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班主任,被迫营业 我,班主任,被迫营业 第44章
作者:linnay
“华薇同学,你带她去趟洗手间吧?”余老师依然放低声音,对华薇道。
华薇却摇摇头,抿了抿嘴,这才犹豫开口:“老师,她不是身体不舒服……”
看出华薇是知情人,但不想将事因公之于众。余老师没逼她,只用下巴指了指教室前方盥洗室的方向。
华薇意会,将同桌搀起来,一起走进盥洗室,轻轻掩上了门。
很快,里面传来女生抽泣的声音,夹杂着华薇的只言片语,却没人听得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心知那女生有心事,余老师不想让全班都关注她,便继续讲起课来。
“核酸的基本结构单位是核苷酸。来,靳文蕾同学,你帮我在书里找找,核苷酸由哪五种化学元素组成?”
靳文蕾利落地捧着书站起来,却不知道该在书本哪个角落找答案。
后排的化学课代表刘二明迫不及待。靳文蕾还在一目十行呢,他就大声插嘴:“碳氢氧氮磷!”
“刘二明,给你能的,给我上黑板来。生物细胞里总共有20种氨基酸,你能写出几种的化学式啊?”
余老师佯怒,敲了敲靳文蕾的桌子,示意她坐下。
但余老师心里却挺高兴。唉,要是所有学生都像刘二明这么积极就好了!
“生物细胞里的四种有机大分子我们都讲过了。刘二明同学在台上写化学式,大家也别闲着,把第22页的习题做一做,一会儿我来讲!”
华薇和同桌依然在盥洗室里。
同桌哭得有些岔气,身体一抽一抽的。
华薇轻抚她后背,给她递过纸巾。她知道同桌为什么突然流泪,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哭泣的女生名叫吕鸥冉。
原本,她和班里大部分同学一样,生于一个小康家庭,是父母唯一的掌上明珠。
从小衣食无忧,受尽宠爱,甚至养成了些许刁蛮的性子。
九岁生日那天,父母以临时加班为名,推掉了许诺她的生日大餐,惹得她很不高兴。
父母在桌上留了饭和字条,放微波炉里叮一下就行。但吕鸥冉生气了,没有吃饭,赌气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晚上十点多,父母才匆匆到家。又累又饿的吕鸥冉,在半梦半醒间被妈妈抱上了床。
陷入梦乡的前一秒,她隐约听见妈妈低语,“宝贝,对不起,生日快乐”。
困到眼睛都睁不开,吕鸥冉当然看不见爸爸阴郁的脸色,和妈妈脸上的尚未擦干的泪痕,也听不见妈妈祝她生日快乐时,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
第二天,父母买来生日蛋糕,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为她补过九岁生日。
那天晚上,吕鸥冉依然没有消气,对着父母大爆发:“连我期待了这么久的生日都能忘掉,你们根本不爱我吧!连我在学校最讨厌的死对头杨菲都记得我生日!以后的生日,再也不跟你们一起过了!”
“宝贝,对不起。明年一定给你过一个最难忘的生日。”
说完,吕鸥冉爸爸看向远方,眼神迷离。
吕鸥冉妈妈嘴唇颤动一下,欲言又止。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吕鸥冉想,她一定要收回这一席话。
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口。
想都不要想。
确诊时已是晚期,病程进展又很快。半年前还在单位运动会生龙活虎、为了赶截止日殚精竭虑;半年后,一头黑发荡然无存,人也被折磨得形销骨立。
一米八的大汉,到了最后,体重不足八十斤。又过了几天,变成几斤重的盒子。
去年爸爸许下的诺言,从某种意义上实现了。
吕鸥冉的十岁生日,的确刻骨铭心,最为难忘。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没有爸爸的生日。
“老师说的那个人,也是37岁查出来的病……”
“要是科技可以快点发展,那种药是不是就能早几年出来了……”
“我好想他。”
吕鸥冉蹲在墙边悲咽,每个字都从颤抖不已的唇间落下,像滴在地上的泪水,碎成一片又一片。
下课铃响。吕鸥冉一慌,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早已麻木,不听使唤。
一旁的华薇连忙扶住她,柔声低语:“想哭就哭,我陪着你。”
发现华薇的眼圈也红红的,吕鸥冉一怔,小声道:“谢谢你。”
这时,有人轻轻敲门。吕鸥冉想问是谁,却发现嗓子被堵得发不出声。
“是我。你们还好吗?”门外传来余老师关切的声音。
想了想,华薇还是过去给余老师开了门。
吕鸥冉从悲伤中稍稍恢复,用气声向余老师解释:“老师,对不起,你上课说的那个人,让我想到我爸爸了。他查出癌症时,也只有37岁……”
吕鸥冉没说多少,但余老师已经猜到了剧情。她向前一小步,胳膊环住了吕鸥冉的肩膀。
华薇缄默着站在一边。
余老师平时对同学颇为严格,没想到,在吕鸥冉需要帮助的时候,小老太太也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呢。
“这节是大课间。”余老师提醒。
华薇下意识朝盥洗室外一看,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
“我,我可以去做操的。”想到无故缺席课间操要给班级扣分,华薇连忙道。
看到双眼通红的吕鸥冉,华薇的眼睛在余老师和吕鸥冉之间逡巡:“她……老师……”
余老师轻柔地拍了拍吕鸥冉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我马上要去外校评课,没法陪着你了。这样,我带她去办公室吧。华薇,我的手机留办公室了,你看到你们小高老师,跟他说一声。”
华薇应允,气喘吁吁地跑到10班做操的区域。
还好,虽然同学都排队站定,但课间操还没开始,这会儿迟到,不会给班级扣分。
高松然也早就站到队列末尾监督同学做操。
不顾几个同学好奇的目光,华薇跑到高松然身边,三言两语,把生物课上发生的事情说了。
高松然微微点头,示意华薇归队。然后,高松然来到队末的卢浩身边,小声交代了几句,往10班教室走去。
除了找赵华枫,高松然有事更愿意找卢浩帮忙,而不是名义上的男班长王宇。
吕鸥冉的情况,高松然略知一二。
曾经的小康家庭因病返贫,夫妻俩奋斗十多年的积蓄,求医问药一年不到就花掉大半。
更惨的是,钱花了,人没救回来。
吕鸥冉妈妈收入本就不高,房子还在还贷,她得同时干两份工作,银行才不会收房。
幸运的是,吕妈妈娘家亲人都在本地,也挺靠谱。小妹遭受重大打击,太可怜了,他们愿意帮衬。
于是,许多个放学后的傍晚,吕鸥冉都是在舅舅、大姨家里度过的,晚上再由下班的妈妈骑车带回家睡觉。
失去父亲的吕鸥冉,一夜之间就变了样,不再刁蛮任性。
却也变得孤僻木讷、郁郁寡欢,看谁的眼神都是那副阴恻恻的样子。
若非华薇心地善良,值得交心,吕鸥冉从小到大那么多同学,不会有一个知道她的故事。
短时间第三次回想伤心往事,坐在教师办公室里的吕鸥冉,看起来已经平静了许多。
在高松然的办公桌边,吕鸥冉多年来第一次和人完整讲述她的心路历程。
对华薇,她只说了父亲病逝的事。在生物课上大哭,华薇也只当余老师的言语无意间戳到了她的伤心处。
只有吕鸥冉自己知道,她的眼泪,除了对于父亲的怀念,也是在为曾经的不懂事而后悔。
爸爸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却刁蛮地说,以后再也不要他陪了。
拿到医院报告,他本来就那么绝望了。给自己补过生日,还被自己一顿冲。
他该有多难过呀!
就算那会儿还不懂事,每每想起生日的事情都后悔,吕鸥冉无法原谅自己。
这些天相处下来,高松然给她一种很有亲和力的印象。吕鸥冉不光讲了小时候的往事,还将这些年的心路历程,向高松然一一透底。
就连每天晚上回家,都要在父亲遗像面前静坐半小时,都茶壶煮饺子般一一道来。
说完,她坐等高松然说些场面话安慰自己。
从“好好活着就是对父亲最好的告慰”,到激将式的“你总是伤心也没用”,她心里知道,说出这些话的姨妈、舅舅其实对她很好,但她怎么都无法走出无尽的悔恨。
悔恨已成心魔,把一颗小小的心覆盖得密不透风。
高松然抿了一口茶,似乎要开口了。吕鸥冉紧张地盯着他,好像想从他的嘴里提前抠出他要说的话。
“你妈妈打两份工,很辛苦啊。她在不上班的时候最喜欢做什么?”
吕鸥冉一怔。
原以为高老师会针对父亲这件事,给自己来段长篇累牍的劝慰,没想到,他却问起了妈妈的情况?
妈妈这些年操劳过度,才四十出头,两鬓已经生出华发。
她忽然意识到,妈妈当年也是自己那番不懂事言论的受害者。
但自己的所谓悔恨,似乎只留给了去世的爸爸,却没分给还活着的、更辛苦的妈妈丝毫。
她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有些低落,说:“爸爸生前总和她说,等我长大了,就带她一起去国外也玩一趟,因为妈妈很喜欢外出旅游。可惜,我小的时候,他们没有时间。现在,妈妈更没有时间旅游了……”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初中时学过的一篇古诗,即使情境并不完全符合。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
第56章
高松然倒没想什么大道理,向吕鸥冉提及了母亲,单纯是因为她在说起父亲时太过伤心,高松然不想再刺激她,存的是转移话题的心思。
高松然没见过吕鸥冉的妈妈,只知道她在运夏市机场上班。白天在餐厅当服务员,丈夫去世后,又加了一份工作,晚上打扫候机区和关了门的商场。
但他猜到,这是个默默忍受生活之苦、木讷寡言的中年妇女,即使身心俱疲,也不想把这份疲累再传递到伤心的女儿身上,更不愿麻烦本就帮了自己大忙的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