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可貌相 攻不可貌相 第63章

作者:海苔卷 标签: 强强 HE 近代现代

  正准备穿大衣撤退,黑暗里浮出一张白脸。挂着不达眼的假笑,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陈熙南把托盘放上茶几,伸手示意他坐回去。给他倒了一杯茶,语气和善地道:“泡的龙井,猜余先生应该喝得惯。”

  “我什么都行。”余远洲接过来,局促地拢进手心,“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

  “二哥的朋友,说什么打扰。”陈熙南坐到他斜对面,缓缓交叠起腿,“今儿就别走了,在这住下。明早直接让二哥送你去机场。”

  “不了。我订了酒店,就车站后那个万豪…”

  “退了。”陈熙南打断道。

  余远洲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他。

  “我说退了。在这儿住下。”陈熙南拄起脸,视线笔直地扎过来。但没有扎到余远洲脸上,而是从他头皮上堪堪掠过。带着一声呼啸,像抽过来的鞭子。

  空调的热风吹在身上,脚底却爬上来一股寒意。余远洲沉默了会儿,不知如何应答。

  “吃点草莓。”陈熙南说。

  “好。谢谢。”余远洲低着头,脸几乎要和茶几平行。那草莓已经不是草莓,而是一个个的临时避难所。

  “余先生长得很帅啊。像明星。”陈熙南又道。

  “您过奖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十个帅的三个坏,六个一身风流债。”陈熙南讲罢笑了两声,端杯抿了口茶,“随便说说,您别介意。”

  余远洲捏着草莓的叶梗,也跟着干笑。抻着脖子往走廊看,祈盼段立轩这厕所快点上完。但一想二哥刚才那副窝囊样子,又觉得指望不上。正坐立难安,走廊灯啪地亮起来。段立轩端着个不锈钢的盆子,单腿往这边蹦。盆里的汤汁飞溅到地上,他又回头去看。

  陈熙南噌地站起来,小跑着迎上去。拿过不锈钢盆,穿过他腋下架起来:“怎么不叫我?”

  “我加完鸡蛋,它呼呼往外冒沫子。捂都捂不住,厨房造老埋汰了。”

  “没事,我一会儿收拾。”陈熙南架着他坐到沙发上,这才抽出空看那盆泡面。拿筷子搅了两下,又凑上去闻了闻,“怎么是白的?”

  “加半袋羊奶粉。”段立轩食指蹭了下鼻头,怯怯地忖度着他的脸色,“不寻思方便面没啥营养。”

  陈熙南挑起筷子尝了一口,终于露出个实心的笑:“二哥真棒,第一回就煮这么好。”

  几乎全生的鸡蛋,硬茬茬的面条。还有那即兴发挥的、结块的羊奶粉。乱七八糟、稀了咣当地盛在不锈钢的盆子里。说好听点,像猪食。说直白点,像泔水。

  余远洲瞅一眼都有点犯恶心,陈熙南却吃得入迷。神态认真而专注,就像做一台手术。

  俩人也不敢闲聊,安静地在沙发上排着。一个吃草莓,一个看手机。好像多说一句话,都得经过某人的应允。

  陈熙南吃得彻底,连一滴汤都没剩。不锈钢盆映着客厅的吊顶小灯,干净得金碧辉煌。

  “二哥,你还记不记得,受伤来急诊的那天。我说要去找医务科开绿色通道,你对我笑了下。”他冷不丁地说道。

  这话题转得措手不及,段立轩挠了挠头皮:“呃,啊,我笑了吗?”

  “你笑了。那时候我就想,第一次的笑是我偷别人的。”陈熙南摊开手掌,比划了一下余远洲,“但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给我的。”说罢不等段立轩反应,笑眯眯地站起身:“你们先聊,我去收拾下厨房。46处淀粉沫要是干透了,可就不好擦了。”

  作者有话说:

  为啥46处淀粉沫。因为甜甜当初身上总共46处伤口。

  乐甜日常吵架,不过不用担心。就像张爱玲的那句话:相爱着的人往往爱闹意见,反而是莫不相干的人能够互相容忍。

  京片子:

  巴不能够:求之不得。

  醒腔:想明白。

  不论秧子:不管这个那个。

  大碴子:

  厨房造老埋汰了:厨房糟蹋得很脏。

  。

第73章 和鸣铿锵-73

  可能是那盆泔水里放了镇定剂,陈熙南吃完立马变回‘温和的陈大夫’。不仅有说有笑,还试用上了按摩仪。

  “从医是辛苦。”余远洲说道,“我有个朋友是消化科大夫,一上班就连着十八九个小时。”

  “这也差不离。”段立轩拍着陈熙南的膝盖,就像父母心疼自家孩儿,“昨儿早上七点走的,正午回来吃个饭,下午四点又走。一宿没见着影儿,今儿不知道几点回来的。”

  “五点。”陈熙南仰在按摩仪上,闭着眼打哈欠,“á~à~!一线都这样。等熬到高年资,就不用写病历,也不用上夜班了。现在嘛,年轻,还撑得住。”

  “瘦得裤衩子都要挂不住了,还撑得住呢。”段立轩问他,“哎,你手术前儿迷不迷瞪?”

  “迷瞪。”

  “草,那不能噶岔了?”

  “不排除啊。”陈熙南累得嘴都张不开了,话含在嘴里咕哝,“就上周的事儿。护士递我针,她累懵了,没拿起来,就这么空手递给我。我也没发现,接了个空气就逢。逢了两下,发现针没了。还以为掉了,满地爬着找…”他笑了两声,忽然没动静儿了。歪在沙发上,眼镜滑到了鼻梁骨。

  陈熙南经常突然关机,段立轩也习以为常。拎起腿边的毛毯,抖开给他盖上。

  “陈大夫累坏了。”余远洲站起身,拎着大衣要走人,“你俩快休息吧,我先走了。”

  “上哪儿去!明早五点半就得出发,折腾个什么劲儿!”段立轩用气音嚷嚷着,大猩猩似的拍着胸脯,“就搁这儿住!咱家二哥说了算!”

  余远洲瞟了一眼沙发上的陈熙南。心想这陈大夫闭眼像尊佛,那睁眼就是魔。他二哥一个屁夹不住都悬挨收拾,还在这儿说得算呢。

  两人撕扯了半天,差点要打起来。又都不敢出声,只用气音吵吵,像一出默片喜剧。

  走了四五个回合,到底是余远洲妥协了。因为他发现段立轩已不是单纯的客气,而是赌上了某些奇怪的东西。好像自己要不留宿,就是不给他面子,不承认他在家里说得算,进而延伸为看不起他。

  留宿问题达成一致,余远洲去换衣服洗漱。出来正好看见段立轩在给陈熙南摘眼镜。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建议:“我背陈大夫去卧室吧。”

  “没事儿,我搁这儿陪他。睡你的去。”

  主人不休息,客人也不好意思先休息。余远洲又坐回沙发,轻声跟段立轩聊天:“这回看你身边儿有着落了,我是真高兴。”

  “你瞅我高兴,我瞅你闹挺。在美国有没有啥朋友啊?”

  “有一些。”

  “拉倒去吧。有朋友你还能大半夜给我打电话?不好呆就回来,二哥这儿随时欢迎。”

  余远洲深深看了他一会儿,苦涩地笑了笑:“要不是看你有陈大夫了,我还真不敢回来看。总怕彻底给你耽误了。”

  “你这啥话?感情就讲究一个缘分。”段立轩手肘拄着膝盖,摇着头€€了一声,“该着咱俩没缘。”

  “二哥你还别嘴硬。有缘没缘,咱俩相处的时候,你也没这么自在过。”余远洲食指点着自己的眉心,模仿起段立轩蹙眉的表情,“瞅我的时候总这样儿,像瞅个大麻烦。”

  “胡扯。二哥没嫌你麻烦过。”

  余远洲没说话,低头看着茶几。淡黄色的小托盘,扔着层层叠叠的草莓叶。像日落图上的椰子树,温馨得情意绵绵。

  他又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这个家。

  陈熙南嫉妒余远洲。余远洲又何尝不嫉妒陈熙南?嫉妒他有一颗健全的心,能从人堆里挑出最好的那个来爱。

  俗话说鱼找鱼,虾找虾,土豆找地瓜。怎么自己偏像那老太太没了牙,专捡最烂的骨头阿巴阿巴?

  陈熙南一张嘴,满口都是情话。丁凯复一张嘴,满口都是獠牙。人俩是天造之和,他俩是瘸驴破磨。恨啊,斗啊。喊得雷声阵阵,势必要分出你死我活。可真到下刀的时候,又念起对方的好儿。就那么一点点,白粉儿似地嘬着。直到嘬成了鬼,也是不肯撒嘴。

  余远洲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觉得有几分发热。流泪的冲动哽上来,让他禁不住想要自我虐待。于是他选择用一种近乎难堪的方式,去把曾经和段立轩的暧昧全盘否决€€€€自恋又自卑的人啊,在内心深处,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幸福。

  “你别看我生了病,但眼睛还清楚。我是一个自恋的人。二哥也是。两个自恋的人组团打仗,出现点火花太正常。也许我的长相,曾让你有一点点动心。但那种动心一瞬就可以发生,不需要有任何的了解。至于后面你的那些付出,与其说是动心的延续,不如说是一种痛苦的情谊。或许还有一点男人的自尊,比如说不想输给…”余远洲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闭上眼。喉结大幅地震颤,好似在咽一根钉。

  段立轩看他状态不对,连忙拍他胳膊:“洲儿!哎!二哥家呢!不怕,二哥家呢!”

  余远洲没说话,抓着胸襟的手剧烈哆嗦。€€下的袖口处,露出赤红的割腕疤。像两条交错的蜈蚣,要顺着手腕钻进胸口。

  段立轩一看叫不醒,索性站到他跟前。俩手揪着他耳朵,大力地前后摇撼起来。一边摇还一边神叨:“忘了!赶紧忘了!€€嘛呢叭咪€€!”

  他腕上戴了个水墨方镯,哐哐凿着余远洲的颧骨。不知道是晃和凿哪个起了效,余远洲还真就清醒了。不仅清醒了,还表现得非常有求生欲。俩手在空中胡乱推着,几乎要喊救命:“二哥…停…二哥…呕!!!”

  段立轩听他干哕,这才停下手。扳着他肩膀上下打量:“好了?”

  “匀了。”余远洲仰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世界才停转。从提包里摸出药,接过段立轩递上来的温茶水。他不想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没等咽了药就续上刚才的话茬,“这回你有了陈大夫,回头再一想,估摸比我看得还真注。”

  段立轩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会儿,像是在思索。半晌后端起陈熙南的白瓷杯,喝了一口冷狗剩。微微点着头,承认了余远洲的说法:“你脑子是比我利索。”

  “不是脑子利索,是经历得太多。自己这么说可能有点那个,但我从小就不缺人喜欢。数不清收到多少情书,都写着余远洲我喜欢你。”余远洲指着自己的脸,强兜着两泡眼泪,“可喜欢我什么呢,无非也就是这身皮囊。世人都想要漂亮,我却够够的了。没有力量的漂亮,和孽障一个样!”

  段立轩左脚踩着沙发,下巴颏放在膝盖上。怜悯地看着他,惆怅地叹息:“人家都说红颜祸水。你这水没祸到别人,全祸自己身上了。挺板正一人儿,他妈的什么破命呢。”

  余远洲抽了张纸巾,叠了两折后摁上眼睛:“俗话说不破不立,这回我也算是掉到了谷底。没有好路走,心里头反而宁静。”

  俩人对着沉默,气氛有点沉重了。余远洲收拾好情绪,再度转移了话题:“刚才陈大夫说46处淀粉沫,是不是说你身上的伤口?”

  “有这话来着?没仔细听。”

  “又来。”余远洲往前探身,皱着眉严肃道,“你不肯让我还钱,至少得€€我看看欠条。”

  “啥欠条儿?”段立轩把胳膊伸到毯子底下,摸到陈熙南的手握住。仰靠在沙发背上,跟他头碰头地依偎:“洲儿,你今儿要跟我敞亮聊,那二哥也给你个掏心话。那七个电话,二哥对不起你。不管过去多久,这都是我最后悔的事。你没跟我生分,还乐意叫我一声二哥,二哥打心里头谢谢你。但要论欠,只有我欠你,没有你欠我。”

  说着,他拿右手捋了把头发。黑亮亮的发丝里,闪过一片片细密的疤。

  曾经,这些疤像一座迷宫,困住了三个人。但如今,这些疤变成了地图,只通往一个人。

  “这些疤瘌啊,你别往心里合计。这不是你的欠条儿,”段立轩释然地摆着手,像是在对余远洲挥手告别,“这是我进二院的门票儿。”

  作者有话说:

  真注:清楚

第74章 和鸣铿锵-74

  陈熙南坐在床边,在台灯下翻着小账:“晚一分钟一个戳。九点半到家,90个。还喝了酒,酒精浓度没测,闻着大概超标三倍。晚上那盆DNA煮得不错,还有那句…咳,总之给你抹10个吧。”

  “哎你等会儿。我就喝了两瓶啤的,啥就三倍了啊。”段立轩拿着小印章,在他身后讨价还价,“还有内啥,我九点二十到家的。”

  “早了10分钟,少10个。讨价还价,加10个。”陈熙南转过身,笑眯眯地摊开小账本,“总共110个,盖吧。”

  “还盖吧,盖啥啊!差10个700,盖110,就得答应你俩事儿。我他妈还能答应你啥?烟戒了,酒没了,辣椒全给发配了。按个脚,说我跟技师眉来眼去。泡个澡,又说我跟人线下裸聊。钱包上缴,铃铛挂脚。要赶上你第二天休息,一宿我得起夜四五回。他妈的我当了半辈子闲人,被你给激励成起夜家了。”段立轩越说越来气,扯过小账往门口一撇,“哎你不觉得自个儿过分吗?我管过你要过啥?你天天就这么磋磨我啊!”

  小账本咚地一声摔上门,又啪啦啦地扣倒在地。

  陈熙南哎呀了一声,连忙起身去捡。跪在地板上,小心地磨平褶皱的纸页。看着那一个个的小印章,珍惜地摁上胸口。

  “你总觉得,我让你盖戳是在捉弄你。可对我来说,这些全是二哥的好。有时候上班累了,就掏出来看看。每翻一遍,都觉得你又爱了我一遍。”他耷拉着一对落尾眉,可怜兮兮地问,“你先别着急发脾气呀。至少先听听这第七百的条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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