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春夜 第61章
作者:余酲
餐桌上放着几页纸,梁霄寒走近去看,是一份协议,主要内容是梁辰自愿放弃继承权,仅持有最低份额的股权,从此不再参与集团内的一切事务。
末页的下方是梁辰极其潇洒的签名,最后一笔捺力透纸背,似在透露他的决心。
梁霄寒正看着协议出神,有人从一楼的书房走了出来。
转头去看,是梁建业。
一贯的冷脸,一贯的开口就没好话,梁建业道:“把这东西放在这里,就是想让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自己的人都管不住,竟然让他勾引了自己的侄子……这协议内容你看看就罢,等小辰在外面吃够苦头自然会后悔,等他回家了这就是一张废纸了。”
梁霄寒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老头子真是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不要肖想梁家的家业。
梁建业皱眉:“你笑什么?”
“我笑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梁霄寒说,“虽然姓梁的这一脉基因里多少带点自大,但活到把岁数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所有事情都会按照您的意志发展的,您是独一份。”
这番话已属顶撞,梁建业惊疑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有感而发。”
自梁建业身旁擦肩而过,踩过几级楼梯,梁霄寒忽然转身,“对了,别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他有多勾人,您不比我更清楚?”
上楼回到卧室,摔上门,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扔。
拿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梁霄寒行至窗边,敲出一支烟衔在嘴里,划动砂轮点燃。
窗户正对负一层的玻璃屋顶,里面是种类繁多的植物。起初将负一层改造为花房时,他还觉得奇怪,因为那里不通风且冬冷夏热,想要适合植物生长必定要大动干戈。
当然改完之后所有人都很满意,园艺师多了一份收入,吴妈可以少打扫一层楼,连他都可以经常站在这里看到在花房里忙碌的陈仅。
窗户朝南,家里几乎每一个房间都可以像这样看到陈仅。
可是现在陈仅不在里面。
好久不在里面了。
收回的视线不由得落在窗户玻璃上,大约是刚被擦过,那玻璃亮得像一面镜子,能看见明灭的火星和掉落的烟灰。
也让梁霄寒联想到一个小时前,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正对着的轿厢内的镜子。
彼时在讲电话的陈仅无暇去看,而在他斜后方的梁霄寒掀眼,清楚地看见陈仅的笑脸。
那是他之前从未在陈仅脸上见过的笑容,灿烂,羞涩,甜美……这些词语都不足以形容,即便没有见面,即便只是在通话,陈仅本就无比美丽的眼睛里也溢满痴狂而热烈的爱恋。
仿佛一霎被扼住喉咙,梁霄寒呼吸困难,连带着心口也抽痛起来。
这痛比刀划开皮肤,再一针针缝合,反复发炎直到伤口愈合,一系列过程中全部的疼痛加起来还要剧烈,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忍耐,直到视线瞥过镜子角落里的一张扭曲到近乎狰狞的面孔。
只一瞬间,幻视的模糊画面恢复原状。
梁霄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空洞得像一口井,往下看会发现里头没有水,只余满地灰烬。
初秋九月,暑气渐退,一场暴雨冲刷后的N市阴沉肃杀,空气沉闷潮湿,让人透不过气。
听到办公室外的喧哗声时,梁霄寒不以为意,直到引起骚乱的人闯进来,径直走向办公桌,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拎起来。
“是你吧?”梁辰声音还算冷静,眼神已是极怒,“你把陈仅怎么了?”
梁霄寒不慌不忙地看向一旁的助理,孙助刚才没能拦住梁辰,战战兢兢道:“陈、陈先生他,今天没来上班……”
“早上是我送他到楼下,他怎么会没来?”
“我不知道……”
梁霄寒示意孙助出去,等到门关上,梁辰耐着性子又问一遍:“你到底把陈仅怎么了,再不说我就报警!”
即便被提着衣领,梁霄寒仍然镇定自若,甚至笑了一声:“报警?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你擅自闯进我的公司,我只要一声令下,整栋楼的保安都会过来抓你,把你轰出去?”
梁辰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再是这里的一员。
签完协议后的第二天,他就依约从公司辞职,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那盆蔓绿绒,连工牌都上交了。所以今天他确实是闯进来的,因为一直联系不上陈仅,简言之和顾盼也说今天没见陈仅来上班。
寻人心切的梁辰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无视梁霄寒的恐吓,继续逼问:“陈仅到底去哪儿了,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快说!”
“我藏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梁霄寒笑说,“不,我没有藏他,是他自己回来,回到我身边。”
梁辰再次愣住,随即回过神来:“你胡说!”
“他是不是一直没告诉你,是我让他接近你,让他待在你身边,帮我监视你?”
“……”
“他很听我的话,即便不愿意还是照做了。他很‘敬业’,一直在你身边待到你放弃继承权,离开梁家。”
“不可能。”梁辰咬牙,“你又想编谎话骗我进圈套。”
梁霄寒笑一声,心说谎话又如何,还不是让你动摇了?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真正的“失去一切”。
迎着梁辰隐约犹疑的目光,梁霄寒嘴角上扬。
“还记不记得那次在花房,你以为你救了陈仅,其实那药是他自愿吃下去的,他答应要去勾引你,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没有资格坐上继承人的位置。”
“还是不信?那你说,他为什么不和你一起辞职,为什么还要帮我做事?”
“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当然要回到我身边,和我在一起。”
第48章 本章大部分都是叔叔慎点!
梁辰盯着梁霄寒,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漏洞。
可惜那笑容无懈可击,眼神也丝毫不躲闪,寻不到任何谎言的痕迹。
“不可能。”攥住衣领的手慢慢松开,梁辰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不相信。”
梁霄寒挣脱桎梏,整了整衣领:“这种事由不得你不信。”
“陈仅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
“当然是在我那里,他这段时间太辛苦了,需要休息。”
梁辰追问:“你那里是哪里?”
梁霄寒慢条斯理地说:“说了他在休息,任何人都别想去打扰他。”
“我看分明是你把他软禁了!”梁辰怒道,“要不然怎么会联系不上,电话都打不通?”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天真。”梁霄寒又笑了,“叔叔再给你上一课,其实很多时候,联系不上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不想再和你有联系了。”
没有问出任何有效信息,梁辰几分丧气地从办公室出来,正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强行闯进公司监控室调取监控还是去警局报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并非陈仅打来的电话,而是卓翎。
“你人在哪?”
“在公司,陈仅不见了。”
“什么?”卓翎惊道,“怎么回事?”
梁辰把事情简单说了,卓翎思索片刻:“虽然还没有根据,但我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关联。”
“哪两件事?”
“你没看新闻吗?”
“什么新闻?”
“今天上午有救护车去你家,把你爷爷拉进了医院。”
梁辰眉心拧起:“我爷爷?”
“据说是突发急症,人现在在私立医院的加护病房。”卓翎说,“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问你要不要去探视。不过前脚你刚签了协议离开家,后脚你爷爷就进医院,现在陈仅也失踪了……这么多事情撞在一起,未免太过巧合。”
走出集团大楼,梁辰抬头,天边的乌云如浓烟般席卷而来,酝酿着另一场暴雨。
或是预示着恶劣天气才刚刚开始,远未到能松懈的时候。
半小时后,梁辰和卓翎在附近的咖啡店碰面。
卓翎汇报情况:“我爸刚给梁霄寒打过电话,说想去探望你爷爷,梁霄寒说你爷爷正在重症监护室,不便接待访客。”
梁辰也开始察觉事有蹊跷,毕竟他离开家的时候,爷爷的身体还算硬朗,平时也很注重保养,怎么会突然重病住院?
“陈仅那边呢,联系上了吗?”卓翎问。
梁辰摇头:“还是打不通电话,消息也不回。我刚去过警察局,说要24小时以后才能立案。”
刚发现陈仅失踪时,他阵脚大乱,想也没想就去公司找梁霄寒兴师问罪。好在跑这一趟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陈仅确实在梁霄寒那里。
卓翎说已经找人通过手机定位查陈仅的位置,不过成功率不高,梁霄寒既然有心去藏,就不可能让人轻易找到。
“不过据我平日里观察,你叔对陈仅还挺上心,应该不会伤害他。”
梁辰心里清楚梁霄寒还喜欢陈仅,况且就算只是想拿陈仅作为威胁或打击他的工具,也会保证陈仅的安全。
当然也只是最基本的安全而已,想起曾经撞见过梁霄寒意欲强吻陈仅,梁辰就五内如焚,恨不得再闯进公司去把梁霄寒拖出来打一顿。
卓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慰道:“别着急,你叔反正是个不能人道的,没办法把陈仅怎么样。”
梁辰愣了一下:“什么不能人道?”
“你还不知道吗?”卓翎尴尬地说,“这事我也是前阵子刚听说,还以为你们家里人早都知道呢……”
“什么事?”
卓翎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大概上个月底,我去参加一个party,那个赵不举也是宾客之一。那天他喝多了发酒疯,拉着一个长得挺清秀的服务生意图不轨,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出手相救,赵不举恼羞成怒骂骂咧咧,那个救人的也不惯着,当着好多人的面嘲笑赵不举明明硬不起来,还非要学人家一展雄风。”
梁辰听得直皱眉:“这和梁霄寒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啊,听我说完。”卓翎接着道,“赵不举一听就破防了,说硬不起来怎么了,梁家那个老二不是也不行吗,人家照样养着个漂亮的男情人,照样玩得嗨……他口中的梁家老二,指的就是你叔叔梁霄寒。”
晚七点,医院病房。
梁霄寒进门,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许是听到声音,梁建业艰难地睁开眼睛,起初只看见床边有一道身影,用力眨了下眼睛,视线对焦,才看清楚那人的面孔。
浑浊的瞳孔里有惊恐流露,梁建业的身体弹动几下,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没有力气,想要张嘴说话,却发现调动发音器官的肌肉无法正常运作,连吐字都困难。
梁霄寒替他摘掉氧气罩,倾身去听:“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
随后面露惋惜地坐回去,“幸好我动作够快,把您送到了这里。您放心,这里除了医生护士没人进得来,没人看见您不能自理的样子,梁家也就不会因此蒙羞。”
说着,梁霄寒笑一声:“您不是最在乎梁家的脸面了吗,要不是我妈当年闹到董事会去,您根本不可能把我认回梁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