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什么?”

马西莫无语了,他半侧过脑袋,悄悄睨了眼方谕,叹了口气,回头对陈舷说:“这是老板的收山之作。”

陈舷一愣。

“我们工作室,也不全是奢侈品。虽然礼服最出名,但为了壮大品牌知名度,也做了面向大众的平价休闲服装。”

“工作室,其实也有平价专卖店。前几年工作室刚起步,还不大,没多少厉害设计师,一开始做那些休闲服装时,很多衣服都是老板自己设计的。”

“后来品牌做出来了,老板就回去专精孤品礼服了,三年前做了最后一套平价衣服,就把平价休闲的这个板块,让给了工作室的一个小组全权做。”

马西莫指了指陈舷身上的那件衣服,“您身上这件,就是老板当年的收山之作,他经手的最后一件白衬衫。”

“所以这件,也是平价里的奢侈品,现在也一点都不平价了。虽然当年只卖25欧元,但因为老板名声在外,现在被炒的……大概市价,4800欧元。”

陈舷听得一愣一愣:“多少人民币?”

“四万。”马西莫说。

陈舷被这数惊得差点吐血。

“不过店里还是鄙视这种黄牛一样的炒价行为。只是老板很贵,也是真的,所以目前店里的这件白衬衫的价格,是两万左右。”马西莫说,“现在每年虽然都在上新这件衣服,但外面的四万炒的是当年第一批,因为只有那批是老板亲自监制的。”

“您挑了这件,老板应该笑得很开心吧。”

陈舷抽抽嘴角,干笑两声:“还好。”

马西莫朝他一笑。

“您看起来恢复得不错,”他说,“那我走了。”

马西莫朝他欠欠身,转身离开。

“等一下。”陈舷叫住他。

马西莫停下脚步,回头。

“你们这个,”陈舷指指外面,“arca,是什么意思?”

马西莫侧身回来,张嘴刚要回答,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顿。

“……陈先生,”他说,“您的名字,是带个船字旁来着?”

陈舷一愣:“是啊。”

马西莫明白了什么,了然一笑:“那您自己查查?arca是什么意思。”

“现在科技很发达,翻译软件一定翻译得出来。”

他朝陈舷再次欠身,抱着文件夹转身推开门,这回真走了。

陈舷对着门眨巴眨巴眼,扭回脑袋,又对着摆满茶具的桌上皱紧眉头眨巴眨巴眼,一脸迷茫的莫名其妙。

谜语人啊?

意大利盛产谜语人吗?方谕最近也这样。

陈舷越想越觉得意大利这地方还是有点不好,把小鱼都整成有话不直说的性子了。

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又打开翻译软件。

切到意大利语,陈舷输入了arca四个字母。

翻译软件开始转动加载,分析单词。

陈舷等着也是等着,干脆端起茶杯,又喝了口。

茶水刚碰到嘴唇,他一顿。

单词加载出来了。

意.

n.方舟

第101章 想念

【你怎么改网名了?】

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一瞬间, 手机界面变得模糊,视野变得虚无。

陈舷被拉回到记忆里。他看见方谕穿着三中蓝白条纹的校服,阳光投进树影里, 斑驳的夏阳投在他身上。十七八岁的方谕留着没造型的乱长碎发,一低脑袋,刘海就遮眼睛。

方真圆总不记得捯饬他, 方谕的头发总是长得很长。

头顶的香樟树随风摇了几下, 方谕的前刘海也是。他好像没听见陈舷说话,不知道在干什么, 低头看着手机,嘴里咬了口超市买来的海盐肉松面包,一个劲儿嚼嚼嚼, 嚼得腮帮子鼓起来,像个仓鼠。

“小鱼, 小鱼。”陈舷喊他,“小鱼, 怎么改网名了!”

方谕还是没反应。陈舷懊恼, 伸手想去捏他带着伤疤的耳朵。

要碰到的时候, 他才明白什么。

陈舷手一顿,收回了手。他深吸一口气,提起胸膛,把手在嘴边拢成喇叭, 朝这条聋鱼大吼:“方谕!!”

方谕吓得浑身一震,往旁一倒,在树底下人仰马翻,手里的面包都手抖一下,扔了出去。

陈舷一扬手, 扑球似的接住。

方谕恼怒转头:“你喊什么!?”

“叫你好几声了,”陈舷嘿嘿地笑,把他面包还给了他,“怎么改网名了?”

“微信吗?”方谕接过面包,边挪着屁股换了个方向坐,边说,“早改了,你才看见?再说,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坐我这边说话,那边耳朵听不太见。”

他揉揉耳朵,坐好,又啃了口面包。

陈舷凑过去,伸手捏捏他带着伤疤的耳朵。他一碰,方谕又一哆嗦,吓得捂着耳朵往旁边一缩。

方谕一脸警惕地盯着他:“干什么?”

他躲开了,陈舷也一点儿不尴尬。他又朝方谕嘿嘿一乐,伸出的手对着空气捏了捏。

“捏捏你耳朵,”陈舷说,“你怎么跟猫似的,一摸就跑。”

方谕死捂着耳朵,红着脸坐直:“要你管。”

陈舷哈哈一笑。

风又吹起来了,这块地方空旷,风总是很大。陈舷转头去看,他们这会儿坐在操场边的一棵树底下,这块儿离学校的超市近,中午没什么人。有时候食堂吃腻了,又懒得出校门,他们就会来超市买点科技与狠活,垫一垫。

他们坐在学校的香樟树底下。树叶哗啦啦地响,陈舷看见方谕又咬了口面包,耳尖红了,那块小时候的旧疤像要冒血。

“你脸红啦?”陈舷问他。

“没有。”

“可你脸红了诶。”

“我说了没有,”方谕咬着面包嘟囔,“别问了。”

陈舷分明看见他刘海底下的脸红透了。

陈舷又乐了,不再过问,蹭着屁股往他旁边坐,往他身上一靠,搂住他,在他肩膀上小狗蹭头似的,拿脸一通乱蹭。

“小鱼,”陈舷在他耳边呼地吹了口气,“怎么改网名啦?之前不一直是什么‘无人守夜’吗。”

“中二期过了。”方谕挠挠耳垂,被他吹得甩甩脑袋,“你别玩我耳朵了,放过我。”

方谕边说边伸出手,把陈舷拉起来,揽到怀里,让他离自己耳朵远点。

陈舷笑着:“那怎么改名叫‘方舟’?”

方谕没吭声。

陈舷看见他眼神平移飘远,偏着眼眸看向远处。

陈舷眯起一双狐狸眼,轻轻一揪他耳朵,把他揪了回来。

他狐狸似的笑意深深,狡黠得很:““目移什么?果然有深意?”

方谕咳嗽了声。

他松开了陈舷,伸手摸摸鼻子:“觉得这词儿还不错。”

“哪儿不错?”

方谕脸更红了,他捏紧面包,塑料袋子把松软的面包夹得一响。

隔了会儿,方谕才支支吾吾地低下头:“我的姓,你名字的偏旁,方舟。”

“……”

陈舷也不吭声了。

“别人都看不出来,”方谕眼皮几抖,抬起眼睛看他,眼睛也是红的,“但我就是跟你在一起呢,明目张胆的,当着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就把你挂在名字上,并排。”

陈舷说不出话。

半晌,他失笑一声。

方谕也朝他轻轻地笑,脖子都红了,整个人红得像要冒血——真好啊,这人怎么这么好,陈舷忽然就这么想。

风一直在吹,像十六岁生日晚上那天的热风,一直在吹。

方谕看向他的时候,陈舷总能回到那个炎热凉快的夜晚,那个他拽着陈舷离家出走叛逃父亲的夜晚,他们骑着个小电驴在路上狂飙。

风声摇摇,方谕脸真红。陈舷鬼使神差地就伸出手,不顾这时是在学校,也不看前后左右有没有人,有没有监控,有没有老师。

他捧住方谕的脸,在他脸边亲了一口。

方谕呆住了,愣愣地望他。

陈舷又朝他笑。

那时候真是胆大。

幸亏那里没人,也幸亏香樟树挡住了监控,没人看见陈舷把他重组家庭的弟弟亲了。

十几岁的陈舷压根就不会想那么多。

他那时只是想——方舟,方舟。

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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