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快死了 第41章
作者:莫寻秋野
尚铭跟高鹏看了方谕一眼,又皱着眉望向方真圆。
两个姓陈的也瞥了眼方真圆,而方真圆始终一言不发。她把脑袋深深低下去,连眼神都不给他们了。
空气陷入僵持。
“我说。”
有人开口了,但不是方真圆。
方真圆猛地抬头,其余人循声看去。出声的是陈庆兰,她抱着双臂,黑眸微沉地看了方真圆一眼,转头面向方谕。
“十几年前,你妈撞见你跟小舷谈恋爱,”她说,“那之后你妈和小……和陈胜强,就开始把你们分开,各自进行思想教育,这你记得的,对吧。”
方真圆一听她真的要说,尖叫起来:“陈庆兰!”
方谕没理她,对着陈庆兰点点头。
陈庆兰也没理她:“但是你俩谁都不服,挨打挨骂被绝食也不服,硬是都扛了半个多月。你们没再见面,但好像还有联系。你们怎么联系上的,具体我不知道。”
“私底下你们怎么说的,我也不知道。”
“陈庆兰!”方真圆疯了,朝她冲上去,大喊大叫,“闭嘴啊!你要疯是吗!你给我闭嘴!!”
马西莫眼疾手快地抱住她,把她往后拉。
方真圆挥舞着两手,朝着陈庆兰喊叫着。
无济于事。
陈庆兰继续说:“当时,你们两个都挺倔,打得都要死了,打得都进医院了,两个都头破血流的,也不愿意分手。搞得陈胜强愁得直掉头发,不得已把这事儿告诉给了全家,希望找到个解决办法。毕竟这事儿传出去太丢人,陈胜强一直很好面子。”
陈庆兰指指陈建衡,“后来,我跟小衡,都上门去劝过陈舷。可不论怎么劝他都很倔,不愿意跟你分手。”
“可后来有天,他突然松口了。”陈庆兰说,“陈舷突然就同意去跟你分手了。”
“你也知道,他那会儿跟突然疯了一样。态度突然一夜之间就大转变,说是你勾引的他,说觉得你草起来应该还不错,才答应的。说要不是你长得不错就怎么怎么样,还骂了你不少。什么难听他说了什么,气得陈胜强把全家组织起来,一起教育他,但他就是不松口,还是笑,一直笑,说就是你勾引他。”
陈庆兰说,“陈胜强忽然就说,他前两天在网上找到一家专门的学校,可以治这种毛病,里面都是这种精神病的小孩。”
“你爸妈把他送进去了。”
第29章 过往
方谕双眸一缩, 突然瞪大。
耳边又嗡的一声。
他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向方真圆。方真圆也在看着他,在视线相交的那一瞬, 她慌乱失措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方谕颤颤巍巍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
陈庆兰又说:“后来我想起来, 那天家里开会批.斗他的时候, 他话虽然说得难听,但好像每句话, 都是在刺激他爸妈,让他们赶紧把你送出去。”
陈庆兰看着他,“所以, 他应该是听到了吧。”
方谕怔怔地问:“听到什么?”
“听到陈胜强在和那个书院商量。”陈庆兰静静道,“说不定他俩, 本来是打算把你们都送进去。”
方谕愣在那里。
他呆呆站在那儿,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脑袋里突然一阵撕扯头皮似的痛, 恍惚间他又看见陈舷, 看见他惨白的脸麻木的眼, 听见他沙哑地说,快跑。
快跑,方谕。
快跑。
方谕眼前一阵发黑,缺氧般地呼吸不上来了。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扶住了旁边的墙才堪堪稳住。
全世界都天旋地转地眩晕起来,方谕捂着脑袋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可鲜血淋漓般的残酷事实仍然犹如翻天的巨浪,将他卷入其中,让他在窒息的残酷里缺氧。
方谕指尖开始发抖, 他呼吸不上来。几天内的过去和十几年前的往昔铺天盖地的卷来,他盯着沙发上的纹路出神,那蓝白格子纹路的毯子,上头的一个个小格子像一个个细小的牢笼。
方谕像要活活昏过去,马西莫赶紧跑了过来,本着员工对老板的人文关怀,扶着他关切地问了好几句。
方谕什么都听不见,他怔怔地望着那些格子,脑子里缓慢地过了一遍陈舷所有的不对。
对了。
这就对了,全都对上了……陈舷早就知道,他就是听到了……方真圆打算把方谕也送进去,陈舷听到了……
所以陈舷会说没什么对不起他的,所以陈舷明明这十几年都没回家见过老陈,却知道老陈是因为极端的心虚和愧疚才把这么大的遗产留给他……所以陈舷见他第一面才会去吐,所以陈舷才会跳到江里神志不清的时候,还一遍遍念着让他快跑……
陈舷早就知道。
陈舷什么都知道。
方谕忽然又想起那通电话。
“电话……”他哆嗦着声音,“对了,那个电话……所以他才突然大半夜的打电话……”
马西莫懵逼:“什么?”
方谕回过神来。他转头看了眼马西莫,把他推开,转身晃晃悠悠朝着方真圆走过去。
方真圆连连后退几步,满脸慌张不安,满头长发散得狼狈。
方谕的眼泪从眼睛里滚滚落着,可他却好似一无所知,并不抹泪,只麻木又怨恨地死死盯着她,声音颤抖:“你真送他去了,是吗?”
方真圆嗫嚅:“他不正常了啊,连你都搞,也是没办法……”
“那是人去的地方吗!?”
方真圆一哆嗦,哭了起来:“你喊妈妈干什么?妈妈也是为了保护你——”
“你明明还想把我也送进去!”方谕喊,“你就这么当妈的!他也管你叫过妈!过年过节他都会送你花,帮你做饭!你就这么对他!你就这么当妈的是吗!?”
方真圆嘶吼:“他把你给洗脑成个同性恋了!”
“那是我先起头的!!”
方谕声嘶力竭,“我早跟你说过了啊!是我先起头的!是我追的他!!”
“不是你!不是你!!”方真圆尖叫,“陈舷都说了!他自己承认了,他说了都是他!你别再给他说话了,他都把你骂成什么样了,你为什么还要给他说话!!”
“他就是个精神病,他是个骗子!他会装会演啊,骗得你这么多年都不回家,骗得你跟我不亲近!骗得我好不容易又幸福起来的家又碎成这德行!你别再听他的了行不行,我是你妈啊!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你有一句话是为我吗!?”
方真圆一哽。
“从小到大……你有一句话,是为过我吗!?”
方谕深吸一口气,“小时候我叫你离婚,你不离,我都被他打的脑震荡住院去了你都不离!就哭着跟我说会好,会好,你爸爸会变好的!狗屁!后来好不容易你去离婚了,就把我放在荷城不管我,连个电话都没有!那么多年,我也就过年的时候,才能接一个你的电话,剩下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总说自己要忙直接挂断,叫我有事和外婆说!”
“小时候不是你养我的,长这么大,你连我小学和初中是在荷城哪上的,是哪个班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要我跟你亲!?”
“十四岁的时候你突然就又结婚,你连问我都没问过我,也不顾我同不同意,硬扯着我到了宁城,你都不过问我的意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现在凭什么亲近你!?”
“初中还在荷城的时候,周延去学校把我打了,同学给我起外号笑话我,我哭着给你打电话,我说太丢人了,我被同学笑话了欺负了,你就给我发了二百块钱说去吃点好的换换心情?我说我要转学!你记得你说什么吗?你说小孩子哪儿有那么多脸面尊严!”
“现在你说,我不亲近你,是因为陈舷?我告诉你,方真圆,要是没有陈舷,我十四五那会儿就会为了报复你去跳楼!”
方真圆哑然地看着他,泫然欲泣,一脸委屈:“别这么说,小鱼,别这么胡说八道……你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啊,也别听他们瞎胡说呀!这些都是外人,他们是想拆散咱们母子……”
方谕早已免疫她这套:“滚。”
说罢,他稳住身形,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方真圆。
“我告诉你,方真圆……我绝对会起诉你的。”
“……什么?”
“那种地方犯法,你把人送过去,绝对也违法。”方谕说,“你给我等着吧,我明天就去找律师。”
“什么?”方真圆瞳孔一缩,“你说什么呢!?小鱼,我是你妈!你怎么能对自己亲妈做出这种事!?”
方谕捂着脑袋转过身,不想再说话了。
“小鱼!”方真圆急切地上前来,想拉他的手,声音颤抖,“小鱼,你……小鱼!”
马西莫转身上前,连笑带推地把方真圆带了出去——方谕显然不想再理会她,那秘书要做的就是让对方马上从老板眼前消失。
马西莫是个好秘书。
病房里安静下来,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了,只闻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方谕跌坐在沙发上,手捂着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尚铭走过来,拿给他一瓶水。
方谕接了过去:“谢谢。”
尚铭没说什么,只是拍拍他肩膀。他转头,一脸难言地问:“所以,舷哥当年突然走,就是……”
“就是被送到了那儿去。”陈庆兰说。
方谕的心里先咚地一声巨响,又忽的漏了好几拍。
他把水放到脑门上,贴着冰凉的瓶身缓神。
尚铭声音也沙哑艰涩,喉咙里像有捧沙子:“之后出了什么事?”
“他在里面待了两个多月。”陈建衡接下话头,“事情我也是之后才知道,不是亲眼看见的。家里开会批评他那会儿,陈胜强说要把孩子送过去的时候,全家都反对——说是全家,其实也就只有我跟大姐。他爷爷奶奶早去世了,家里只有我们一群兄弟姐妹。”
“我俩反对,陈胜强也就没坚持。谁知道他阴奉阳违,还是把陈舷送进去了,但对我们说是事情已经解决,他们送方谕出国去意大利,陈舷就送回去上学,给强制分开了。”
“既然解决了,我们也就没再多嘴。直到两个多月以后,陈胜强又给我们打电话,说要聚聚。我过去以后,就看见他瘦了一圈,他坐在圆桌后头对着我惨兮兮地笑,要了好多酒,红的白的都有,把自己喝得脸通红,然后跟我说他后悔了,他说陈舷跳楼了。”
“……跳楼?”
“从那个书院学校的四楼跳下来了。”
陈建衡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刚抽出一根,他又看见墙上贴着的禁烟标志,又默不作声地把烟塞了回去,“被打断了胳膊,踹得胃出血,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总是想跑,就给他关禁闭,几天几夜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最后被逼急了,逼疯了,他就从四楼跳了下来。”
方谕一哆嗦。
“幸好命大,有棵歪脖子树挡了一下,给他做了缓冲,没死成。因为这事儿,书院里的学生们就暴动起来,才终于把事情闹出去。”陈建衡说,“警方介入了,陈舷才被送回来。”
“后来,警察又联系上了陈桑嘉,就是陈舷他亲妈。”
“她一看陈舷成了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儿,就跟陈胜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