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一看见钱, 立马两眼一亮,接过票子,朝他一笑,对他一个飞吻,小跑着转身哒哒哒地走了。

陈舷惊呆了。

“Ricordati di acquistare più ingredienti!”

方谕转头朝她的背影大声说。

……叽里咕噜的什么玩意儿。

陈舷还是听不懂。

方谕按住脑门搓了搓,一脸苦大仇深地转头,看见陈舷,脸上的表情才好些。

他朝他走过来,伸开双手。

陈舷也伸手,俩人自然而然地抱到一起。

陈舷问他:“那是谁?”

“住家保姆阿姨,”方谕抱着他,低头亲亲他脖颈,“这么大个房子,我懒得打扫。刚刚那个是礼仪,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陈舷乐了,他知道方谕说的是刚刚那个飞吻。

他早知道欧洲会这样,并不在意。再说也是了,方谕这么有钱了,请阿姨也正常。

“唔。”

陈舷被他亲得脖子痒,一耸肩膀,往旁边歪歪脑袋,“你刚刚跟她说的什么?”

“冰箱里没有咖啡豆了,我问她怎么没买,她说本来一会儿就要出门去买的,听说我今天才要回来。”方谕说,“今天超市大促销,本来就在等今天。”

“……你还会在乎超市大促销吗。”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方谕说,“刚刚我看冰箱里也没有多少食材,就跟她说,你有胃病,病还刚好,要在家吃些好的,叫她去超市多买点食材回来。”

“喔,”陈舷明白了,“那她知道我是谁吗?”

“马西莫跟她说过。”方谕说。

“怎么说的?”

“就说你是我哥吧,不清楚,反正他会解释明白,”方谕把他帽子往下按按,“房子怎么样?你在看什么呢?”

他这么一说,陈舷才想起来。他在方谕怀里转身,看向后院里的游泳池,又回头看他:“你怎么,在后院里弄了个游泳池?”

方谕眼眸微微一动。

他松开陈舷,也看向后院里那片游泳池,没吭声。

陈舷看见他眼睛里多了些复杂的心绪,似乎是那些差点把他杀了的过往。

就那么五味杂陈地沉默了一会儿,方谕浅淡地置之苦笑。

“不知道,”他说,“买下这儿的时候,后院一片杂草地,就装了个泳池。”

陈舷望着他的眼睛:“那时候,不是恨我吗?”

方谕又不说话了。

他低下眼帘,紧抿起嘴,眼睛又红了,痛苦的自责愧疚又漫上来。

方谕握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起来,五指紧扣着他的臂骨,陈舷有点疼。

“好像没那么恨,”方谕轻声说,“那会儿,不知怎么了,就想装个泳池。”

他又哭了,眼睛里落下泪来。

“别哭了。”

陈舷抬手给他抹掉眼泪,朝他笑起来,“别哭了,我不是要怪你。”

“我知道……”方谕松开他,抬手揉揉自己眼睛,“对不起,哥。”

陈舷对着他苦笑。

“行了,你别跟我折腾这些了,没完了。”陈舷轻拍两下他的脸,“说好不提了的。”

方谕说:“我想跟你道歉……”

“道了好多次了。”陈舷说,“我都跟你过上日子了,别天天对不起了,苦大仇深的,多沉重?你一句对不起我就得想起一次来,你能不能让我开心点?”

方谕忙不迭点头:“能,能能能。”

陈舷就乐。

“那就不提了,”陈舷转头看向游泳池,“你下去游过没?”

“没有,”方谕说,“就夏天的时候下去泡澡。”

陈舷失笑:“谁拿游泳池泡澡啊。”

“我不会游泳。”方谕拉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皱眉,担心地伸手捏捏他的下巴,“你还不能下去,刀口好了还没多久,医生说要三个月的。”

“我知道的啦。”

“你千万克制一点,”方谕又看了看他还没二两肉的身体,“千万别逞强,知道吗?”

“知道。”

“好了我就让你下去,回头我会在这边给你找个医生。”方谕拎起他还绑着绷带的胳膊,“这个也得继续上药。”

陈舷先前胳膊上起红疹,他心理崩溃又抓又挠的,还往上挤肥皂和消毒用洗手液,后来被医生里三圈外三圈地绑了好几圈绷带。

他抓得太深了,后来胳膊疼得抬不起来,也是上了好几天的药。和方谕的手一样,这会儿他还没好全乎。

陈舷吐吐舌头:“知道了。”

“知道最好。”方谕伸手点点他的鼻尖,“你想睡哪儿?”

“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陈舷摸摸鼻子,“压不着刀口了,咱俩睡一起。”

“那跟我睡二楼卧室吧。”方谕说,“这边。”

方谕带着他往楼梯那边走,进了一间卧室。他这卧室真大,布置也好,地上一张墨绿的毯子,像片春草。木头做的复古柜子林立,窗户前头一排风铃。

窗户正开着,吹得那些风铃叮铃铃地一阵响。好像今个儿不是春天,是夏天。

那儿是个巨大的飘窗,铺了好几层软垫,能坐在上头看海。陈舷看见外面的大海和金色的海浪,遥远无边无际的海,没有终点,没有围墙拦住,大海外是生天。

陈舷坐去上头,看了好久湛蓝的海。

直到卧室里响起悠扬的音乐,他回过神。一转头,他才看见方谕在摆弄什么。那是角落里的一个复古漂亮的老留声机,音质上年代了,正很旧地吟唱。

很飘扬空灵的歌声,陈舷坐在飘窗上听了会儿,听出是方谕在江城送去衣服那天哼的曲子。

“奇异恩典?”陈舷问他。

“嗯,奇异恩典。”方谕应了声,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新枕头,抱在怀里掸了几下,放在自己的木头床上,“还不错吧?”

陈舷笑了:“是挺好。你是不是要去工作?什么时候去?”

“今天不急,陪你,明早再去看一眼。”方谕说,“你跟我去吗?”

“也行。”

方谕创立的工作室,陈舷挺想去看一眼。

话说着,陈舷又不禁看了一眼他惨不忍睹的脑袋——方谕这一路走来,头型吸了不少目光。好好的一张脸,顶着个像个劳改犯的秃脑袋,是个人都会多看几眼。

“你这头发……”陈舷顿了顿,“你要不,带个帽子去?”

“不用。”方谕说。

他又这样。

他打从陈舷在卫生间里掉了满头的发和半嘴的牙开始就这样,给陈舷戴上帽子,弄得体体面面,自己就总是顶着一头难看的要死的头发出门。

“带一个去吧,我没事的,你要点面子。”陈舷苦口婆心,“听你哥的,行不行?”

“……我也没事。”方谕说,“哥,我……”

“听你哥的,”陈舷又重复了一遍,“我还会戴帽子出门呢,你跟我一起,行吗?”

陈舷面色恳切。

方谕看在眼里,莫名觉得陈舷眼睛里都在跟着这句话发光,闪得方谕眼睛有点睁不开。

方谕再说不出什么来:“行。”

陈舷弯起眼睛笑开了:“乖。”

方谕啪地捂住脸,别开脑袋,背过身。

陈舷不明所以:“干嘛?”

“没,”方谕揉了两把眼睛,深吸了口气,“以后多夸夸我。”

“……”陈舷懂了什么,噗嗤一声,“行。”

夸他乖这招,居然还管用。

哎,小鱼真没变。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方谕家的女佣回来了。陈舷从方谕卧室的飘窗上抓了个抱枕抱着,走下一楼一看,看见女佣已经在厨房里忙活,正在做菜。

陈桑嘉已经下来了,就坐在厨房旁的餐厅里。

看见女佣,她没惊讶,应该是在女佣出门前,俩人就见过了。

方谕跟在陈舷后头走了下来。

看见方谕,陈桑嘉问他:“怎么没雇一个华人?”

“英雄不问出处。”方谕飘飘地答,“地扫得好,饭做得好,花浇得好,我就雇,不管哪国人。”

意思是这个意大利女人干活最厉害。

“喔。”陈桑嘉懂了,拿起桌上的橙汁喝了口,看向厨房里那女人忙碌的身影,“倒确实,她切菜挺利落。哎,那个司机,叫西蒙的那个,我看是意大利人呀,怎么中文说那么厉害?”

“大学选修的,修的好。”方谕揽着陈舷,让他坐下,自己转身进了厨房,“私底下我也懒得说外语,马西莫知道,工作室雇这种需要多交流的职位的时候,都会加一条中文要求。”

“喔……”

陈舷的目光跟着方谕跑。他目送方谕打开冰箱,拿了盘切好的橙子,又转身去给陈舷倒了杯温水。

又过一会儿,女佣把午饭做好,端了上来。她又叽里咕噜地跟方谕说了一串话,随后转身去忙,又擦桌子又拖地。

吃着吃着饭,方谕接了个电话。一接起来,他就皱了皱眉,对着电话那边说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上一篇:浮热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