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快死了 第156章
作者:莫寻秋野
俩人在外头吃香喝辣——当然陈舷还不能吃香喝辣,只是吃养胃的病号餐,但他俩的确是比方谕过得舒服多了。
马西莫端着奶油浓汤喝了半碗,说:“今天这工资拿得很舒服。谢谢你,陈先生。”
陈舷干笑两声。
忙到要天黑,一群人才下工。
陈舷跟着马西莫先出了会场,把车开到了门口等方谕。
又隔了半天,方谕才从里面出来。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好像人都被吸干了似的憔悴,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满脸的厌烦。
陈舷看得汗颜,心说钱可真不是大风飘来的,方谕出手阔绰的背后也是苦命的上工。
方谕一坐进来,就往陈舷身上一倒。方谕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身上,吸猫吸狗似的来了一遍史诗级过肺,仰头喟叹一声,这才坐直起来,脱下外套打了个哈欠。
陈舷捏捏他耳垂:“很累?”
方谕点点头:“就这一段很累,时装秀办完就好了……那也还要两个月,时装秀是六月底。”
“我的亲娘。”陈舷咋舌。
方谕笑出了声。
“陪我上班,行不行?”方谕问他,“再上两个月。”
“行啊。”陈舷说。
陈舷说到做到,第二天也陪他来上班了,之后几天亦是。
时装秀的会场一天一天地布置完整了,陈舷在下头看了几次彩排。那些穿在模特衣服上的衣服真心漂亮,陈舷看见了方谕设计的礼裙,裙摆流苏拖在模特腰后,上头亮闪闪的不知道是什么,像星星。
日子就这么过去很多天,陈舷每天都来时装秀会场底下坐着,方谕也总是把马西莫安排在他旁边。
后来,方谕在某天下班的时候忽然问他:“是不是很无聊?”
“无聊什么?”陈舷问。
“陪我上班啊。”方谕说,脸上忽然有点愧疚,“带你来了意大利,景点没带你转几个,还光顾着让你陪我上班。”
陈舷乐了,说:“有什么的,我是家属陪同,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无聊,在哪儿玩手机不是玩。”
方谕愣了下,嗤了声:“这么会说话。”
“你哥一直很会说话。”陈舷说。
“好好,你会说话,你最会说话了。”
陈舷冷哼一声。
方谕在他旁边笑着。
*
方谕工作虽然忙,但私底下的正事他也没耽误。过了几天后,他又带着陈舷去看医生。
陈舷胳膊上的伤又上了几次药,终于慢慢养好了。
五月底,他最后上了一次药,两手上的绷带终于解了下来,上头的抓痕也留下了疤痕,和着那些从前自残留下的刀疤一起,横横竖竖地交叉着,有些狰狞。
出了医院,陈舷把手抬起来。对着天空,他把手掌伸开又收起,收起又伸开,就这么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来来回回了几次。
什么都没抓到,但他透过阳光,看见手背上的血色。
陈舷忽然就笑起来了,连手臂上那留下来的狰狞疤痕都觉得无所谓。
“笑什么呢?”
方谕从他身后走出来,抓住他朝天伸开的手腕,拿下来一看,看见他胳膊上的疤痕,眉头一皱,“还疼吗?改天我再去带你看看祛疤的医生。”
“不用,留着也行。”
“留着干什么,”方谕说,“多难看,我去给你祛疤。”
“不难看。”陈舷说,“事情总要留个痕迹,对不对?”
“……”
“你当时撞门进来找我呢,”陈舷把手抽出来,又抬手对着天空,伸过去,张开手掌。手臂上的抓痕显眼非常,他却笑着,“算是给你留个勋章,留在我身上。”
方谕愣了下,苦笑:“哥。”
陈舷侧过脸瞪他:“叫哥也不祛疤。”
陈舷还又撇着嘴倔着脸。
一看他这样,方谕就只剩无奈了:“行,听你的,不祛疤。”
“这还差不多。”陈舷收起手,“你的手怎么样?”
“也差不多好了。”方谕把手交了出来,他手上的绷带也已经解开了,“还是有点伤口,但不碍事了,说可以拆绷带,让我之后注意透气,别用力去按什么东西,它自己就会好的。”
陈舷把他的手抓过来,翻开手心一看,的确好得差不多了,手心里只剩一条细长的口子。但口子边缘,那些已经长起来的新肉上,已经留下了很明显的疤。
陈舷心里咯噔一下:“要留疤了?”
“嗯。”方谕说,“留个勋章,给我自己。我把你拉回来了,这一定要留个什么才行。”
陈舷心里哑巴了下,无话可说,心上酸涩了会儿。
再一想想,他又觉得好笑。刚刚自己说出口的话,就这么成了个回旋镖,打到了他身上。
他拉起方谕胳膊,一撸,小臂上有几个血窟窿,也留疤了。
方谕又说:“多留几个勋章。”
陈舷心里刚起来的伤感情绪一下子□□了个稀碎。他笑出声来,松开方谕,在他胳膊上一锤,骂他:“神经病吧你。”
方谕嗷了一声,捂住被他打了的地方,一脸痛苦,倒吸一大口凉气。
陈舷吓了一跳,忙过来扶他:“怎么了,很疼?我没用多大力气啊?”
方谕一下收起神色,站直身,面无表情:“逗你的。”
“……”
陈舷气得狠狠一拳砸上去,这回用了十成的力气:“死鱼玩意儿!”
方谕又惨叫一声,这回是真的。
他捂着胳膊弯下身,疼得眉角直抽。方谕揉了会儿胳膊,抬头跟他四目相对。
陈舷气呼呼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上,陈舷一秒就破了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笑得弯下了腰,笑得早拆完线的刀口都疼。
方谕也笑开了,他侧过半个身去,手捂着半张脸,笑得也弯下半个身。
陈舷蹲到地上,捂着肚子,又笑了挺久。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边笑边抬头望,望见方谕转过身来,也蹲下来,边笑着边看他。他脸上的红漫到脖子和耳尖上,血似的脸红里,他眼睛弯弯,闪着水光,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陈舷忽然觉得他没变,真是一点都没变。
好半天后,陈舷说:“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方谕看着他,片刻后低下眼帘,闷闷点了点头,把手伸过来,握住他干瘦的手腕,又抬头看他,丹凤眼依然弯着:“我现在在这里。”
陈舷又笑一声,这次笑得有点命苦。他抹抹鼻子,往远处看去,看见意大利的大树叶子随风摇摇。
陈舷忽然有些伤感。
“所以老陈死得好。”方谕又补了句。
“……这话有点没良心吧。”
方谕没吭声,低下了头。
“不过他确实死得好。”陈舷又补了句。
“……”
方谕无语了。
陈舷看见他眼角抽了两下,他又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方谕抬起头,又跟他对视,俩人对视了又没两秒,再次噗嗤一下笑开了。
“我刀口疼,”陈舷笑着摆手,“我不行了,我刀口疼。”
方谕一下子不笑了,他惊恐了视线,赶紧把陈舷扶着抱住,紧张地捂着他的肚子。
“别笑了,”他说,“哥你别笑了,我靠,刀口疼还笑什么!?”
陈舷笑得更厉害了。
第106章 游泳
到意大利来的日子逐渐平淡了, 陈舷每天的生活,就是给方谕当家属陪同,陪着方谕上下班, 顺便看着路边的花草树木一天比一天枝繁叶茂。
仔细一想,从复查结束,跟方谕和好以后开始, 陈舷每天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平淡, 没波澜,但陈舷喜欢, 这好像才应该是他该过的平常日子。
病还没养好,陈舷每天还是在吃很多药,精神性的药物也吃, 胃癌术后的药也吃,每天都量多的能拌饭。陈舷每回吃得都有点想吐, 都硬着头皮强忍着往下咽。
方谕前几天还说,想给他在意大利找心理医生。陈舷说算了, 语言不通很尴尬的, 回国再说, 这些天也没怎么犯病,不着急。
方谕说那也行,又问他:“你之前看的哪里的心理医生?”
“就那个医院的,”陈舷说, “江城协平医院。”
方谕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说:“回国我在海城给你找个心理医生。”
陈舷说行。
陈舷有点渴了,跟方谕说了一声以后,他就下楼去, 拿翻译软件去跟女佣说想喝蜂蜜水——这招是陈桑嘉教他的,还挺有用,就是用翻译软件去跟女佣小姐交流。
女佣小姐笑吟吟地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给他去煮了一壶温乎的蜂蜜水。陈舷喝了几杯水,暖了暖胃,舒服多了,上楼回屋,推门一看,就看见方谕在跟人打电话。
陈舷进来了,方谕看了他一眼,跟对面说了几声好之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问了陈白元,找了你之前看的心理医生,问了他一下。”方谕收起手机,往他这边走过来,“他说情况还好的话,就照常吃药,回国再找心理医生也行。”
陈舷愣了下:“你怎么还特地问啊。”
“当然要特地问啊,这是生病了。”方谕说。
他表情很认真,于是陈舷说不出什么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