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才会在后悔。”方谕直起身来,“而且,我绝对没有玩他。”

“我一直都很认真。”

阳台的门打开了,方谕掐灭了烟,走回到屋子里。

陈舷从阳台后头探出半个身出来。

俩人撞上视线。方谕被他这鬼探头吓得一哆嗦,两眼蹭地一闭,往后退了两步。

“……哥,”方谕深吸一口气,吓得捂住自己胸脯,“你不是睡觉了吗?”

“正巧醒了。”

陈舷捂住嘴巴,咳嗽起来,咳得眼圈都红了。

方谕立马意识到是自己身上的烟味儿,于是一个箭步就往外撤。

陈桑嘉被他推进屋里。

方谕退到阳台外头,啪地把门关上,把自己关在了夜风潇潇的屋外,任由高层的夜风把自己吹成一个傻缺。

陈舷:“……”

陈舷哭笑不得地站起来。

看见他在,陈桑嘉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醒了?”她说完,又往外莫名其妙地一看,“你又抽什么风?”

方谕掸了两下身上的衣服,一脸正色:“有烟味儿。”

陈桑嘉又看看还捂嘴咳嗽的陈舷,才明白过味儿来。

陈桑嘉凉凉:“那你吹一会儿吧。”

陈舷说:“别了,进来吧,外面多冷。”

“不行,会吹到你。你才好多久,不能闻烟味。”方谕的声音隔了一道窗门,有点发闷,“你回去睡,我吹一会儿再进去。”

方谕这么坚持,陈舷也没再多说。

方谕在阳台上被吹得衣角飘飘,手不停地在衣服上拍。陈舷望了望他丑陋的狗啃板寸头,一时有点可惜。要是方谕这会儿留着之前时尚的卷毛,一定帅得上天。

可惜他现在是个狗啃头,着实帅不起来,只有滑稽。

陈舷咳嗽着走过去,站在窗门前,问他:“还喜欢我吗?”

方谕一愣:“当然啊。”

“还会像以前一样对我吗?”

“当然。”

陈舷伸出手,把枯瘦难看的手覆在窗户上。

方谕呆了须臾,连忙也伸出手,在窗户另一边,把手覆在他手上。

他们隔着窗户,短暂地相望。

陈舷望着方谕,忽然笑了起来。

外面风大了,方谕衣服被吹得飘飘。

像十六七岁的放学路。

那时候,陈舷跑得老远老远,回头望去,就看见他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春天的风把他校服吹得飘飘。

第87章 衣服

“方真圆人烂, 儿子还不错。”

陈桑嘉面无表情地发表着感想,把一杯温水递给陈舷。

陈舷干笑两声,把水接了过来, 捧着喝了两口。嘴巴里的溃疡还是疼,吞咽的时候也有些费力。

喝下半杯,陈舷把杯子还给了她:“怎么想起跟他聊天了?大半夜的。”

“你要跟他谈恋爱, 我总得跟他谈谈。”陈桑嘉接过水, “你可不能再受伤了,我得探探。”

“探出什么结果?”

“还不错。”陈桑嘉说, “我在警局,见到陈建衡了。”

这名字一出来,陈舷脑子里蒙了会儿, 才想起来,他还有这个小叔叔。

“他去警局干什么?”

陈桑嘉握着杯子, 抠了会儿杯壁,沉吟片刻:“为了老陈公司的那件案子吧。他人都死了, 要了解一下情况, 就只能找他亲属?”

也是。

陈舷没再过问。

他看了眼陈桑嘉。卧室里开着床头灯, 陈桑嘉穿着身睡衣,披头散发地站在昏光里。

陈舷眼前晃了下,恍惚间,又看见从前住的那个老小区。

老陈死之前, 他们住在江城一个老破小的小区里。就只有几十平米的小房子,卧室里连个桌子都放不下,陈舷总是坐在有些霉味的床上。

屋子里没有暖灯,只有惨白的白炽灯,一直在夜里惨兮兮地照着家里。

他们搬了好多次家了, 一开始陈桑嘉有个房子的,后来卖了,开始一直租房。

心理医生和药都太贵了。

“妈。”

“嗯?”

陈舷朝她伸开双臂。

陈桑嘉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一声,拿着水杯俯身过来,把他抱住。

陈舷抱住她的腰,脑袋埋在她身上,蹭了蹭。

“妈,”他说,“我爱你,妈。”

“妈知道。”陈桑嘉摩挲两下他的脑袋,“都好起来了,别怕,粥粥。”

陈舷没吭声,但把她抱得更紧了。

好像所有人都在他的人生里来得很晚,明白得太晚,也兜了一大圈。方谕转了十二年,陈桑嘉也在背地里毫不自知地不要了他好多年。

陈桑嘉和方谕刚说的话,一句一句在他脑子里回放。

陈舷心里五味杂陈,但不想原谅老天爷。这人生怎么想,都太操.蛋了。

过往,那些沉痛的过往。

那些鲜血淋漓的早在他心上开了个大洞,这辈子他如何都忘不了。

那时候他孤立无援,没人救他。

他不会忘记那个禁闭室,也不会忘记出院后的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他记得老陈来过,一遍又一遍的来,把他的伤疤揭了一遍又一遍。

他这一辈子都得抱着这些创伤活着,他知道。

陈舷把陈桑嘉用力抱紧。

他会痛苦,他知道,可人不能一直痛苦。陈舷有明天了,方谕回了头,陈桑嘉也拼了命地在拉他,好多人都盼望他能自由,他也想要自由。

他该上岸了,有人拉住了他。

纵使创伤会一直存在,可他也该挣扎出一条能去往明天的路。

明天是一片自由,是和十七岁那年一样的风。

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

陈舷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坐起来的时候,床边的地铺已经叠好被子,看不出方谕是睡过又起来了,还是压根就没回来。

陈舷打着哈欠下床,刚趿拉上拖鞋,陈桑嘉就推了门进来。

“起来了?”她走了过来,“做噩梦了没有?”

陈舷摇了摇头。

“最近好多了。”

他边说着,边下了床,拿起衣架上挂着的毛巾盖住脑袋。他在家里一直有这个习惯,拿着毛巾盖住自己目前光芒万丈的头顶。

走出卧室,左右看了几圈,没看见方谕,陈舷开口问:“小鱼呢?”

“一个多小时之前出门了,说要去拿点东西。”陈桑嘉说,“看你没醒,早上在卧室里一直呆着,怕你又做噩梦。刚刚出门,又提醒我进来看看你。”

陈舷苦笑笑,一看挂钟,竟然都十点半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门突然嘀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指纹解锁打开了。

门打开,方谕走了进来,后面还乌泱泱地跟了好几个人。

看见陈舷,他抬抬手。

“醒了,哥。”

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回头,把门外的人招呼了进来。

“放那屋,”他指着工作间,指挥了几句,“书房大,摆在书房。搁两排摆,分开两米,别错位。”

外头那群人应了几声,把东西扛了进来。那是一群着装整齐的工人,每个人都戴着个帽子,跟着方谕的指挥,他们扛进来两排足足五六米长的银色挂衣架。

陈舷惊呆了,站在原地,瞳孔地震。

陈桑嘉跟他同样瞳孔地震,傻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些工人。

几个工人扛着衣架,去了工作间。

后头又有几个工人推着推车进来,运了八九个箱子,进了工作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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