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可貌相 攻不可貌相 第64章

作者:海苔卷 标签: 强强 HE 近代现代

  俗话说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陈大夫也有三宝,小账、嘟囔、好不好。

  他这么一装可怜,段立轩又没出息了。小瘪茄子似的缩在床头,挠着脸瞟他:“那你,啥条件啊?”

  “这第七百个戳,我想换你跟我旅行。”陈熙南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一个单反相机,“我准备拍很多二哥的照片。”

  这回段立轩彻底熄火,拄着床面过来看相机:“啥前儿买个这玩意儿?花多少钱?”

  “就今天。四万块。”陈熙南把镜头对准他,摁下了第一次快门。闪光灯咔嚓一闪,段立轩傻乎乎地笑起来。扒拉着陈熙南的胳膊,新奇地往上凑:“给我瞅瞅,照啥样儿?四万块相机,那不得照成天仙…”

  然而等他看清液晶显示器,才发现别说天仙,简直像活鬼。一张大白脸,俩血轮眼。还糊了,好像他妈灵魂出窍。

  “真牛逼啊。四万块相机,拍出二百五的效果。”

  “第一次用,还不习惯。”陈熙南淡定地辩解,“等我学两天,就能出片儿了。”

  “拉倒吧,就你那点艺术细菌,还出片儿。我都怕你给我拍出殡。”段立轩拿过相机,到处拍着玩儿。转了一圈,也把镜头对准陈熙南:“袅花套想上哪儿旅游啊?”

  “出国。”陈熙南说。

  “啧,警告你,不去伦敦嗷。”

  去伦敦,是段二爷和陈大夫之间的一种暗语。陈大夫是文化人,邪活不叫房事,不叫崩锅,更不叫胶合,人家叫‘行周公之礼,享敦伦之乐’。

  传说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崩坏到什么程度呢,《战国策》里有一段记载。秦宣太后芈月,曾对前来求救的尚靳说道:“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

  翻译成白话,大概就是:先王把大腿压我身上,我嫌沉。他整个盖我身上,我就不沉了。为什么呢?因为我也爽。你现在让我搬救兵,也得给我点便宜才是。

  以房事论国事,足以证明当时开放到什么程度。后来孔子觉得这样不行,为提倡婚配的稳定,搬出了周公之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敦伦。

  敦,谓勉励;伦,谓伦常。合在一起,就是行房。

  陈大夫解释地头头是道,段二爷听得一头雾水。啥周公,那不是解梦的吗?啥伦敦,那不是英国首都吗?

  好么,人家是对牛弹琴,陈大夫是对牛谈情。不过也不耽误,只要一说去伦敦,他的二牛也能听懂。

  “说正经的。我们去法国。”

  “哎我?”段立轩没绷住笑了,“你这破班儿忙得脚打后脑勺,就去一楼找法医,走慢了都他妈来不及。还去法国。净几把瞎扯淡。”

  “我说真的。4月份在巴黎有个交流培训的机会,应教授内推我去。”陈熙南凑到段立轩的脸跟前,深情款款地望进镜头,“二哥,你跟我一起吧。”

  段立轩脸色慢慢地变了。放下相机,蔫嗒嗒地问:“去多前儿?”

  “四个月。”

  段立轩没了兴致。把相机塞回他手里,掀开被子拱进去:“我不去。”

  “出去走走不好吗?”

  “溪原够我走的。”段立轩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嘀咕,“不够了就进关。韭菜沟阿里山,叉烧泡馍葡萄干。哪儿不能玩儿。反正我不出国。”

  陈熙南凑上来扒他肩膀:“是担心语言不通吗?”

  “啊。语言不通,没认识的人儿。饭也吃不惯,傻子似的往白人里一站。那叫旅游啊,那他妈叫走丢。”

  “别怕呀,有我在呢。”

  “你能天天在?平日子你出去交流去了,我跟谁交流去?搁酒店跟手机交流?”

  陈熙南也跟着躺进被窝,从后搂住他的腰。瓮声瓮气地道:“那我也不去了。二哥不在,我下班都没盼头。”

  “啧,你他妈没断奶啊!”段立轩打了他手背一下,“有机会就去,多积累点经验。争取早点升主任,省着天天累B呵的。家里你不用寻思。你爹你妈,还有隔壁屋养的那一大坨粑粑,我都给你看住了。”

  陈熙南不说话了,把脸埋进他肩胛骨。伸手抓了抓布丁,又开始小猪拱。

  “干哈?”

  陈熙南往上使劲儿一撞:“上伦敦。”

  “你他妈有病啊!”段立轩拽上裤子,回手照着狗头一个逼兜,“洲儿搁隔壁呢!”

  “都一点半了,他肯定睡着了。今儿不大办,就小小的一回。”

  “半回也不好使,前天刚整完。”段立轩蜷起身,在被窝里烦得直尥蹶子,“他妈那是刚门,不是不锈钢门。天天瞎几把捅咕,等老了啥也兜不住。你倒是没事儿,搁前头胳膊肘子夹胯骨轴子。我他妈可惨了,跟后边尿片头子磨大腿里子。”

  陈熙南小腿被连踹了好几脚,却呵呵地笑个不停。拄着胳膊肘起来,掐了掐他腮帮子:“二哥这嘴儿啊,一天到晚可有乐儿了。你说我要离了你,可该怎么活呀。”

  “认识拢共不到一年,你以前是死的?”

  “要跟现在比,那大概是死的。”陈熙南拍拍他肩膀,“哎,擦个边儿吧。伦敦近郊走一圈,不进城了。”

  “擦抹了,加个去。”段立轩抬肩耸开狗爪,往床边蹭了蹭,“边儿去。”

  陈熙南不说话了,拄着胳膊肘看他的背影。穿着正红的绸面睡衣,肩膀上绣着几根金竹叶。这是段立轩的正月专用睡衣,用他的话说,这叫新年开门红。

  他是当开门红,可在陈熙南眼里,这就是喜字红。天天都像结婚,天天心脏都砰砰。更别提他补了一小觉,还偷听到了那么可爱的话。

  段立轩不会肉麻,但他有自己的代替表达。

  他也许不会说‘亲爱的,我好惊喜’,但他会说‘小瘪犊子,真能整景儿’;

  他也许不会说‘我不够完美,可愿意为你努力’,但他会说‘别嘟囔了,改行不行’;

  他也许不会说‘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但他会说‘白糖蘸山楂,烧烤配雪花。我要是前苏联,你就是喀秋莎’。

  而今天这句‘这不是你的欠条,是我进二院的门票’,简直是出道以来的高光时刻。让陈熙南胸口紧绷绷,血管轰隆隆,巨蟒暖融融。今天这一口要吃不着,明天班儿都上不好。

  “不去伦敦也行,那你盖章。”他掀开被子坐起身,又开始掏小账,“可乐限量,500ml包装,一周最多两瓶。”

  段立轩懒得理他,拉着被子准备关机:“草,我看我也别盖了。明儿往脑门上画一道红,上尼泊尔当苦行僧。”

  “你不是不出国吗?”

  “再der削你嗷。”

  “我不管。”陈熙南索性骑到二牛身上,把小账本贴到他脸跟前,“盖章还是擦边儿,你选一个。”

  “擦边儿吧。明儿跟你擦。把你内胡萝卜擦成丝儿,再放点干豆腐,大蒜,香菜…á~à~!”段立轩拍开小账,把脸埋进枕头,“赶紧死觉吧。你是睡一觉了,我困不行了。”

第75章 和鸣铿锵-75

  余远洲没睡着。

  抑郁症本就失眠,又是全新的环境。躺在儿童房的小床上,拿手机看推理小说。人想要逃避现实的时候,书就是随身的藏匿点。可惜心思不回笼,百无聊赖地扫了会儿,人名都没记住。

  放下手机,又迷茫地发了会儿呆。

  床头点了盏昏暗的起夜灯,灯下是自己的手。手以外是夜,像一大团黑呼呼的小咬,叮得心慌烦躁。

  彩绘小鲸鱼的墙上,一块四方形的天。夜空像涂满钢笔水的纸,贴了一片惨白的上弦月。太白了,简直不像人间的月亮。像鬼故事的插图上,教堂尖子上扎的月亮。

  半分睡意也憋不出,索性去趟厕所。刚准备开门,隔壁咚的一声响。

  他听见了段立轩的骂声。但没两秒又消下去,变成了€€€€€€€€的低语。过了会儿,又一声咚,什么家具撞上了墙。

  余远洲心里一紧,怕他俩打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墙边,把耳朵贴上去。僵着肩膀不敢动,连呼吸都是收着的。

  咚。咚!咚咚!咚咚!声音越来越密,像是在着什么急。他在月光里立了一会儿,蓦然反应过来€€€€那是床头在撞着墙。

  他腾地烧红了脸,太阳穴都跟着突突。别说开门上厕所,几乎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一寸寸地躺回被里,像一颗萝卜埋回泥里。

  高层楼房砖轻,室内的隔板墙更是空心。眼睛一闭,跟躺这俩人边上了似的。

  约莫3到5分钟一组,每组间隔20秒。20秒一过,换个方位响。床头响完柜门响,柜门响完门板响。门开了,拐杖掉在了地上。门关了,一阵清脆的铃铛。两声低骂,一阵震动。咔哒哒哒哒,砰!唰啦!!最后一声窗帘的滑索,不知是拉开还是关上。

  这回余远洲是既不空虚了,也不无聊了,夜晚也不像个大虫子似的咬了。满脑子都是不自主的想象,这动静到底是什么花样?

  要不说这两口子是神医呢。惊恐了给你shake shake,厌世了给你啪点rap。别看陈大夫长了一张鬼森森的小白脸,也真是不怎么干人事。布料的撕裂声,马达的嗡嗡声,金属的咔咔声,间隔着沙拉拉的小铃铛。给人欺负得无能狂骂,最后沙着嗓子咳嗽。

  门再度开了。脚步声,接水声,涮毛巾的哗哗声。而后又响去了厨房,开冰箱,掏塑料袋子。微波炉嗡嗡嗡磬,不知道热了什么。暖黄的灯光顺门缝溜进来,夹杂着温柔的低语:“哎,别生气了。我给你洗洗。”

  余远洲蒙上被子,偷偷撤了自己一个小嘴巴子。都说好奇心害死猫,自己是真闲得慌。明知是把地头蛇管成小蚯蚓的人,还随便看什么。这回好了,彻底以身入局。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已对陈熙南有了些粗浅的了解:

  先思而后言,智慧;笑意不达眼,腹黑;讲话不看人,轻蔑;诚实不粉饰,自信。有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对人性和事物的感受比一般人深。而他的职业,显然又加剧了这种自觉€€€€看进生命深处的人,总是会找到绝望。也因为这份绝望,他身上的孤独感总是挥之不去。坐在段立轩身旁,瘫得像一条藤蔓,紧紧缠绕着树干。或许对他来说,那已不仅是一个爱人,更像是他扎在人世间的根。

  这样的一个人,做事是不择手段的。他会选这种‘上不得台面’,甚至可以说是‘鄙俗’的方式来敲打自己。除了宣誓主权,还有更为深层的目的。

  余远洲闷在被子里,把心思翻来覆去地炒。想来想去,觉得无非是要在自己和段立轩之间,留下一种不自在。

  让你们今后只要一对面,就会回想起这一夜的尴尬。让你们互相躲着,疏远,离开,甚至于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

  通透的一刹那,心里忽地就发起酸。想他余远洲,一生最怕欠了别人。欠人情尚不好还,欠感情该怎么还?三番五次地拒绝,不就是为了省一笔糊涂账,能好好地留住这个人?

  说到底在这个凉薄的世上,一生能衬几个真心相待的朋友?等死了那天,葬礼上又有谁能完整说出谁的人生?

  太少了。太少了。自己想要的,无非就是段立轩的一小片衣角。悭吝的人啊,竟要把二哥整个没收走,连个做朋友的念想都不给留!

  辗转反侧地乱想着,夜一点点地褪了色。窗外的天,是冬季特有的孔雀蓝,冷得冰眼睛。

  余远洲换好衣服,收拾干净房间。坐在行李箱上,托着腮想要怎么装傻。

  五点半,门被敲响。余远洲应了一声,起身去开。就见陈熙南站在面前,穿了一件珍珠绒的白毛衣。周身萦绕着牙膏的凛冽清香,像昨晚天上挂的半扇月亮。

  “早上好啊。”他招呼着,眼神从余远洲耳垂底下穿过去。

  “早上好。”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余远洲顿了下,思忖他到底想听什么样的回答。然而就这一瞬的迟疑,陈熙南忽地笑了:“那我就放心了。本来还担心吵到你。”

  他食指搭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目光仍没有看过来,而是盯着自己的脚趾。笑得烟树迷离,牙齿在唇间闪着寒光。

  像是看到一条毒蛇,只想快快地躲开。余远洲连洗漱都没去,直接拎皮箱到门口穿鞋。

  陈熙南也跟着飘到门口,抱着胳膊倚在墙上。他身前挂着两米长的锦鲤图,身后摞着密层层的玻璃缸。玄关吊着一盏珐琅彩铜灯,斜斜地戴在他头上。

  段立轩装修的房子,缤纷得像他这个人。浓烈、狂放、金丝交错、富丽堂皇。

  这个家的一切都是鲜艳的,只有陈熙南没有颜色。像一个镂空的白鬼,飘荡在瑰丽的梦里。

  陈熙南绝不能失去段立轩,就像月亮不能失去太阳。若是没有太阳,那他虽存在着,却已经是熄灭的了。所以他誓死捍卫这个家,小气到近乎于毒辣。

  “瘦猴已经出家门了,说还有十分钟到楼下。”他微微仰起下巴,点了点卧室的方向,“就是二哥还没醒,用不用我叫他?”

  余远洲摆摆手,准备开门:“让二哥休息吧,别叫了。”

  这时卧室传来一阵彩铃: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陈熙南脸色一变,撂下句“先等一下”,跳着跑回了屋里。

  别看他平常言行缓慢,但摁闹钟着实迅速。给余远洲一种强烈的反差感,像是看到了一匹飞天大甲鱼。

  彩铃刚唱到‘西边黄河流’,没动静了。过了两三分钟,陈熙南才出来。披了件白羽绒服,推着个大轮行李箱:“我送你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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