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讪讪对自己说了好几遍,默默地把手放下来,翻身,坐了起来,背对着他,搓了两下嘴巴。

嘴巴好痛。

空气突然尴尬起来。

方谕也慢吞吞地跟着坐起来,陈舷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肢体摩擦床单的声音。

他搓着嘴巴,没敢回头。

方谕也好久没吭声。

“哥。”

好半天,方谕试探着叫了他一声,语气里带着小心的试探,“你要跟我……试试,是吗?”

“嗯。”

“那就是……我们谈上了?”

“……嗯。”

方谕轻笑起来,略微沙哑的声音轻轻颤着,带着股情满意足。

他把陈舷心底都笑得直颤悠。陈舷揉揉心口,忽然慢吞吞地发觉,他好像并不清白。

陈舷不敢回头。

片刻,他攒足勇气,才僵着脖子,转着红透了的脸,回头望去。

方谕正低着脑袋,揉着自己的后脖颈,嘴边噙着笑意。他的脸也红透了,额前的发把他的眼睛遮挡了些许,陈舷看见他眼中湿漉漉地泛着水光,还低着眼帘不敢看过来,只偏眸望着别处。

咚咚。

陈舷心跳漏了一拍,随后高昂地响起来。

咚咚、咚咚。

完了。

他望着方谕这样,心跳不受控地越来越快,脑袋里却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里,他只是想——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

他不知道。

陈舷脸上越来越烫,他觉得自己快熟了。他抹了把脸,说:“小鱼。”

方谕转头抬脸,终于看向他。他已经红透的一张脸上,眼睛正灼灼地看向他。

陈舷一下子别开了眼睛,又咽了口口水,讪讪把脸扭回来。他盯着方谕,伸出手,拉住方谕一只胳膊,嘴巴哆嗦一会儿,张嘴刚要说话——

“吃饭啦!”

方真圆一嗓子把他打断。

两人同时一哆嗦。

陈舷触电似的,赶紧松开了手。

方真圆在外头吧嗒吧嗒地走近,拧开方谕的门就进来了:“儿子,吃——”

方真圆声音一顿。

怎么不敲门啊!

陈舷暗暗骂了句,连忙站起来,回头对她讪讪一笑:“妈。”

“你怎么在……小鱼屋子里?”方真圆说,“吓我一跳。”

“呃,”陈舷挠挠脸,“没啥,我卷子放错地方了,放到他书包里了,我来拿,顺便就聊了两句。”

“是吗。那快点出来吃饭了,吃完再写作业。”

方真圆关上了门。

陈舷松了口气,幸好她没多问。

他又偏头。

方谕还在床上坐着,正低头把两只手放在一起搓了又搓,嘴巴紧抿着。

“那去吃饭吧,”陈舷对他笑笑,“吃完再说。”

陈舷抬脚离开。

刚迈个脚走出去,方谕忽然腾地站了起来,挡在他面前。

陈舷吓了一跳。

方谕伸出手,把他拉进怀里,抱住。

他把重心压了过来,陈舷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堪堪站稳。

方谕一手扣着他的肩膀,一手扣着他的腰,把他用力按在怀里。

他抱得很紧,陈舷骨头都一疼,“呃”了一声出来。

方谕把脑袋一低,埋在他颈窝里。

陈舷又不得不往旁边一偏脑袋。

“哥,哥……谢谢你,哥……喜欢你,我喜欢你,”方谕在他颈窝里吸了口气,“很喜欢你,陈舷……我会好好对你的,会好好跟你谈的……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陈舷一僵。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陈舷心里忽然一片哑然的静默。半晌,他抬起手,慢慢抓住了方谕的衣服。

陈舷两手一点点、一寸寸地往上摸,往上搂,慢慢抱住他。

“……嗯,”陈舷把脑袋埋下去,“好。”

陈舷其实害怕一个人待着。

他自己心里明白,他其实挺怕自己一个人的。

小时候父母离婚,老陈没好好对他多久,就开始很晚回家,有时候夜不归宿,留他一个孩子一个人。

陈舷那时候还不大,家里空荡得他有点心里没底,就给老陈打电话。

每每电话接起,对面都是觥筹交错的欢笑声。

每一次,每一次。

老陈永远在热闹的酒席上,在电话里和别人一起笑着,然后对他说,“你先睡我还有事”,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无尽的“嘟”声。

那时候,还是用座机打的电话。

还小的陈舷一声没吭,鬼使神差地听了很久被挂的电话。半晌,他放下听筒,转头,家里冷清得连个鬼都没有。

再后来,老陈不接电话了。

空荡的家里,陈舷打去电话,对面永远只剩下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家里只剩下了他自己。

陈舷觉得怕孤独这事儿说出去太矫情了,就也不提,从来不说,说起来的时候也总轻飘飘的。

可方谕还是看出来了,他看出了陈舷最怕一个人,他看出其实陈舷挺脆弱的。

这天吃完饭,陈舷又跑进方谕的房间里。

他坐在方谕床上,抱着他的枕头,两腿搁在方谕身上。方谕也前倾着身,抱着他的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的小腿肌肉。

屋子里只开着台灯,方谕又红着脸,不敢看他。

“小鱼,”陈舷问他,“我怕孤独这事儿,你不觉得挺矫情吗?”

方谕像听到个鬼故事似的抬头,两只眼瞪得差点掉出来,对他摇了摇头。

“很正常,”他说,“你被你爸扔家里不管不问,你当然会怕孤独,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陈舷把他的话默念了一遍,笑了起来,把脸埋进他的枕头里。

迷迷糊糊间,陈舷被人往后一抱。

有人摩挲了下他瘦弱的肩头,在他后背上轻轻亲了几下。

有点痒,陈舷不太舒服地哼唧了几声。

那人松开了他,连怀抱也一并松开了,陈舷听见他窸窸窣窣掀开被子下床的声音。

陈舷睡得困意沉沉,睁不开眼。

他迷迷糊糊看着梦里不敢看他的方谕,又莫名有几分清醒,知道床上抱着他的人正要走。

陈舷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不情不愿的怨劲儿。他翻身,伸手,在梦里嘟囔着说:“抱……”

“抱一下……”

他听见一声无可奈何的轻笑。

刚下床的人说“好”,然后俯身下来,把他抱住。

陈舷心里舒服了。

那人走了,临走前还帮他掖好被角,把他轻轻拍了两下,像哄小孩睡觉。

陈舷困意更深了,一下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日上三竿,他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在床上伸起胳膊拉伸了下,揉了两把有些异样感的刀口,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坐起来,他朦胧地睁着眼,眼角挂泪地望着陌生的大房间,茫然了好半天。

诶。

哪里。

这还是国内吗。

陈舷眨巴了两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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