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你说过。”方谕转过身,“时装秀之前估计没空,等忙完了,我给你半个月的带薪假。这段时间也算压榨你了,去陪人家出去玩几圈吧。”

马西莫立马眼睛一亮:“谢谢老板!”

“还有,四月底回意大利的机票,多订两个人。”说着,方谕又回头望过来,“阿姨,你要去意大利玩玩吗?”

“啊?”陈桑嘉指指自己,“我也能去?”

“当然可以,”方谕问她,“要去吗?”

陈桑嘉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很麻烦?麻烦的话我就……”

“不会。”方谕朝她安抚地一笑,回头又对着秘书淡下脸来,漠然下令,“多订两个人的,签证也记得申请,要自由行。”

得了半个月带薪假的小马秘书满面红光:“好的!”

“我去给你拿手机。”

“好的!!”

方谕转身走了。

陈舷愣愣地望着他走进另一边的客厅里,愣了好久,终于嗤地笑了一声,释然地安下心了。他心底里响起一阵自嘲的声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以后,陈舷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伸手去拿碗里的勺子。

忽然,口袋里有个什么东西,轻轻硌了他一下。

陈舷抬起的手一顿。

他低头,伸手,把口袋里这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个皮夹子,看起来是个钱包。

方谕的钱包。

陈舷对着钱包发了会儿呆,把它打开来。

厚厚的一沓钞票,全是外币,应该是欧元。陈舷不由得汗颜了下方谕如今的财大气粗,又把钱包翻下来一看。

他怔住。

钱包内侧,有张照片。

是大头贴。

照片发白,陈舷穿着三中的白色短袖校服,比着耶,在四四方方的框里弯着眼睛肆意地笑,却已然褪色。

显然,不是这几天才放进来的。

“给你。”

方谕在身后出声,陈舷一抖,吓得立刻把钱包合上。

回头一看,方谕已经把手机给了马西莫。

更准确的说,他把一个手机尸体给了马西莫。

马西莫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他盯着手心里的东西——如果一个碎得能看见内部构造、只剩下一半的屏幕、甚至音量键都没了的板砖能叫手机的话,那他觉得自己家的马桶应该也可以叫手机。

“老板,”他盯着手里的板砖,“这是什么。”

“手机。”方谕说。

“……手机,”马西莫说,“哦,手机……嗯?手机能碎成这样的吗?它去参加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不知道。”方谕依然淡然,“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就这样了。”

马西莫看了他一眼。

他战术后仰,一挑眉毛:“真的吗?”

“废话怎么那么多?赶紧给警察送去得了!”方谕没耐心了,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打开大门,“赶紧走!还有,你跟警察说,账单和合同都在相册里,去找照片就行,其他的没必要!找到账单就把这破手机给我碾了!”

“什么?”马西莫一头雾水,“什么没必要——哎,老板!”

方谕碰地关上门,一句话不多听他的,拍拍两手,拿着美式走了回来。

陈舷看着他极其不爽地一屁股坐了回来,晃了晃杯子,摇匀咖啡以后,插进吸管,嗦了一口。

他还是老样子,喝咖啡这么苦的玩意儿,一口下去,眉头都不皱一下。

盯他太久了,方谕一偏头,注意到了陈舷的目光。

一看向陈舷,方谕脸色立马好转:“怎么了?”

“不用删。”陈舷说。

方谕愣住。

“还有需要它的地方,对吧。”陈舷说,“我可以申请回避,不出庭,把它留下吧。”

“可是——”

“没有可是,”陈舷把手里的皮夹子放到了桌子上,送到他面前,“我昨天说过了。”

方谕低头看了看皮夹子,又抬头看他,茫然了一瞬后,他似乎懂了什么,于是眼神变得难以置信又心疼不已。

陈舷扯扯嘴角,朝他尽力笑了笑。

我会勇敢的。

他想,小鱼,我会勇敢的。

第76章 手心

吃完早饭, 陈舷躺在阳台上的躺椅里晒太阳。

得过癌又做过大手术的身体形同枯槁,这几天本来就一直在发冷。这么一晒太阳,他才感觉身体回温, 暖和得昏昏欲睡。

就为了让他多晒太阳,方谕才特地租这个大平层。大平层南北通透,阳台朝南, 一地全是落地窗。只要是晴天, 太阳就照得到。

方谕还特地叫人置办来一张不塌陷的沙发椅,铺了几层毯子。

旁边窸窸窣窣一阵响, 有阵脚步声来了。

陈舷歪歪头,眯着眼一看,是方谕。

怕吵醒陈舷, 他正蹑手蹑脚地接近,像做小偷。陈舷这么一睁眼, 就把他抓了个正着。

方谕有点尴尬地站在那儿。

“哥,”他讪讪直起身说, “我吵醒你了?”

陈舷摇摇头:“没睡。”

方谕松了口气。

他走到陈舷椅子旁边, 蹲下来, 坐到了地上。

“地上凉。”陈舷拉了他一把。

“没事,我有点热。你暖和多了吧?”

陈舷点点头。

“人家说生病就得晒晒太阳,”方谕说,“以后你多到这儿来晒一晒。”

“好。”

方谕往他沙发椅的扶手上一靠, 脑袋搁在他手边,闭上眼,就这么赖在他旁边不走了,跟他一块晒太阳。

“等你好了,”方谕说, “等你不用吃流食了,我就每天变着法给你做东西吃……你得胖点,现在太瘦了。”

陈舷说:“我是很难看吗?现在。”

“谁说的,没有,就是瘦。”方谕说,“太瘦了,受了这么多年欺负……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谁都不能欺负你。我把你带在身边,给你做腰果虾仁,番茄牛腩,麻婆豆腐……不行,麻婆豆腐不行,以后你要好好养胃,不能吃辣的。”

“你还喝可乐吗,哥?”

陈舷沉默了会儿:“没有,喝不下了。”

“那以后也不要喝了,对胃不太好,不过姜丝可乐可以煮着喝一点……”

方谕叨叨个没完,陈舷听得有点脑仁疼,但没有打断。

他静静地躺在躺椅上,望着方谕。金黄的太阳照在方谕脸上,暖融融的一片。

陈舷慢慢对着他的脸发呆出神,没一会儿就听不见方谕在说什么了。他忽然脑子钝钝地想,这真是他做梦都不敢做的事。还能跟方谕一起晒太阳,方谕还会在他耳边唠唠叨叨。

陈舷抬了抬手,碰了碰方谕的脸。方谕没动,只是话语一顿,然后抖了抖眼皮,半睁开红肿的眼——大概是半睁开的,陈舷分辨不出来。

“意大利好吗?”陈舷问他。

方谕摇了摇头。

“不好,”他说,“你都不在那儿,好什么。”

“但是自由了,”陈舷说,“你现在能好好地坐在这儿,就说明,那地方还不错。”

方谕一怔,突然又红了眼,两滴眼泪掉了下来。陈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刚刚的话说得沉重了。

“别哭,”陈舷抹掉他的眼泪,“明天真的要睁不开眼了,别哭。”

方谕吸吸鼻子,还是啪嗒啪嗒掉眼泪。

陈舷捏了捏他的脸:“现在爱喝橙C美式?”

方谕点了头,又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还真猜中了。”陈舷说。

“什么?”

“我猜中了。”陈舷说,“前几年,那什么橙c美式刚出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意大利也有这东西,你肯定会喝。”

“你小时候不爱喝带气儿的,果汁就爱喝橙汁,还喜欢便利店的咖啡……两个你最喜欢的东西合体了,你当然会去喝。”

陈舷朝他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只是他笑容吃力苍白,脸也病态消瘦,让那笑脸不复从前。

方谕没吭声,他低下眼帘,拉住陈舷绕着几圈绷带的手,忽然一皱眉。

“怎么还是这么凉?”

陈舷的手一直很凉。好像血不会流过来似的,冰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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