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快死了 第46章
作者:莫寻秋野
陈白元叹了一大口气,转身离开。
他拉开门,一出去,就看见陈桑嘉靠在墙上,捂着嘴巴潸然泪下。她顺着墙滑坐下去,整个人瘫倒在那儿,浑身抖得哆嗦,呜咽不停,不敢哭出声音。
陈白元走过去,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的,三姨,”他说,“我去给他开药,我这儿还有诊断书,开得出来。”
陈桑嘉松开手,声音哽咽得不成段。
“他……对得起他什么呀……”她说,“方谕对得起他什么……”
陈白元垂下眼帘,心里头堵了块石头般。他抿紧唇,咬牙咬得牙根发酸。
第33章 为何
陈白元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说什么,起身走了。
在医院里呆了很多年,他知道话语最苍白无力。人得哭的, 有些事只能哭。
他离开住院部,回了门诊楼。
药房在门诊楼一楼。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调出病历来, 亲自去药房开了药。
拿到了药, 他转身回住院部,一转头却看见了方谕。
方谕坐在门诊楼一楼的大厅里的铁皮椅子上, 正低头发着呆。短短几天,这人瘦了一大圈,毫无血色地坐在那儿。大厅里打下惨白的白炽灯灯光, 远远的,陈白元看见他眉头紧皱成一团黑墨, 杂乱的刘海在脸上投下晦暗的阴影。
医院人来人往,他没注意到陈白元的视线。
陈白元在原地呆立一会儿, 转身离开了, 没有打扰他。
外头寒风刺骨, 他穿着白大褂走了出去。回到住院楼,陈桑嘉还坐在门口抽噎。
看见他,陈桑嘉抹了抹眼泪,吸了口气, 跟他说:“我去洗把脸。”
陈白元点点头。
陈桑嘉转身走了,她要把脸上的眼泪洗干净,不然陈舷看见又要焦虑。
陈白元走进病房里。
“把药吃了。”他摁了几个键,把智能床抬起来些许,“这些都得吃。”
陈白元转身接了杯温水, 把陈舷要吃的药一颗颗从药板子里摁出来。
陈舷脸色空白茫然地看着他忙活,又问他:“小鱼呢?”
“小鱼还在画室。”
陈白元随口搪塞,这借口他对陈舷用了十二年,“还没下课。等下课了,就会回来了。”
“哦。”
“吃药,”陈白元把药跟水拿过来,“吃完药,小鱼就回来了。”
陈白元帮他把呼吸面罩取下。他知道陈舷没力气,便说:“我喂你,嘴张开。”
陈舷乖乖张开嘴,陈白元把药一颗一颗搁进他嘴里,又喂他一嘴温水,让他服了药。
陈舷用力吞咽了一口,咽下所有药片。
片刻,他原本一片空白麻木发钝的脑子,终于在药性底下找回了一点儿神智。
记忆钝钝地浮现回来。陈舷对着空气又发会儿呆,慢慢想起了江宁大桥。
他终于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晚上。
病房的门被拉开,陈桑嘉走了进来。
陈舷回过神,就见她前额刘海洇湿,脸上虽然干净,但眼眶却是红的。
看见陈舷醒了,她就强扯起嘴角来笑笑:“粥粥。”
陈舷心里沉默。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陈桑嘉关切地问他,“吃药了吗?药是不是很难吃?妈包里有糖,你要不要吃一颗?”
“不用了。”
陈舷声音干涩。
陈桑嘉表情紧绷,小心翼翼的,闹得陈舷心里沉重。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正要对她说什么,突然笃笃两声,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陈舷探头一看,来的竟然是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警察一前一后地走进病房里,为首那个说:“是陈舷的病房吧?”
陈桑嘉愣住了。
“是。”陈白元转身问,“有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来回访一下。”警察走进屋子里,走到病床前来,关切问道,“身体还好吧?”
陈白元眉角一抽,暗暗啧了声,心说陈舷这都被医用仪器包围了,这警察怎么想的,还对着他问“身体还好吧”。
陈舷面无波澜,声音低哑:“还不错。”
警察哈哈一笑,倒是也有点自觉,望了眼仪器上他的心率:“没事的,身体不好可以慢慢治。”
陈舷没有应声,他的脑袋还是有点空白,反应不过来太多事,只是闷闷地点点头。
“以后别做傻事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警察语重心长地说完,转头,问旁边的他们,“话说回来,那个叫方谕的呢?怎么没在这儿?”
陈桑嘉眉头一紧:“找他干什么?”
“他救了人呀,这次来,也是想表彰他。”警察说,“他不在的话,你们就帮忙告诉他,有空来一趟江城大桥路公安局,局里要给他发个见义勇为的锦旗。”
陈桑嘉愣在那里。
“……什么?”她怔然道,“什么救人?”
警察讶异:“你不知道吗?你不是陈舷的家属吗?”
“我是啊……”陈桑嘉讪讪,“我知道,他那个什么了……可是,不是消防队救的他吗?”
“说什么呢你,不是……”
警察正要说,却话语一顿。他们回头看了眼陈舷,陈舷还靠在床头上。他吃了药,清醒过来了点,但还没完全清醒,目光犹然是半迷茫半麻木。警察看向他,他就回望过来,对着他们眨巴眨巴眼。
警察思索片刻,从床边抬脚离开,不在他床前说了,拉着陈桑嘉走出了病房。
“哪儿是消防队救的。”
关上病房门,拉着陈桑嘉往远处走了些,警察压低了声音,“消防队还没来得及上场,准备还没到位,陈舷就跳了。是他旁边的那个叫方谕的年轻人跟着跳进湖里,把他捞上来的。消防队开着救生艇过去,才把他俩带回岸上。”
“要是他没跟着跳下去,消防队还得下水捞。到时候耽误了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这大冬天的,他跟着跳进去……我真心佩服他,听说上来以后哆嗦得跟痉挛了似的。也是,这多冷的天,零下二十几度啊。听消防队的说,上来以后他还不要毯子。他们给他的毯子,他给了陈舷。”
“他是陈舷什么人?”
陈桑嘉脸色惨白,说不上话,嘴唇抖了几下,往后摇摇晃晃几步,靠到了墙上。
“……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警察奇怪:“怎么不能是他?”
病房的门又被拉开。
陈桑嘉抖着眼睛抬头,见是陈白元出来了。
他反手关上门,走了过来。
“手术费也是他出的。”他说,“说实话,姨,那个紧急情况,十几万的手术钱,就算你在这儿,我们也没法第一时间凑出来。”
“那个叫尚铭的交给你的卡,这些天一直交着的VIP病房的手术费,也是方谕的钱。他怕你不愿意花他的钱,怕你花着心里有负担,才找尚铭给他演的戏。”
陈桑嘉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都渐渐变得没有一点儿血色。
“他做这些干什么?……假的吧,你们在骗我吧?他是老方家的人,他给粥粥做这么多干什么?”
“他知道表哥给他做了多少事了。”陈白元顿了顿,“姨,我知道这些年,因为表哥的事,你看不惯老方家。你觉得表哥被送进去就是因为方谕,可是方谕也差点被送进那个学校,他也差一点就变得跟表哥一样。我总觉得,他跟老方家的人,不太一样吧。”
“那天在医院里,他还说他要起诉方真圆。”
陈桑嘉:“……为什么?”
“因为是方真圆把表哥送进那个学校里的。”陈白元说。
陈桑嘉不出声了。
“他那天哭得也挺厉害,这几天也没从医院走,我看他在一楼打地铺好久了。”
“那边那个老陈家的叔叔,前几天拿着东西来看表哥,被你赶了出来,你记得吧?他其实没走,坐在吸烟区里,抽了足足两包的烟。”
“他看见我,就拉住我,说赶他走没问题,他家确实对不住表哥,但叫我一定找机会跟你说。”
“他说估计表哥还是在乎方谕,不然真的想死的话,怎么还会在桥上等到方谕过去。他如果真的放不下,可以再试试。”陈白元说,“听说,方谕这几年没怎么回过家,对老方家也很冷淡,有次过年的时候,还回来掀过桌子。而且,去意大利这几年,都没管家里要过钱。”
“而且,表哥跳江的时候,谁过去都不行,只让方谕过去。”
“如果表哥还想死,估计也就方谕能问出来点什么了。”
陈桑嘉深吸了一口气,靠着墙滑坐下去,她捂着脑袋,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没听懂这到底都是在说什么。
一个警察转头问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陈白元说:“暂时没有,我只是在陈述患者需求。”
“哦。”警察点头,“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这是我的电话,有事就联系我。”
陈白元接过他的名片,礼貌笑笑:“我没带名片,但谢谢……周警官。”
他低头看了眼警察名片上的名字。
周警官谦逊地点点头。
两个警察毫不留恋地转身告辞,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