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快死了 第145章
作者:莫寻秋野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回答,但方谕没再解释。安检人员走了过来,往他俩跟前放了个灰色大筐:“包里的电脑手机有电池的都拿出来,跟包分开放。”
陈舷把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话题就这样中断,俩人没再聊。
方谕把肩上的包放了下来,从里面把该拿的东西拿了出来。
过了海关安检,走到候机大厅,他们来到机票上写着的登机口前,在椅子上坐下等待。
头等舱的乘客是提前上飞机的,到了时间,方谕拉着他起身,去检票登机。
走进登机口,陈舷停在通往机舱的过道里,望见机场里宽阔的跑道,天边远处的流云。
方谕又叫了几声,才把他叫回神。
“在看什么?”
“没事,觉得机场真大,”陈舷说,“天也真高。”
方谕愣了下,没吭声。他朝他笑笑,拉着他,走进了机舱里去。
陈舷最后看了一眼遥远的天边。
他忽然意识到,天是同一片天,十二年前的那天,他把方谕推出去的那时候,他飞去的也是这片天。
十二年后,方谕终于掀了桌子,再次拉着他,从老陈那儿跑了出来。
四月二十七日,朗朗晴天。
天高风轻,早春四月,陈舷坐上了去意大利的头等舱,位置靠窗,四周安宁豪华。
飞机飞向遥远的天边,他看见土地消失在视野下方的云里。
*
陈舷又回头,看向旁边。
方谕正在他旁边看着他,两人骤然四目相对。
方谕没尴尬,光明正大地就看向他的眼睛。
陈舷也跟他对视,他们眼睛望着眼睛。
时间久了,方谕问他:“怎么了?”
“没,”陈舷说,“我忽然想,你那会儿坐的也是头等舱吗?”
“怎么可能,家里没钱,”方谕说,“那会儿是经济舱,还是最便宜的四季航空。”
陈舷不太明白地歪歪脑袋:“他家怎么了?”
方谕命苦地笑了声:“他家机票最便宜。一般去米兰的话,经济舱最低也要两千,但他家只要一千。”
“怎么这么便宜?”
“便宜有便宜的道理,他家机舱塞满了座位,过道很窄,座位也窄,还很硬。后背不能调,十二个小时里没有一顿飞机餐,有需求自己带。”方谕说,“送乘客跟运货似的,一大帮人挤在经济舱里,当然便宜了。”
“……”陈舷大概理解了,“飞机里的绿皮火车?”
方谕点了头。
陈舷想了想十八岁的方谕,想了想那时候他不明真相伤心痛苦得要死,坐在人挤人的经济舱里沉默的模样。
不知道他坐在哪个位置上,是靠着窗户还是过道,但一定不得不缩着肩膀。身旁坐着什么样的人?是去玩的游客还是回家的意大利人?前后左右会不会坐着亲密的一家人?
陈舷望着他。
方谕神色平静从容,陈舷看不出什么来。
我到底心疼他个什么?
陈舷心里突然不平衡,那时候自己可比他这痛多了。
方谕只是挤飞机。
陈舷是下地狱。
一些怨怼又上心头,陈舷望着他的目光复杂了些。可心里怨了没一会儿,他目光一扫旁边,看见头等舱前面精致的小桌板和小电视,和空乘刚刚放过来的高脚杯里的透亮温水。
陈舷又忽然倦了——恨来恨去真是很累,陈舷心里头有点累得受不了,本来精神就不太好。
半晌,陈舷笑了声,往他身上一靠。
“算了,”他说,“累。”
“累什么?”
“恨来恨去的,有点累,”陈舷说,“以后不恨了,纯讨厌你,心里不平衡了就讨厌你一会儿,气头过去我就不计较。现在我就讨厌你坐经济舱的时候不知道我下地狱去了,死鱼。”
方谕沉默了会儿,苦笑了声:“那我替你恨,行不行?”
陈舷听见他又吸吸鼻子,一抬头,果然,他又哭了,眼睛红红的。
陈舷没吭声。
他转头望向外面。飞机已经飞到空中了,旁边的窗板已经打开,能看见湛蓝的天边。
陈舷看见遥远的天边,那些流云,在自由地随高风飘。
“如果你这样能轻松点的话,可以。”陈舷说,“我是真的恨不动了,你这些天,对我很好。”
方谕沉默,没有应答,陈舷听见他又吸了几口气的声音。
“不过,你不用太自责,”陈舷说,“我现在能很深刻地意识到,很多事情都结束了。不知道是因为终于跑了,还是因为你做了很多。”
他回头,对着方谕一笑。
“本来这些,都得去死才能解决的。”
他们又对视。
方谕正在拿着纸巾擦眼泪,闻言,他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陈舷对他弯弯眼睛,又出声一乐,笑得眯起眼来。
第98章 意大利
日落, 入夜,天又蒙蒙亮。
陈舷悄悄把头等舱旁的小槅门打开了一条缝,眼睁睁看着小窗板外头的天色完成了这样一轮变换。
头等舱就是好, 座位旁边还有门。
第二天,天色大亮,飞机落地米兰机场。
*
米兰机场, 海关处。
全是老外!
捏着护照站在海关外头, 陈舷瞪着外头一个个欧洲面孔,傻愣在了原地。
他刚出海关。
面前又是一片机场的店铺, 但这回所有的店名都成了意大利语,陈舷屁都看不懂。
柜台后的销售员也都成了或金发碧眼或面孔带了些欧洲血统的东亚人,看着相当陌生。
陈舷一下子就有了自己到了异国他乡的实感。整个世界陌生得吓人, 他一耸肩膀,回头就本能地去找方谕。正好, 方谕刚带着陈桑嘉过了海关,正从海关那边走出来。
陈舷朝他小跑几步, 抓住他胳膊。
“别跑, ”方谕连忙拉住他, “还跑,一会儿又要低血糖了。”
“我不知道去哪儿,”陈舷说。“一个字儿都不认识,你哥有点慌。”
方谕愣了下, 而后一笑。
“别慌,有我,”他说,“我带你走。”
陈舷一下心安下来。
方谕拉起他的手,往机场外头走。几步路后, 陈舷仰头看机场的指示牌,除了意大利语就是英语,倒是也有中文,就是字很小。
他们一路上上下下,走了不少电梯。陈舷还是走得很慢,但方谕没催他,陪他一起慢慢地走。
走到取行李的地方,方谕拿起他们的小行李箱,带着陈舷出机场。
一出国际到达的机场口,眼前又豁然开朗。外头场地更大,人也更多,许多人都聚集在门口外。
那些是接机的人,很多人手里都举着牌子,上头写着一堆字母。
陈舷看不懂,但估计那是名字。
他眼花缭乱地四处张望,又看见好多外国人,黑的白的黄的都有——这话有点不太礼貌。
但陈舷真的没见过这么多老外。
方谕停在门口。
陈舷四处望了一会儿,才发觉他不动了。
一转头,他看见方谕也在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人。
“怎么了?”陈舷问他。
“没,”方谕松开行李箱,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下一拉,一双眼睛把跟前栏杆外的人们扫了一圈,“我听说有人来接机,怎么没见……哦,找到了。”
方谕把墨镜推回鼻梁上,拉着行李箱,一边带着陈舷往旁边走,一边回头招呼了声陈桑嘉:“阿姨,这边。”
“来了来了。”
陈桑嘉慌忙跟上。
陈舷回头,看见她也有点神色局促。
她也语言不通。陈舷朝她一笑,朝她伸出手。
陈桑嘉愣了下,连忙抓住他的手,走快两步,小跑上去。
陈舷就这么一手牵着方谕一手牵着陈桑嘉,出了机场。
方谕拉着他,绕了一圈,走到到达出口的正外面,走到一个举着牌的意大利男人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