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第12章
作者:是一只小袋熊啊
我就是不明白。
我一直都不明白。
第8章
第一次林远琛把超声刀递到陆洋手上的时候,陆洋接过的手都在颤抖。
“切开。”
那个时候的陆洋专硕研一,很多医学生在这个阶段还在科室病历总结的书写里焦头烂额,忙碌着换药,开了医嘱也需要上级过目。就算上了手术也顶多是拉钩或是缝皮,做着最基本的训练和操作。
林远琛的手指抵着刚才做心包穿刺引流的穿刺点,“这里这个点看好了,切啊,看着我干什么。”
陆洋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眼前的病人是因为心包填塞严重,做了引流中转的开胸探查,这一刀切下去也许就是汩汩涌出的血海。
“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林远琛手里拿着吸引器,对上陆洋视线的目光严厉。陆洋深吸了一口气,按照林远琛平日里操作的力道,角度和手法,直直下刀缓缓切开了面前的血肉组织。
压迫,吸引,止血,抢救,血压、氧饱和度等生命体征渐渐稳定。
“切开心包你就吓成这样做什么外科医生!”林远琛瞪着陆洋,但看他止血的动作迅速也敏捷倒也没再骂他,转而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的病人,“啧,心内介入今天运气真不是很好。”
陆洋看着自己第一次在真实的人体内部切出来的那道缝隙,心里其实始终有些缓不过来,林远琛在手术台上一边操作着一边并未抬头却开口告诉他。
你如果觉得自己只是个学生,在临床上只要会管床,会换药拉钩,会写那些文书材料就够了,那也就不用跟着我了。
就算感受到话语里满满的压力,但是陆洋还是微微抿了抿嘴,点点头。那时候的自己只觉得跟在林远琛身后的路即使是坑洼难走,他也会拼尽全力。
程澄脱下无菌手套,又将刚才消毒用的脱脂棉签之类的东西丢进医用垃圾桶,然后看了一眼趴伏在折叠床上的陆洋,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肯说话。
“你还算个医生吗?自己发着低烧都不知道,”程澄数落他,看他着急地就要把裤子拉起来,又伸手把他的手打掉,“别乱动!”
“......我没有鼻塞咳嗽就没去注意。”
陆洋身后那片皮肤已经是一片红肿,皮带宽痕的边缘因为层叠的击打,浮着细密的血点,最严重的一记横贯屯峰表面有了浅浅的乌青色。
疼,但是没到不能忍受的程度,陆洋看着程澄去拆那瓶林远琛放在这里的药,不顾制止和反对站起来拉上了裤子,又把白大褂穿上。
“心外icu那边我得过去看看,不用麻烦了,我吃了退烧药没事的。”
程澄看着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陆洋的脸色比刚才被林远琛丢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本来正趁着今天夜里难得平静,只有刚才送来两个心梗和几个喝酒出事的,加上内科有准备评副高的主治医过来轮转,程澄可以偷闲一下不用加班,刚打开游戏,门就被林远琛推开了。
有必要的话给他推一针退烧,再帮他处理一下身上。
真是服了,程澄挠了挠头,看着小孩子明明疼得走路都有点别扭,但还是拿了胸卡和手机匆匆地就要出去,还是有点不忍心。
“住院总每周一天可以休息的,你可别太拼,icu里真要着急的,负责的主治也不敢回家,有什么事管床的住院医自己就会去找二线的。”
“我知道了,”陆洋关上门前还是乖巧应了一声。
程澄打了一会儿斗地主,觉得玩不下去,心里多少有点儿堵得慌,还是拿着烟盒火机走出了值班室。
外面冷得让人怀疑上海到底还属不属于南方,程澄被钻进鼻腔的冷空气刺激得打了个喷嚏,风中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带着湿冷的水汽。
林远琛不出意料地站在医院急诊楼后面的背风处抽着烟,一旁垃圾桶最上层的沙土上碾灭的烟蒂里还有好几只没有彻底熄灭,看来是待了有一会儿了。
“个小棺材回去了,说要去icu看一眼。”
林远琛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旋即就想起来了,“梁教授那边做了个瓣膜置换,患者年老基础疾病一堆,到现在还没拔管。”
程澄对这一例有印象,就是从急诊转上去的。子女说是工作都非常忙,费用上倒是不计代价,但是老爷子自从进医院,一直只有保姆和护工陪在身边。
“干嘛动手啊,不动手你说不了话是吗?”
问得语气平静也很直接,程澄嘴里衔着烟,但是火机打半天打不着,站在身边的人看他这样,干脆把自己的焰气打火机打着,然后伸手凑过去递到了他面前。
林远琛在察觉到陆洋脸色不对的时候,手掌就贴上了陆洋的前额,手背又触碰了一下侧颈,然后就把他手上的束缚松了。办公室里的药箱其实形同虚设,九楼又都是平常一起工作的同事,不想被议论太过,林远琛直接就揪着小孩子进了电梯。
到了急诊区最后的一间值班室,量了体温才发现37.8°。
“你不是跟我说过,以后要跟他好好说话的嘛。”
林远琛眉间的褶皱一直拧着,大概是停顿了半晌才回答,“是我太急了,我这几天太急躁了,总想把事情全都快点定下来就没有变数。”
程澄与他十几年的交情自然知道他话语里浅淡的情绪下,实则早已汹涌深重的内心。他深深地呼吸着每一寸寒冷的空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悠悠地提了一句。
“吴航那孩子你还记得吧,那个意外之后,大师兄成什么样子了你也知道。关键是那孩子出事之前,只怕还对大师兄有误会。”
提到这件事,不要说林远琛,只怕是他们整个师门甚至是整个圈子都会忍不住惋惜。林远琛听他说起这件事自然脸色变得更加差了几分,眼眸中的瞳色在幽微的路灯光芒下也微微一沉。
他自然能够明白程澄的忠告和提醒,叹了口气。
“大师兄前几天在群里说,明年计划还是留藏不回来。”
“那个孩子给他的打击太大了,”程澄说着转过头,对着林远琛,“如果陆洋死活不肯跟着你读博,你打算怎么办?”
林远琛看着自己手里已经抽了半截的烟,橘红的焰色一点点侵吞着烟丝,对着程澄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我带他去见老师,反正老师对我养出来的人也很感兴趣。”
程澄听到这里,当即明白了林远琛的盘算,说白了很大可能还是他自己带,但名头挂靠搭上了陈院,课题指导,基金申请各方面走陈院这条路,这种从天而降的大饼,谁能拒绝得了。
程澄忍不住呸了林远琛一声,还不够,又啐了一口。
“你他妈的有点良心吧,老师都多大岁数了!你还塞个小娃娃给他!他哪来的精力带博士?”
林远琛对他翻了个白眼。
“你这么关心老师,怎么不见你对老师服软,回去看看他?”
语塞。
程澄不想多聊这个话题,直接别过了脸。
气氛一时有些低沉,两个人一个刚过不惑,一个年近不惑,在这一刻却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在学校里的时光,沉默不语地坐在一起,各自想着自己心里的事情,也得到片刻放松的安宁和平静。
“说到老师,陈媛也快回来了吧,过年她不是都会带着南南回来住一段时间吗?”
提到这里,林远琛的沉默似乎更加深刻了些许,没有回应,只是看到一根香烟掐灭后,新的一根再度续上。
“有一年没一年的,去年没回来,也不知道今年回不回来。”
程澄“啧”了一声,但又像是不方便过多评论,便也没再说什么。转过头看着林远琛一直都是一副严肃着眉眼的模样,又转回了一开始的话题,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笑了笑。
“陆洋又不是听不进去话,你怎么就不能跟他好好聊聊呢?”
“有什么好聊的?”林远琛看向他,视线里一直都是没有温度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手里刚抽到半截的烟彻底掐灭。
“是我无能。”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急诊收到了一封感谢信,虽然写得很长也很郑重,本来一般这样子的东西应该都会贴在科室公告上表彰,再不济也会晨会的时候提上一提做个表扬。
可惜这一次就算是传得全医院都知道,也不会做出任何明面上的鼓励。
关珩把手机里的截图发给陆洋,陆洋瞥了一眼就猜到了,也没有细看,继续站着,在自己iPad上做着排班表。
“那个小姑娘估计是听管床护士说的,所以转到普通病房之后一能下床了就亲自把信送到急诊去了,感谢那个女侠帮她痛骂她老公一家,笑死我了,”关珩一边写着夜班记录,一边估计是越想越好笑,没写两个字就停下来看一看护理群的评论。
陆洋也笑着摇了摇头,在医院久了什么事情都觉得不稀奇了,身后的疼痛过了一夜其实已经好一些了,林远琛停手停得及时,红肿消得差不多了,只有几处转成淡黄青紫的淤色按压上去或是坐下的时候还是别扭。
退烧药吃下去总会有点困倦,昨天晚上重症那边的二线主治医生主动过来找他交接,让他去休息,所以陆洋在值班室好好睡了一觉,早上起来的时候也不烧了。
食堂的粥虽然有时候煮得稀,但是在身体不适刚刚好转的时候喝一点还算暖胃。
“今天没手术吗你?”
“下午有一台小孩子大室缺PDA,做完还要带科室小朋友们开文献学习会,晚上要检查这个星期所有的手术记录。”
关珩听着头都要晕了,呼了口气,端详了一下陆洋的姿势,“你为什么站着啊?”
“坐着颈椎不舒服。”
陆洋回答得很自然,关珩还想要继续说的时候,就看到林远琛走了过来,应该是刚开完会从行政楼回来。
“晚上我临时有安排,跟家属沟通一下,手术提前到下午两点吧。”
语气如常,仿佛昨晚的争执与拉扯没有发生过,陆洋也是一脸寻常样子,没有透露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是,我知道了。”
林远琛在离开之前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开口,“你...要是不舒服的话......”
“我没事,主任,手术室等会准备好了会跟您说的。”
陆洋笑着说道,林远琛脸上有些许欲言又止,但也许是顾及到护士站人来人往的,还是没再说下去往办公室走去。
关珩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不舒服?”
“没事,昨天值班的时候有点头晕发热,”陆洋摇摇头,全然不在意,“已经好了。”
依然是熟悉的步骤,打印好的各种文件同意书,带着管床的住院医生去见家属,匆匆忙忙吃点东西,然后准备下去手术间楼层。
这样的关心,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现在来了,也只让人觉得别扭。
陆洋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林远琛,对方在手术台上依然是一丝不苟心无旁骛的样子,这一例孩子的心功能问题很大加上月份也不大,林远琛是自己做的,手上的步骤有条不紊,一边偶尔会有几句讲解和提问。
昨晚的冲突戛然而止,林远琛在给他松开手腕上的束缚之后就没有再继续逼迫,直到被拉进电梯,被塞给程澄,全程他都没有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一路都是带着几分尴尬的沉默。
“OK,可以了,如果这两天没什么事的话,估计周一就能关胸。我急着出去,陆洋你等会去跟家属说一下。”
做完了所有主要的部分,确认过复温复跳后的情况,林远琛先下了台脱了手术衣,后续的陆洋和一边的住院医会处理。
延迟关胸是很多先天性心脏病手术后,帮助小孩子度过严重并发症高发的术后期的一种有效方式。
才刚出生几个月的生命,现在就躺在手术台上身上插满了管路通道,看着的确让人很难不感到心酸。陆洋在看着住院医生和护士推着小孩子出手术室时,想到了关珩那时候在看自己画着这个孩子心脏畸形的切面时说的话。
如果是我的小孩,几个月大,全身插泵建通路一堆管子,我宁愿孩子别受罪。
但是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会说得这么轻松,陆洋在ICU外面跟家属详细沟通手术情况的时候,即便隔着玻璃门看到孩子脆弱得像是一页随时可能破碎的纸一样躺在温箱里面,几个家长还是在听到一句“手术挺顺利的”之后热泪盈眶。
老人的思想朴实传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满心的感激和谢意,口口声声叫着菩萨,对着年轻的医生跪了下来。
“农村那边做不了,跑到市里说是心衰已经比较严重了不敢做,最后家里的亲戚帮着上网查了才辗转到上海来挂林主任的号,之前听这家人说如果上海看不了,他们也实在没能力再跑北京了。”
陆洋听管床的住院医说道,确认过暂时稳定下来的生命体征才从监护室里出来。
他在跟着林远琛的时间里,虽然林远琛最为突出和擅长的还是大血管手术,但他发过的文章做过的课题都是关于复杂先心。
不同于大人,孩子的生命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做主。越来越完善的产检技术能够检测出大部分的心脏血管畸形,很多孩子即便是可以被彻底矫治的类型,可能因为现实的费用问题,因为父母对于后期生活的担忧,对于感情越来越深后又要面临失去的可能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机会来到世界上。
但是还有很多是即便矫治难度很高,多次手术,花费巨大,也要拼尽全力挽留住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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