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第23章
作者:是一只小袋熊啊
“临床医学教学不是让你拿病人拿医院的声誉拿你自己的职业生涯去冒险!”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这次出事难道是学生造成的吗?况且我作为他的带教,我敢负责,我允许他做的操作,我都有把握有能力挽救他一切失误,如果不是我这样教他,上次老韩的病人他敢床旁二次开胸吗?他这次敢做补救吗?他来急诊的时候你说他多能干,比你手下的高年资主治还强,你现在倒来指责我了?”
“如果不是你这么激进地教他,他会差点做不成医生吗?”
空气凝滞。
痛点一旦被赤裸无情地撕开,两个人都无言地冷静了下来。
林远琛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力的颓然,但他还是很快地平复了下去,声音又恢复了沉着冷静。
“一个医生不能因为有想要救人的心受到责难。”
“我的教学也许很多人看来不应该,我的性格也是有缺陷,但是你不能不承认,除了越级,那件事情里陆洋手术台上的所有操作都是没有错的。甚至这个越级,如果我作为带教在场,也不会成为错误。”
那件事情,错的是我。
错在我那时候不是一个强大得能为他遮挡风雨的老师。
陆洋并不知道隔着数层空间,楼下急诊值班室里发生的争吵,此刻,他把自己蒙在被褥枕头制造的沉闷黑暗里,心境复杂,有一种难言的憋闷与烦躁。
如果那时候那一次瓣膜置换,重新转机之后的结果并不理想,那林远琛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都有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操作而发生在他的身上?
辗转反侧,脑子里的思绪纷乱,他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曾经在林远琛的视线下,他在病人身上切下的每一刀需要被承担的风险有多大。
以前他也不能理解过,为什么林远琛后来动手总是那么狠重,为什么每一次不把自己打到站都站不住便不会停手。那是在他能独自承担责任之前,疼痛就是他铭记每一个错误要付出的代价。
手掌是下意识地放在自己臀腿处。
所有皮带,板子和戒尺带来的苦痛和震颤,仿佛在这一刻从身后的皮肉,也从心底里炸开,感知到如同幻觉般的痛楚。
也带来一阵一阵强烈的深重的后怕。
枕头上发出轻微的震动,并不是医院手机的动静。
陆洋拿过自己的手机,划开解锁,看到飞机订票出票的信息,想起来林远琛说的机票会让实验室的教学助理帮忙订。
点开消息,看到机票信息显示的降落地点的时候,陆洋坐了起来,怔愣了许久。
第15章
梦里渐渐会出现一些以前的事。
曾经有一台法洛四联症,那也是他第一次辅助林远琛做复杂的先心病手术。四联症,顾名思义就是小孩子的心脏大血管主要合并了四种畸形问题。
所有的操作都在患儿被打开的一方小小胸腔里,刀钳针钩,冷硬又锋利,他在缝针的时候不小心勾破了手套,利器刮伤了林远琛的手指。
但是以为会有的怒骂和甩在自己身上的器具都没有出现,林远琛只是迅速下台,脱去手套,挤压伤处,一瓶碘伏迅速冲洗,然后转过头淡淡对他说了一句。
“接着做,你可以做的。”
然后转过头对台下护士说道。
“再给我取副手套。”
等一切重新弄好,林远琛重新上台的时候依然冷静沉稳。
职业暴露没办法完全避免,主刀一助因为操作位置和辅助的原因,有的时候就是很容易互相伤害。
哪怕是一个小伤口都很麻烦,还要写报告,上报医院感染科。
下台之后,林远琛还是抽出了戒尺,一手攥着陆洋的手腕,一边挥着手里的工具落在他身后,抽了他十几下,都狠狠打在屁股上。
但是他的情绪很平静,即使是惩罚,也全程没有愤怒的指责和训斥。
裤子褪下,大概又抽了快四十多下,尺痕盖满了他整个屯部,红肿着像是泼了滚油一样散发着热烫针刺一般的痛楚才被饶过。
到最后林远琛也没说什么,揍完人就让他出去了。
慢慢地,陆洋后来在急诊带着新的规培生忙碌的时候,代入了带教的位置才想明白一些事情。
当下不发作,是因为知道对方一定也很慌乱,而发脾气宣泄毫无用处。如果有一天,他处在主刀的位置上被自己的助手弄伤,也希望他能控制情绪。
而后面打他是要记住那一刻慌张失措的感觉。谨慎每一寸操作,小心地规避所有风险,你是个医生,所以你也要保护好跟你并肩作战的搭档。
其实有的时候就像是小的时候对长辈不能理解的一些事,等到大了,好像不知不觉中就理解了父母,老师当时为什么要那样说,要那样做。
时光从来不会白白给你答案。
直到坐上飞机,陆洋都没有什么实感。
一大早在上海地铁2号线上一路睡到虹桥,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机场肯德基的椅子上了。
东西不多所以小箱子也很轻,手里握着刚买的冰美式,抬起头有些睡眼惺忪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时间还有点早,他是从医院直接来的机场。
林远琛本来说可以去医院接他一起,但陆洋莫名的觉得会有些不自在,还是拒绝了。
直接在机场碰的面,陆洋只穿了一件风衣,内搭是一件薄绒的卫衣和一条藏青色紧身的休闲裤,远远看着林远琛身上深褐色的毛衣外面还罩了一件大衣,当下心中一顿,对方见他穿得单薄也微微皱了眉头。
“你这样,不冷吗?”
“主任你没有带薄一点的衣服吗?”
陆洋抿了抿嘴,知道对方大概对于目的地的气候并没有什么概念。
毕竟从天气预报上来看,其实自己老家比上海来说高不了几度。
但是广东沿海的温度跟别的地方的温度有时候不是一个情况,可能同样是20度但是体感真的不一样。
陆洋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带颈枕,本来还觉得一个小时三十分钟应该够自己睡一觉,但是怕东西太多携带麻烦就放弃了。现在坐在位置上,看着iPad里之前接收到的材料,打开来的超声影像图片非常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划过去是详细的检查资料以及病例描述。
“双主动脉弓合并动脉导管未闭?”
跟那一例父母很年轻,最后放弃出院的患儿情况大致一模一样,只是这一例从超声影像上来看要比那一例稍微严重一点,对于气管食道的压迫情况更急,是需要马上手术矫治的类型。
所以,这是个......飞刀?
“你不用承担责任,不要怕,”林远琛看出了他的犹豫,笑了笑,“本来医院那一例是想要带你做,因为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也就你研二那一年我们收过两例,那时候先心还不敢多让你主刀。挺巧合的,以前在阜外学习过一点时间,在那里的师兄有一个茶商朋友,小孩子先心但是现在全家人都很忙,根本没办法空出人手带着孩子去广州求医,加上当地医院院长也出面,所以希望我当帮个人情。”
可是......
他的老家,就算是市人民医院其实也没有展开心脏外科手术的条件。
“有仪器有设备,但是没有人,”林远琛说着,手指伸过来有把图片划动了一下,“上次你画出来手术方式,你看看这个案例,你觉得有哪里需要做修改?”
“啊?”
“飞机下降的广播之前,我要看到初步的手术计划。”
林远琛说着,就打开了自己的平板开始阅读昨晚期刊编辑部发过来的请他审阅评判的稿件。陆洋看着飞机上显示的钟点,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时间,咬了咬牙开始工作。
飞刀,一直是一个灰色地带的事情,指的是大医院里高水平的医生私下到偏远或者医疗水平不够发达的地方医院做手术。有些是由医院牵线搭桥,有些是患者自找门路。其实既不合法也不合规,可无法禁止,在业内也变得越来越心照不宣
。
不过飞刀也的确省去了患者车马劳顿,放下生活工作求医的辛苦,医保报销上也不会因为异地而削减。
只是同时医患双方都需要冒着一定的风险。
陆洋难免有一些焦虑。
整个围手术期没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是由自己团队的医护负责,如果万一有紧急情况,自己也没有办法立刻处理,到底让人很难放心,加上每个医院都有各自习惯的做事流程,更何况是不同省市的医院。
陆洋一边忙着,心里也一直没有断过纠结和忧虑,毕竟飞刀出了纠纷是需要医生自己全责承担的。
林远琛可能是感受到他的担忧,明明在看着自己手里的稿件,却突然伸手到他面前,轻轻敲了敲他的平板。
“专心。”
陆洋下意识地浑身一凛,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林远琛,但又立刻收回视线,专注地开始拟写手术计划。
飞机准点降落。
机场的位置刚好在周边三个市行政区划的中心点,离陆洋老家市区有二十几公里的路,下了飞机就看到到达大厅已经有地方医院来接机的工作人员,派了车但也很低调,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
家乡的气息从下飞机的那一刻就满满充盈在呼吸之间。
市里最大的三甲医院胸心外科的行政副主任亲自来接的,说是胸心外科,其实只能做不太复杂的肺部问题。对方的口音很亲切,但是陆洋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平板上刚才初拟的手术方案有几处被圈点出来,是需要修改和补充的地方,所以他在林远琛介绍过自己是他的助手之后,腼腆地打完招呼,就坐在后座一直在改方案。
爱漫无边际地吹牛逼是中年男性的普遍通病。
说自己当时要不是实在舍不得家乡,肯定会留在中大附一,然后又说了一大通很多这里的孩子出去外面读了书就不愿意回来了,一点为家乡建设作贡献的思想都没有。一边说着一边又不停地用本地方言接着医院领导打来的电话,林远琛偶尔有一句没一句礼貌应付,陆洋全程安静。从国道转入进城的路,车窗外的场景渐渐变得熟悉。
不过的确,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
父母对于当初那件事情,其实只知道个模糊大概,陆洋不愿意细说,但是家里人见他还能留在医院,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所以当他提出要回家工作的时候,父亲不太能理解他的心灰意冷,只是一个劲的跟他强调在外面跟在家乡的落差。
微信突然响起,陆洋划开解锁,看到林远琛虽然坐在他身边,但在微信上问了他一句。
你们这里人讲话为什么这么像泰语?
忍不住笑了一下,陆洋也没有回答,但抬头看了一眼林远琛,陆洋心里的笑意就更深了。
热吗?主任
这里最冷的时候一般就是在元旦左右,过年的前后反而经常会气温升高,林远琛身上大衣毛衣裹着,自己的风衣都已经拿在手里不穿了,陆洋看着林远琛一直冷静的模样,一边发着信息问一边暗暗笑得都忍不住抖。
林远琛本来是怕他紧张想逗逗他,没想到反被他笑,便瞪了他一眼,没有再回,只是下车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把大衣脱了下来。
在酒店匆忙地放下东西,换了衣服就直接赶去了医院。
每一寸土地和空气都是熟悉的,但是又带着莫名的陌生。
跟上海比起来,他的家乡就像一个依然处在十年前的县城。
常年施工的医院新住院大楼,恍惚好像从他高中毕业的时候就一直在建,但是到现在他硕士毕业两年了也没建好。而另一处的医院大门面向着通往菜市场的窄路,早晚都繁忙拥堵,门口还有不间断的人力三轮车和摩的成堆聚集。傍晚开始,就会有很多商贩推着四轮饮食摊车,围聚在医院门口卖着现煮现做的白粥肠粉,小炒汤粉。
所以医院这一片区域也变成了一条夜宵街。
陆洋的父亲因为老胃病也在这里住过一次院,医院食堂面向病人和家属的餐食太贵,虽然对于家里来说并不算什么,但长辈骨子里还是节俭,也不愿意吃外面的东西,所以那时候一口粥汤都是在家里煮好了端到医院来的。
在医院里,林远琛跟接洽的手术团队介绍陆洋的时候却郑重得多。
我带的博士也是我固定的一助。
陆洋心底微微一滞,但也只是笑着点点头,没有否认。
原来医院里准备做助手的是胸心外科现在的主任,但看到人家上海来的985附属医院的大教授自己有带助手,自然就不好说什么了。
可是议论的表情掩饰不住,而林远琛默契地没有提起陆洋也是这里人,所以时不时几句没有来得及回避的议论,陆洋都听见了。
说你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不知道你这样后生主任上手术台到底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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