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就得去一趟工作室了,”方谕舀起一勺子蛋羹,喂进陈舷嘴里,“本来还想带你去附近城区里逛逛……跟我去吗?”

“可以呀,”陈舷说,“忙完再去城区,不是也一样吗。事情很多吗?”

“不清楚,过去看看。”

方谕放下蛋羹,拿起旁边一盘汤。他舀起一勺,吹了几口,递到陈舷嘴边:“啊。”

陈舷张开嘴:“啊——”

意大利,都灵城。

下午14:57。

一座漂亮复古的欧式大楼前,人来人往。

陈舷站在圆形拱门里,两手插兜,一脸懵逼地微微抬着头。

“就是这儿,进去吧。”

方谕这样说。

陈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里头这扇玻璃旋转门的门内,墙上,分明写着四个大字——

【A R C A 】

第100章 方舟

陈舷揉了两下眼睛, 确定自己不是因为重病得了什么眼花的后遗症。

ARCA四个大写的英文字母,的确清清楚楚地挂在那墙上。

“你的公司?”陈舷问,“这个ARCA, 就是你的?”

方谕正牵着他的手往里走:“是啊。”

“……”

陈舷想起在海城国际机场里,那个销售员惊悚得像活见鬼一样的目光。

怪不得她要那样看过来,原来惊悚的原因不是陈舷, 而是过来逮陈舷的方谕。

只在入职培训时在PPT上见过的品牌创始人, 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面前,还顶着一头很没品的秃头。

换成陈舷, 也得被吓死。

方谕牵着他,走进了旋转门。

人不多,前台只有个小姑娘。看见方谕, 她站起来,朝他弯身。

方谕走过去, 和她用意大利语说了些什么。

姑娘从前台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他, 方谕拿过来扫了一眼, 就转身带着陈舷往旁边走去。

俩人来到电梯面前。

看见电梯的时候, 陈舷吓了一跳。那是个和这个大楼同样复古漂亮的电梯,四面都是木头的墙。

可电梯的门居然是开合的,手动往两边推的那种开合,和以前的客厅老木门似的。

走进去后, 方谕转身拉上电梯的门。

陈舷惊异:“这还要自己关门?”

“老电梯,都要这样。”方谕拉上门,又把里面的第二道门也拉上,“漂亮归漂亮,就是费事。跟管理公司说了好多遍改一改, 他们偏说这样比较符合整体风格,不改。”

陈舷八辈子没见过还要自己手动关门的电梯,心里有点咯噔:“我现在怀疑它会不会有危险。”

方谕笑了:“不会的。”

他摁下三楼,电梯上行。

电梯平稳地到了三楼,确实没什么危险。下了电梯之后往旁边一走,就是工作室。

工作室里宽阔至极,窗户外投射进晴朗的日光。十几张白色长桌子排列着,座位和座位之间摆着新鲜的花儿。整个地方安静极了,所有人有条不紊地都在忙碌。

方谕走了进来,有人看见他,恭恭敬敬地弯身,说了些什么。

他们语句短促,说的都是同一句话,方谕也只是点了点头,没答什么,大约是叫的名字。

人有点多,有些人都回头往他这边瞅,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三三两两地打量过来。

陈舷往方谕身边贴了贴,讪讪按住帽子。

“老板。”

熟悉的声音传来,陈舷往旁边一看,小马秘书拿着个文件夹走过来了。看见陈舷,小马秘书朝他笑笑,礼貌道,“陈先生。”

终于看见了个熟面孔,陈舷心里忽然一松,安心了。

“嗯。”方谕应了声,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拿根笔来。”

小马秘书直接从胸前口袋里拿了根钢笔给他。

方谕把笔接了过来,拉着陈舷直接往最里面去了。里面有个大办公室,和外面隔着一大片磨砂的玻璃。

方谕走过去,松开他,拿着手掌挡着,在密码锁上嗒嗒地点了一串数字。

陈舷愣了下,却听见一阵挺熟悉的声音,是数字键盘被摁响时此起彼伏的音调。

170414。

他立马分辨出来了。

这串数,是陈舷跟他分手那天。

陈舷心里一下哑然。

打开了门,方谕带他进了屋子。一面窗户正对着南面,白纱帘被春风吹得悠悠,光折射在地上四四方方的一块。

陈舷浑身却热得发冷。

方谕把他牵到了旁边一处待客的沙发上,扶着他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给他倒了杯红茶,让他等等,转身就走了。

方谕转身去忙了,陈舷盯着他看。他今天穿了身针织的毛衫,衣服宽松,在他身上松垮垮毛茸茸的,落拓出他肩宽腿长的身形。

方谕身上铎着层阳光。

方谕也被困了很久。

陈舷想,十二年里,方谕也被困在那天里很久。

事情那么突然地拦腰截断,他其实心里还是不解的。所以哪怕逃了出来,飞到了天边,可自己还是给自己画地为牢。所以他家里后院有个本可以不装的游泳池,工作室的密码还是那天的日期。

他还是想陈舷。

一天一天里,方谕应该是渐渐不恨了。

方谕坐在那张大桌子上,马西莫把手里的文件夹打开,正把文件一张一张摘出来,放在他面前。

俩人嘟嘟囔囔说着什么,陈舷听不太清。他把桌上的红茶拿起来,捧在手心里,一口一口小口喝着,把心上五味杂陈的思绪压下心底。

温茶从喉咙里落下去,暖得刀口都有点烫。陈舷喝了几口,把杯子拿开,捧在手里。他看着杯子里清亮的茶汤,开始发呆。

耳边的声音悄悄地发远,变模糊,陈舷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重逢。

记忆一帧一帧,倒带重回。陈舷想起最开始,站在电梯里的方谕。

他终于回想起方谕那时候的眼神。

没有恨,没有怨,只有犹豫和不敢认他的难以置信。

陈舷那会儿就很憔悴。

“陈先生?”

陈舷回过神,一抬头,马西莫站在他面前。

“没事吧?”马西莫问他。

陈舷朝他讪笑两声:“没事,怎么这么问?”

“叫您三四声了,您一直没反应。”马西莫直起身,“老板得忙一会儿了,得劳烦您多等等。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帮您拿些软茶点来?”

陈舷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忙活我,我自己等着就行。”

“好的,那我告辞了。”

马西莫指指外头,“外面最近的办公桌就是我的,有需要的话,您随时可以叫我。”

“好。”

马西莫点点头,然后眼帘又低下来,视线微微向下,把陈舷又打量几眼。

嘴上说着告辞,但他一动没动。

陈舷被他看得发毛,下意识地按按帽子。帽子很好,他又狐疑地低头,一抻身上衬衫。

他今天穿的还是那件白衬衫。

衬衫上也挺干净,没沾到什么。

陈舷又抹抹自己的脸,抬起头,马西莫视线依旧。

“怎么了吗?”陈舷有点发怵,“我是哪儿沾到什么了?”

马西莫笑开:“啊,那倒不是,您很好,并没有沾到什么。我是在看,您的衣服。”

“这件?”陈舷又揪揪衬衫衣角,“这衣服怎么了?”

“这件衬衫,是老板给您的吗?”

陈舷想了想说:“我自己选的。”

“喔,”马西莫笑意更浓了,“那老板应该很开心吧。”

“……”

方谕还真拿着这件衣服笑得很欠扁过,还不告诉陈舷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陈舷说,然后忽的明白了什么,“你知道为什么?”

马西莫愣了:“他没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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