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西装革履,一头造型不错的碎盖金发,正两手举着牌子,踮着脚往里不断张望。

方谕松开行李,抬腿,不轻不重地给了男人一脚。

“chi!”

男人惊呼一声,往前踉跄了下,回过头,一脸懊恼,张嘴叽里咕噜了一串陈舷听不懂的话。

方谕没吭声,只是伸手,把墨镜从鼻梁上拉了下来。

男人本来正要再骂,一看他的脸,突然一怔。

紧接着,男人的脸色惊恐无比,张嘴说了很标准的中文:“方总!?”

方谕把墨镜摘下来,别到衣领上,语气不善:“举着个牌子,你在门口当瞎子?”

男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牌子。

陈舷也去看了看他手里的牌子,上面写了一串英文。

看不懂。

男人讪讪地笑:“是,我这没看到您……您别计较。走吧,方总,车在这边!”

说完,男人把牌子夹在胳膊肘底下,走过来,拉过方谕左手的行李箱,接过他挎在半个肩膀上的包,最后忍不住深深地望了一眼方谕的脑袋,喉结滚了滚——瞧着,他是把不该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只讪笑着,朝着机场另一边走去。

方谕拉着陈舷,跟了上去。

陈舷问他:“这是谁啊?”

“司机,”方谕说,“要是不出门,他就在工作室里打杂,更像后勤。”

陈舷了然。

司机哥走得雷厉风行,挺急,嗖嗖地脚底生风,方谕在后面喊了他一声“西蒙”。

西蒙哥又一个立正,回过头。

“走慢点。”方谕说。

“啊?”西蒙眨眨眼,“哦,好。”

他应是应下来了,但表情有些疑惑。他又歪歪脑袋,越过方谕,看了眼被抓着手腕的陈舷。

陈舷也在看他。

俩人对视,西蒙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收回了视线,转头放慢脚步。

“再慢点。”方谕又说他,“今天又没事情,你着什么急。”

西蒙哈哈干笑两声:“好的。”

他又慢了一些,动作有点诚惶诚恐。

陈舷听出这是顾虑他了,也跟着干笑两声。

几人慢腾腾地下到地下停车场,来到了西蒙开来的车前。是辆黑色的车,看不出什么牌子。

西蒙打开车门,先把这群大爷和少奶奶送进车里,才把牌子和行李放到后备箱。

他坐上车,一转头,本能地就把上半身往副驾驶上一转,伸手去拿副驾驶的安全带——他得帮方谕系安全带,这是他的工作。

……好像哪儿不对。

西蒙一抬头,和坐在副驾驶上、已经系好安全带的陈桑嘉,两两对视。

陈桑嘉朝他眨巴眨巴眼。

西蒙也眨巴眨巴眼。

有点尴尬,两人一下互相笑了起来。

西蒙默默带着尴尬笑脸,收回身子,坐直,调了下后视镜,看见尊贵的方大老板居然坐到了后面。他正挨着那个有点病瘦瘦的人,手里拿着他安全带的卡扣,把它塞进扣里,给他系好。

西蒙:“……”

方谕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开你的车,”他拉下安全带,给自己系好,“不用管我。”

“好的。”

西蒙拉下手刹启动车子,又瞥了两眼后视镜。那个病瘦瘦的人偏着脑袋在看窗外,停车场里的光在他脸上流淌。

这人长得挺好看,可瞧着颇有些没气色,面庞消瘦显得无力,像片纸似的泛白,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也透着看不清的情绪。那件工作室最贵的白衬衫就那么空落地搭在他身上,拓落出他形销骨立的病骨。

没瘦得很吓人,但也看得出他是个病人。

可这人着实挺好看,病相也盖不住他那双漂亮深邃的狐狸眼。西蒙边开车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心里犯嘟囔。

众所周知,尊贵的方大老板,从来不自己系安全带。

也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头发。

毕竟是走在时尚前流的奢侈品品牌掌权设计师,发型从来都是重中之重。

西蒙瞧了几眼他狗啃一样的脑袋,越看越不明白。

怎么剪成这德行。

他喝中药调理了?

想着,车子开出了机场。

眼前一下子宽阔,陈舷看着窗外。又来了个新地方,意大利跟国内真是不太一样,环境都不太一样。建筑风格陡然一变,欧洲式的建筑林落眼前。

意大利同样天气晴朗,阳光长长地洒在宽阔的大路上。

没一会儿,车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前。

陈舷把窗户半摇下来,白衬衫上的领巾随着风摇了摇。他往外一看,看见路边一幢小楼里,二楼有个金发姑娘打开了窗。她站在窗台前,深吸了口空气,低头笑吟吟地拨拉了两下阳台上的花。

她转身,拿了个水壶来,把花浇了。

看着她带着笑容浇了花,陈舷忽然就放下心来,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奇妙地一扫而空。

意大利是个好地方,他想。

“现在去哪里?”他回头问方谕。

“去都灵,回家。”方谕说,“还要几个小时,你可以睡一会儿。”

“我熬一会儿吧,晚上要睡不着了。”陈舷说。

他下午四点上飞机,飞了十二个小时,一出来发现时间居然是上午十点。

时差真是奇妙。

话是这么说,可陈舷重病刚愈的身体还虚弱,外头的太阳又挺暖和。暖光一照他就困了,没坚持十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被摇醒,睁眼一看,方谕在他面前。

“到了,哥。”方谕把他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到家了,下来吧。”

“喔。”

陈舷揉揉眼睛,打开车门,跟着他走了下去。睡得尾巴骨有点痛,他揉了揉后腰,打着哈欠睁眼一看——

陈舷下巴差点掉地。

一幢二层楼的别墅,矗立在他眼前。

别墅后身远处,就是一片海。

前院还有个花园。

“……”陈舷转头望他,“你家?”

“嗯。”方谕走上前去,拿着把钥匙开了院门,“进来吧。”

屋子里头更是豪华。

一楼二楼都有个暖炉,二楼还有露台。墙都做成了圆形的拱门,走廊上挂着各种裱好的画。白色纱帘正随着风轻轻地荡,天花板高得很,还做了个两层镂空,水晶吊灯就在头顶高高地悬挂着,屋子里摆着各种艺术性摆件,连挂在餐厅里的挂钟看起来都复古,应该很贵。

陈舷把屋子走了一圈,眼睛呆愣愣地左右张望。走到一楼客厅里,他看见旁边是个巨大的落地窗,还有扇门。

门外是后院花园,花园外就是海。

花园里,是一片游泳池。

陈舷骤然愣在了那儿。

他漫无目的来回飘荡的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天气晴朗,他听见海鸥盘旋的声音。

阳光照进泳池里,波光粼粼,平静透亮的水没有涟漪,陈舷看见泳池底部的蓝色。

像天一样的蓝色。

第99章 女佣

“Sei tornato?”

一串叽里咕噜的话响起来, 陈舷回过神。

他回头一看,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从楼上走了下来。妇女有些微胖,穿着件长长的黑裙, 像个女佣。

看见陈舷,她微微一愣,随后朝他一笑, 挺和蔼。她弯身点头, 打过招呼后,又对他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话。

陈舷完全听不懂, 他讪讪干笑两声,朝她摆了摆手,尴尬至极, 转头刚想去找方谕来救命,方谕就从走廊另一边走了出来。

他把脱下的外衣拿在手上, 看见女佣,自然而然地就把手上衣服交给了她, 也对她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话。

陈舷傻愣愣地在落地窗旁边看着。

女佣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和他说起话来。他俩越说话, 方谕脸上越是发愁。

俩人说着说着,方谕就抬手指了指陈舷。

好像是提到他了——女佣转头看了过来,眼睛亮亮的,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弯起眼朝他一笑。

陈舷脊背骨头一紧,有点局促地把两手握在一起,朝她腼腆地也笑笑。

方谕忽然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拿出钱包来,抽出一沓票子塞给女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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