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悠闲,慢吞吞的,尖头皮鞋一下一下地踩在地上。笃笃的声音又传来,他还是喜欢边走边敲几下墙面。

一下、一下,敲得陈舷浑身血肉都心惊肉跳。

“哥?”

“哥!”

方谕在喊他。

陈舷脑子里冒起尖锐的鸣声。

啪嗒一声,手机又从手中掉下去。

陈舷浑身僵住,一动都不能动。他不自觉地停住呼吸,视野颤抖,死死地盯着门口,心脏跟着那人的脚步声一同,震裂地作响。

嗒、嗒。

咚、咚。

陈舷连滚带爬地爬进方谕的桌子底下,在里面缩成一团。他捂着耳朵低着脑袋,把头躲进膝盖后头,打抖不停,指甲把头皮抠的生疼。

脑袋里嗡鸣起来,他幻听不断,听见自己的惨叫和男人的威胁。胃里也翻江倒海,传来一阵绞痛,痛得他快要吐血。

他再也听不见男人的脚步声了。

他被困在恐惧和痛苦里,瑟缩地发抖。

男人始终没有进来。

不知过去多久,有人碰了他的手臂。

陈舷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本能地伸手去推开。

“哥!”

声音刺破他耳边的惨叫,刺穿了他的恐惧。

陈舷重重一怔。

他惘然地抬头,泪眼朦胧间,模糊得脸都看不清的视线里,他看见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

这人松开了他,随后,温热的手掌捂住了他的两只耳朵。

耳边的声音忽的远去,刺耳的鸣声都安宁下来。

陈舷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

他看见方谕急切、不安、惊惶的、流着泪的眼睛。

不是“教官”恐怖的脸,不是那男人不屑暴戾而恐怖的脸。抓住他的,是方谕急切的眼睛,是十六岁那年路灯底下带他逃走的少年。

第54章 认识

方谕像是被谁打了, 脸肿了一半,狼狈至极,还在流着眼泪。

陈舷怔怔地松开手。

“是我, 哥。”

方谕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似乎是刚一路跑上来的。

他咽了口口水, 双手摩挲几下, 捂着他的耳朵说:“没事的,哥, 没事的……看着我,看着我,深呼吸, 吸一口气……”

陈舷呆愣愣地望着他流泪的眼睛。

呼哧呼哧地喘了一阵,他跟着方谕的话, 深呼吸了一大口气——他终于可以呼吸,几次深呼吸以后, 他慢慢稳下了些神来。

可双手犹然发抖。

他还是害怕, 他崩溃地哭出声音, 扑到方谕身上,嚎啕着大哭。

方谕把他抱紧,手掌一下一下抚在他的头发上。

“没事了,哥, 我在这儿,”他抱紧他,“没事,没事……是门口那个人吗?没事的,他没进来, 我拦住了,他碰不到你的。”

陈舷吓得缩成一团,不断往他怀里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恐惧让他六神无主,他没听到方谕太多的话。

他沙哑地喊叫:“快走……快走!带我走!”

“要来了,他说他……他说他上电梯了,他找到我了……!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方谕……方谕!”

“别怕,哥,不会回去。”

方谕拉起大衣把他藏起,弯着身抱着他,话语急切,“不会回去……我在这儿,没人能带走你的,不会回去的,别害怕。”

陈舷贴在他胸膛上,方谕每说的一个字,都带着他的胸腔起伏。

陈舷都感受得到。

方谕的怀抱温热,陈舷声嘶力竭哭了半天,恐惧慢慢褪去了些。他哆嗦着缩回手,抓着方谕的胳膊,又喘了几口气,耳边的嗡鸣声慢慢消散。

他终于听见,病房门口一片喧嚷。

噼里啪啦的,不知道在闹什么。

陈舷后怕得还在发颤,他悄悄抬头,看见病房的门开了一半。

有床挡着,他看不太清,但看见那两个总坐在301门口的两个病人,竟然正坐在门口。姿势有些奇怪,似乎是正压在谁身上。

“起来!”

“教官”气急败坏地咆哮,“有病吧你们,放开我!老子找陈舷,管你们什么事!?”

光是听到声音,陈舷就浑身战栗,他赶紧又低下脑袋,往方谕怀里缩。方谕把他抱得更紧,大衣也往他头上盖,把他严丝合缝地藏好。

空气稀薄的昏暗怀抱里,陈舷闭上眼睛。

外面的声音变得发闷,他听见女病人厉声说:“都说了,我们是安保公司的!再动我就采取更高一级的强制措施了,给我老老实实地等警察来!!”

“教官”又骂:“狗屁安保,装什么牛逼!?草你大爷方谕!出来!妈的,老子就要找陈舷!害得我混成这样,我操他爹!不是会跑吗?我今天就要弄死他,我砍了他的腿!!”

方谕啧了一声。

他拍着陈舷的手一停,抬了起来,似乎是想起身去讨个说法。

陈舷立刻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原地。

“别走……”他说,“求你了,别走……别管他了,不要管他,你别扔下我,别扔下我……”

方谕身体僵硬了下。

“我不走,”方谕坐了回来,“别怕,哥,我哪儿都不会去的。”

陈舷两手紧抓着他。

他哽咽起来,方谕胸口上很快湿了一片。

门外好半晌才安静下来,“教官”骂骂咧咧地被人带走了。

陈舷仍然怕得不敢出来,也不松手,死抓着方谕不放。

方谕按着他,腾出一只手来,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往外打量。

打刚刚开始,病房外头就热闹了挺久。

警察把人带走了,护士在外头驱散人群——这么大的动静,好多病人都出来看热闹。

“都别看了,回去!”她们招呼着,“有什么好看的?都赶紧回去!”

方谕的手放在陈舷胳膊上,摩挲了他几下。

“哥,”他低头说,“那人走了,不怕了,可以出来了。”

陈舷不做声,只倔倔地摇摇头。

他还不敢出来。

“好,那不出来,”方谕说,“我抱着你。”

方谕往后一坐,抱着陈舷坐到了地上。

病房的门被打开,不知谁走了进来,脚步声很利落。

不是“教官”,但陈舷还是浑身一紧。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

“方老板,”声音是刚刚的女病人,“人已经移交给警察了,后续我们会持续监管。晚点儿我们会在医院周围和病房周围多安排警卫……您的伤没事吗?”

她这么一说,方谕脸上才痛起来。

他下意识伸手想摸摸伤,手一抬起来,又觉得不行,怀里还有他哥。

于是方谕刚抬起的手又放下去,搂紧了陈舷。

“没事。”他说,“跟你们没关系,是我听不下去了,想给他一拳。”

“是我们安保不到位,”女病人还是有些歉疚,“过会儿我会上报公司,公司会给您一些补偿。那就这样,我去联系公司。”

方谕说好。

女病人转身走了。

她刚走,病房的门又被急匆匆地撞开。

陈桑嘉把药扔到床上,朝他俩跑来:“粥粥!”

她跑过来,见陈舷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似的,躲在方谕怀里瑟瑟发抖,头也不抬,好像根本听不见她。

她在原地顿了一下,喘了几口粗气——她也被吓得不轻,同样是气喘吁吁地上来的。

陈白元在后头跟着跑进来。

他也喘了几口气,看了眼情况后,望向方谕:“怎么回事?”

方谕皱着眉,摇了摇头。

他不怎么想说。

陈舷心神不稳,又犯了病,这次还很严重。他坐在地上抓着方谕,过了好半天都不松手,发抖也一直不见停,两手的手心里不停流血。

陈白元没办法,去找了精神科的人,给他开了一针镇静针。

上一篇:浮热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