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吓得我叫出声了,很大声的那种。这一下,我妈又被我吓得跑进来看情况。”

“我只能把你塞进被子里,等她开了灯,我就摁着你说没事,是我自己拿手机看鬼片被吓到了。”

“我妈就说我神经,骂了我几句,走了。我被你气得不行,就拉开被子,想骂你两句,结果你钻出来就朝我傻乐,说对不起小鱼,哥明天请你喝柠檬水。”

方谕说,“你一笑,我就没辙了,只能抱着你睡觉。我还是气啊,就跟你说,不喝柠檬,要喝多肉葡萄。”

陈舷完全不记得了,但吃吃笑了声音出来。

真好啊。

他想,那时候真好。

“哥,”方谕叫他,“你不记得多少事?”

陈舷说:“好多,就只记得一些零零碎碎的。”

“没关系,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这样的事。今天的你不记得,明天我也会像今天这样跟着你。”

陈舷沉默了。

方谕没说“会想起来的”。他说还有明天,还有以后。

陈舷便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低了低头,埋在方谕怀里,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他梦见十六岁那年的生日,梦见他拿着毯子,跟方谕一块儿坐在一张长椅上。

长椅太窄了,不适合睡觉,两人就跑去了小区中央的儿童公园。那儿有块沙地,是给小孩玩沙子用的。

陈舷跟方谕就躺在了沙子上,盖着毯子,仰面望着天空。

夜里放晴,满天星星。

陈舷正闲着没事望着天空数星星,突然,方谕在他旁边没头没脑地说:“生日快乐,哥。”

*

陈舷睡着了。

方谕没有合眼。他抱着陈舷,像哄小孩似的,手一下一下在他后背上拍着。

陈舷慢慢睡得很沉,在他怀里睡得呼吸轻浅。

方谕轻轻叹了口气,脑子里嗡嗡了阵。他刚刚哭得脑仁疼,于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忽然,身后床头上,手机嗡了一下。

方谕回头,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在床头上亮了起来。

他没想管,看了一眼就又回头,抱着陈舷,又轻轻搓搓他后脑的几缕头发。

可他的手机似乎打定主意要给他添堵,又接连嗡嗡了几声。

陈舷或许有些神经衰弱,几声嗡嗡就闹得一抖,在梦里哼哼唧唧了几声。

方谕赶忙捂了捂他的耳朵,又揉搓几下,把他哄安稳以后,就静悄悄地松开手,怨怼地瞪了眼手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拿着手机,点开,是马西莫。

方谕偷偷摸出卧室,背靠着门,点开消息。

Massimo:【老板,警察那边来了消息,说陈胜强的手机里有一部分重要账单缺失了,可能是本人故意没在这个账号上保存,走了另一个账号。】

【他们去查了陈胜强这些年购入的手机记录和注册记录,发现他名下还有一部手机和手机号,但是在央礼府那边没找到。】

【所以他们问我,有没有印象。】

【老板,你有印象吗?手机是iPhone11。】

那个备用机不就是iPhone?

方谕还真有印象,于是回复:【有,明天你来拿一下,给他们送过去。】

利落地回完,方谕收起手机。他本想推门回卧室,但转身的一瞬,身形一顿。

思索片刻,他收回脚,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黑暗里照亮了屋子。

方谕走到客厅旁的衣架边,外套正挂在架子上。他把老陈的备用机从兜里掏了出来,点了点屏幕。

手机已经没电,没有任何反应。

方谕打着手电筒,走到客厅里。拉开茶几底下的柜子找了找,就找到了一条充电线。

他插上电,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等了一会儿,手机开机了。

屏幕亮起。

黑暗中的这一抹白光里,方谕捂着嘴巴,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所以密码,到底是多少。

他头脑风暴起来。

之前在央礼府的时候,方谕试过两个密码。

一个是老陈和方女士的结婚纪念日,一个是方女士的生日。

都不对。

是老陈自己的生日?

老陈几几年的?

想到这个事儿,方谕脑子卡壳了。

显然,虽然给陈舷一个面子,管那个死老头叫了几年爹,但方谕对老陈一问三不知。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召唤神奇的小马秘书:【睡了没。】

马西莫秒回:【没有。】

【陈胜强的生日是多少。】方谕说,【去查,我现在就要。】

马西莫早已习惯他大半夜也要使唤人了,方大老板偶尔会这样抽风。回了句收到之后,只过了半分钟,小马秘书就为方谕提供了老陈的生年月日:【1971年7月11日。】

方谕点开手机,输入710711。

屏幕上一嗡:【密码输入错误,请重新输入】

……居然不是。

方谕眉头紧锁得更深了,他搓了搓自己的下颌线,眼神凝重。

他又拿起自己的手机。

虽然密码不对,但小马秘书这个时间还在发消息,明显是加班。

方谕也没多问,直接点开转账,看也不看地转了他十五万,下头备注打了仨字:2月加班费。

马西莫迅速收下,发了句:【谢谢老板。】

方谕问:【你给自己的手机密码设的什么?】

【?】

【我没想偷你的手机。】方谕打字,【我想看看老陈这个手机里有什么,但是密码总是不对。】

【哦,】马西莫想了想,【我的密码,是我女朋友的生日。】

小马秘书有个女朋友,是意大利本土的金发女孩。

方谕见过,挺漂亮的。

是啊,一般人不都是一些生日什么的吗。

方真圆的生日怎么会不对?老陈最稀罕她了。

【如果不对的话,就只能证明没那么喜欢?】马西莫打字过来,【或者说是别人的生日。又或者,他们这种年纪大的,懒得记那么多,就用的手机尾号?】

【我父亲就是把他手机尾号的2344延展了一下,232344。又或者……有比生日更重要的日子,就把它做成了密码?】

【Francesco的密码就不是生日,是她第一件时装登上歌梵时装秀的日子。】

Francesco是他们工作室的一名大设计师,在方谕手底下干活。

方谕眉角一跳。

骤然间,这些天有关老陈的传闻一句一句跳上心头。

【小鱼,你不知道,你爸爸从你出国以后就一蹶不振……陈舷也是个白眼狼,出去了就不回来看他。多少是亲儿子吧,给你爸的心伤得呀,总是喝酒。】

【剩余,位于宁城区梧桐街道镜水城的一套房产……全部归我的儿子,陈舷所有。】

【你们家老陈是愧疚了,心虚了!噩梦做多了他害怕了自责了!害怕以后遭报应!!】

【姑姑知道,知道你爸不好!你爸也很后悔的,你这样报复他没用的!】

遗产公布时的情景,和陈舷跳江时的情景,一齐浮上心头。

一切乱糟糟的不像样。方谕努力静下心,倏地又想起第一次回国那天。

老陈坐在茶几前面,像看着陈舷一样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神色讽刺地笑出声音,然后一脸悲凉地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罐,仰头闷了一口。

……

该不会……

方谕脸色复杂地低头,盯着手机六位数的密码输入界面,犹疑很久,慢吞吞地伸出手,将陈舷的生日点了进去。

没有开。

方谕蜷起手指。

他闭上眼,思虑很久,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大口气。

【你出国的那天,就是我被送进去的那天。】

做了半晌思想准备,方谕又睁开眼。

他点下他出国那天的日期。

密码屏幕倏地一散,进入了手机主页。

密码正确。

“……”

方谕想吐。

他捂了捂嘴,差点干呕出来。

上一篇:浮热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