脸色一白。

“什么?”外公一头雾水,“什么玩意儿?”

方谕懒得理他。

“你知道你叫的是谁吗,啊?”方谕声音发冷,“方真圆,那是进过监狱的前科犯!那是差点没把他弄死的人!你叫他去!?你不知道陈舷精神不好吗!?”

“我……”

“少给我装不知道!”方谕知道她要说什么,先一步打断了她,“你什么不知道?你分明什么都知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想刺激他!”

“我不是!”方真圆失控地大叫,“我就算什么都知道,那又怎么了!?你总不回来,总不回来!一天一天地就待在那个医院里,我……我就是,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啊!”

“他又要把你骗走了!把你弄得要跟我反目成仇!”

“你都要告我了!他把你都骗成什么样了?我就是想……让那个‘教官’去露个脸,好好吓吓他!我就是想告诉他……告诉他,我有的是办法!”

“我就是想让他把你还给我!”

“你是我儿子!”方真圆哭喊着说,“你是我唯一一个儿子啊!”

方谕僵在那里。

他指着方真圆的手一动不动了,发青的脸也恐怖地僵住。

方真圆悲恸地大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方谕视线发木。

眼前突然不真实起来,方真圆的脸在他面前扭曲,一寸一寸变得可怖,变得陌生,变得像个怪物。

“他分了我的遗产,还要抢我的儿子!要不是他当年闹得那么难看,我怎么会迫不得已把你送出国!”她说,“他——”

“闭嘴!”

方谕厉声一喊。他收起手,走过去,一把把方真圆拽了起来。他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硬扯着往卧室里拽。

方真圆头皮一紧,生疼起来,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路。

方谕把她扔到沙发上。

她在沙发上趴着,没有起身,就那么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哀哭。

“装什么?”

“这就疼了,这你就委屈了?你知道那个男的在病房门口说什么吗!?”

“你知道陈舷怎么过来的吗?你到底怎么想的,他还有力气做你以为的这些破事!?你没看见他都做手术了吗,没看见他都什么样了!?胃癌!方真圆,他是胃癌!!”

“他小时候胃就不好,他被你、被我、被那个死人折腾成现在这样,你还要刺激他?”

“他都整晚整晚睡不好了,都要打镇静剂了!你还想他怎么样,你还觉得不够!?你非要把人杀了才满意?你是畜生吗!?”

“你都把他欺负成什么样了?啊?陈白元早在葬礼之前就给你打过电话——就是你骗我是诈骗电话的那天!他肯定都在电话里告诉你陈舷是胃癌了,你就装傻充愣装不知道,一个字都不告诉别人!你还有脸叫他去给那个老畜生守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舷不好——陈舷哪儿不好!?他骗我?他骗我什么了!?你别以为全世界都跟你一样又蠢又毒,行不行!?”

“陈舷这辈子做过最不好的事,就是真心实意地管你叫过妈!”

方真圆哭声一顿,瞪着眼睛看着他。

她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沉默好半晌,她终于找回声音:“你……你跟我说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缓缓地哆嗦着身子,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你怎么和妈妈说话的……你怎么会这样和妈妈说话?”

“……是陈舷教你的,”她说,“是陈舷教你的,对不对?”

方谕沉默了瞬,气笑出声来,转头捂了一把脸。

方真圆是一句话都不往脑子里进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孩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小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陈舷一回来,你又砸了家里,还把妈妈起诉,连……连爸爸的坟墓都划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语音还在连着。

陈舷在语音另一头的病房里,听得心头一怔。

“你到底怎么了啊!”方真圆又哭嚎。

“少哭了,”方谕冷冷,“恶心死了,假惺惺的。”

方真圆声音一哽。

“我不是跟你一样不识好歹的人。”方谕说,“你当年也想把我送进那所学校,不要以为我不记得。”

“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都是外人乱说的呀!”她急得两手直拍沙发,“你怎么只信别人,不信我!?”

“因为这才合乎逻辑。”方谕说,“不然,陈舷也不会做出那种倒戈的事。”

“你信外人,不信妈妈!?”

“我也不信外人。”方谕说,“我信我哥。”

“他不是你哥!他都不是我亲生的——”

“他就是我哥。”

“……”

一道苍老的声音骂:“你是真疯了吧!!”

——方真圆没词了,外公就看不下去地喊出声来。

方谕转头一看,老头正气得脸红脖子粗,蹭蹭几步跑上前,指着方谕:“个混账东西,就是小时候打你打少了!死白眼狼,生你还不如生个——”

方老头骂起人来声音沙哑,是多年来烟酒交加的结果。方谕听一耳朵都头疼,他挥挥手,立马就有两个安保上前来,拉住方老头,把他往后拽,顺便恭敬地请他闭了嘴。

耳根子边上清净了。

方谕深吸一口气,稳了稳神,望向方真圆:“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你这个疯子也一句都听不进去。”

“但有两件事,你必须清楚清楚。”

方真圆两眼赤红地盯着他,像要流血。

“第一,”方谕说,“不是陈舷回来我才疯了,而是因为,我第一次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假设他不回来,只是陈庆兰或者陈建衡告诉了我,或者我这一次铁了心,刨根问到底了,我也会变成这样。”

“我不是变成这样,是早就该这样。”

方真圆双眸一颤。

“第二,”方谕说,“我只把老陈的坟墓划了,已经是出于对死人的尊敬。要我说,他真是死的太早了。”

“我一想到我还给他的葬礼讲过悼词,我就要吐了。我最近在考虑扬骨灰的事,这人居然还有脸入土为安。”

“……”

“别哭,又要哭。”方谕冷冷道,“看了就烦,别以为我会可怜你。”

“我没有……”

“少狡辩。”

方谕从后面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个东西,那是个叠得四四方方的新纸,“还有,这是断绝亲子关系协议书。”

方真圆一怔。

陈舷也在另一头愣住。

方谕朝旁边使了个手势,黑衣安保走来,从他手里拿过那张纸,转身,走向方真圆。

方真圆从他手上匆匆拿过纸,双手发抖地展开。

还真是一张断绝亲子关系协议书。

她的视线里突然发眩。

方真圆用力咽了几口口水,竭力稳住视线,哆哆嗦嗦地往下看。在最下面的签字栏旁,她看见方谕已经签了一行清秀的名字。

方谕说:“如你所见,字,我已经签好了,麻烦你也签上,方便我们快点走程序。当然,不愿意的话,你不签字也可以,我会再提起新一轮诉讼。最近除了两件大工作就没什么事,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你也不用担心,就算你在监狱里,也一样可以出庭。”

“什么?”方真圆怔怔抬头,“什么监狱?”

“你不知道吗。”方谕说,“你叫去的那个男人,又被警察带走了。他再次侵害受害人,虽然是未遂,但也逃不了再次问责。”

“他在里面老实得很,什么都说了。手机里也还有通话记录,警察已经查到了,指使他的人是你。”

方真圆惊恐地忙说:“我没有……”

“跟我说没有用,警察估计一会儿就来。”方谕淡淡,“不过,虽然是你打了电话,但你也可以请律师。只要竭力争取,估计刑期也不会很长。”

方真圆松了口气。

不知是想了什么,忽然,她脸上的惊恐惧怕一扫而光,变得一脸欣慰,泪光闪烁地感激起来:“小鱼,妈妈就知道你心软……你还是不忍心看我受苦。”

方谕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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