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患者的渡过之路 抑郁症患者的渡过之路 第81章
作者:茉莉深雪
“昨天吃了一瓶安眠药,现在躺在医院里洗胃。”
“我家住在34楼,阳台没有封,我随时可以跳下去。”
“我想直接冲到马路里被车撞死。”
“我妈让我去死,我就来死了。”
“我赌博欠了50万,不想活了,活不下去了,一走了之算了。”
“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感觉自己就是社会的提线木偶,每天都在重复相同的毫无意义的事情,根本没有自我。”
“我就是别人的累赘,什么都做不好,谁都看不上我,干什么都不行,长得又丑,又没才华,我就是个废物,烂命一条,死了都污染空气。”
“我好像永远都在犯错,如果面前只给我两个选项,我选的那一个绝对是错的,幸运女神从来不会眷顾我。”
“为了让大家喜欢我,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我把我的个人价值和存在的意义全都寄托在他人的喜爱上,现在我犯错了,外面铺天盖地都在骂我,没有人会原谅我,我的天都塌下来了,整个人生完全崩塌了,完全活不下去了。”
“每天都睡不着,每天晚上脑海中就一直重演当年高考的场景,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是我当时再高那么一分,就一分,就能进心仪的学校了,一切是不是就能不一样了。我想这事已经想魔怔了,高考就是我一生的囚笼,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刻骨铭心的焦虑和恐惧,它把我一生都困在过去了。”
“凭什么有的人天生就那么有钱?凭什么有的人天生就那么聪明?像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生来就只能给别人当牛马吗?我们就只能一辈子被别人踩在脚下吗?一辈子只能被别人瞧不起吗?”
“我太累了,但我又根本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累,每天总有做不完的事,但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感觉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实现不了自己的理想,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被看到了,他们都笑我做梦。也不是没努力过,也不是没有呕心沥血过,但天赋是最残忍的东西,没有就是没有,越是被打压得爬不起来,越是能直面自己有多么无能和垃圾,每多长一岁都让我更加焦虑,看着那些比我年轻那么多岁的小孩子已经纷纷出了头,连嫉妒都嫉妒不来,想着我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一辈子都登不了顶,一辈子只能活在痴心妄想中。”
“如果我生来就是一个穷光蛋,如果我生来就是一个劳苦的命,如果我生来就没有漂亮的外貌和聪明的大脑,老天爷为什么要让我生下来?如果一场戏剧里,一定有主角和丑角,我注定就是那个丑角,一生只能衬托别人,从来都找不到自己的舞台。”
人从来不是一颗孤立的星子,散布在浩渺宇宙中的,密密麻麻的星子们,各有各的烦恼,却在某一道星轨上,挪移相交,随即奇妙地重合。
当连星夜跳出自己的小宇宙,放眼众多星球,才讶然惊觉,原来不同的人生,也有着相同的苦痛。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理解你。原来我们真的从来不孤单。
这些痛苦连星夜也曾经走过一遍,如今有的他走出来了,有的可能还要用尽漫长的一生去寻求答案,但没关系,他已经有充沛的勇气去面对余生的任何难题。
现在,他只是想倾听这些孤独的人们,然后拥抱他们,最后把自己的勇气,也传递给他们每一个人。
如果说,打来电话的人正处于一个黑暗的房间里,找不到墙上的灯源开关,也摸不到桌上的打火机,他们走投无路,寻找不到自己的光源,便需要另一只手,为他们按下开关,为他们点亮光源。
既然对方能打来电话,就说明心中还藏着一丝希望,这就是他们对外散发出的一抹微弱的求生信号。
危机干预接线员,就是要牢牢地抓紧这一抹微弱的求救信号,把它放大,在求救者的心中燃起一簇火焰。这是在黑暗里和死神做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打来电话的人里,年纪最小的只有7岁,年纪最大的却有80多岁了。
“我的兄弟姐妹都死了,儿女也全死了,朋友也一个不剩了,老伴上周刚走,只剩下我活着,但我的养老金全上个月全被骗去买了药,现在我什么也没了,本来也没几天能活了,不如现在早点走,说不定还能在路上追上我老伴。”
老人说着,哽咽起来。
“就是不知道等我走了,我的咪咪该怎么办啊,我家咪咪,今年已经18岁了,她跟我一样,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她的腿是被车子压断的,车子在我家门口压了她,压完就跑了,我给她安了一个小轮子,她心疼我腿瘸,每次我坐凳子之前,都会跑到凳子后面给我推凳子,用尾巴护着我的背,可她那么小一只,我只怕把她压坏喽……”
他们有的人歇斯底里地吼叫,有的人只默默低泣,也不说话,有的人的声音绝望而麻木,有的人则暴躁疯狂,甚至会对着手机辱骂。
连星夜难以想象,一个七岁,还只是在上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是怎么会想到在网上搜“自杀”这个词语。也难以想象,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连眼睛都不好,是怎样磕磕绊绊地在网上搜了如何自杀,又怎么艰难地辨认出了他们标语上面的“希望”二字,打来的唯一诉求,只是想找个人,帮他照顾一下他同样年迈的小猫。
危机干预热线并不广为人知,尤其是对小孩和老人来说。能获得这个号码,并坎坷地打过来,就意味着,他们一定在网上搜索过“自杀”这个关键词。
连星夜接过的最悲痛的电话,只有短短两秒。
而这两秒内,对面充斥着大人的谩骂和孩子的哭声,随即是大人的尖叫,和手机里最后那一刹那灌进来的风声。
那一刻,连星夜浑身的血都在倒流,他不敢想象对面发生了什么。
两秒后,他手脚冰凉,开始疯狂给对面回拨,但是一直忙音。
连星夜记下了这通电话,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团长,随后一直浑身冒冷汗,还干呕。
那短短两秒,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团长觉得连星夜估计是反移情了,立刻叫来了督导。楼照林也一起来了,把连星夜带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楼照林一直紧紧地拥抱着默默流泪的连星夜,不断亲吻他自责的双眼和冰凉潮湿的额头。
连星夜回抱着楼照林,从他身上拼命地汲取着源源不断的温暖,耳畔是督导临走前对他说的话:
“你是凡人,不是神,背负不起他人生命的重量,所以请宽容自己的无能为力。”
过去的连星夜从不知道,原来试图拽回一个人,有这么难,而他也是曾经被楼照林死死拽住的一员。
只有真的尝试承担生命的重量后,才能如此刻骨铭心地认知到,生命是多么脆弱而珍贵。
只有真的在死亡的边缘走一回,才理解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是多少孤苦而无望的人们用生命都求不来的珍宝€€€€
多么希望你能好好活下来。
第60章 共生
再过不久,楼照林就要开学了。
楼照林最后去了清华的计算机系。他以前本来是想读金融的,觉得那样就能开公司了,自己当老板,很帅气,但那样他很有可能和连星夜分居两地,不说连星夜能不能离开他,反正他觉得自己现在根本离不了连星夜。
连星夜是生病了,才暂时离不开他的。但楼照林知道,连星夜一直很独立自主,要是病好了,连星夜就不需要整日整夜地依靠他了。
楼照林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精神卫生中心与唐兰茹的争论,他不得不承认,唐兰茹说得对,他这种行为是病态的,是不对的。
他想要任由连星夜堕落,寄生在自己的身体里,一辈子都无法逃脱。他想象了一下连星夜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样子,在心痛的同时,却又品尝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连星夜总说他博爱,说他善良,但连星夜怎么知道,他全部的私心,全部的执念,全都在连星夜身上了。
如果说,连星夜只是在生病期间将自己的身体短暂寄居在他的身体里,而他的魂儿早在上辈子就寄居在连星夜的灵魂里了。
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楼照林很羡慕唐兰茹的工作,唐兰茹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在国外学的设计,回国后就自己开了一个私人工作室,设计概念独特而小众,在圈子里很有名气,专门接一些有钱人或者明星的个人单子,有时也会有大型的品牌公司找她合作。
唐兰茹说她刚毕业的时候,其实也进过很有名的公司工作过几个月,但她受不了被别人管,还要被她愚蠢的上司指手画脚,把她的作品改得乱七八糟,最后唐兰茹一气之下,干脆直接裸辞回国了。
从此以后,唐兰茹想接谁的单子就接谁的单子,累了就不接了,出去玩,玩够了就回来画画设计,还能一边玩一边画,生活不知道有多滋润,成天在外面跑来跑去,谁也管不住她。
而楼照林的爸爸楼轻鸿,则是一个专业的公司代理人,通俗点来说,就是专门帮有钱但是不会开公司的人开公司。
楼轻鸿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什么公司都会开,在业内很有名,工资也开得特别高。
但再怎么光鲜亮丽,也是帮别人打工的,是一个有钱的社畜。要不是楼轻鸿常年坚持锻炼,每工作一段时间也会和唐兰茹一起休息一下,估计早就秃顶了。
楼照林见过楼轻鸿接收烂摊子时,每日熬夜的沧桑模样,更加坚定,自己绝对不要开公司,他想跟唐兰茹一样,漂亮一辈子。
连星夜似乎很喜欢他的脸,楼照林决心要好好守护自己的颜值,勾引连星夜一辈子,让连星夜的目光一辈子只能落在自己身上,看不到其他任何男人,就算七老八十了,他也要做七老八十里最帅的老头。
于是,楼照林决定也学着唐兰茹,也去当一个自由职业者。他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学什么都一样,之所以学计算机,一个是这玩意儿赚钱容易,随便写个程序、设计两个软件就能拿出去卖不少钱。另一个就是,玩电脑的比较自由,有电脑就能工作,不会受限于地域。
楼照林也要开一个工作室,随便招几个跟他一样不想被公司管的人,也不用来上班打卡,有单子就接着一起做,只要能在规定时间内做出来,管你在哪里做的,在床上躺着做出来的都行。
楼照林想得特别美,这样即使连星夜将来因为工作要跑在全国各地到处跑,他也能拎着一个电脑,跟着连星夜一起跑,看来连星夜真的这辈子都别想甩开他了。
不过在去首都上学之前,楼照林终于想起要跟自己的老朋友好好道个别了。
……
“你这个没良心的,终于想起老子了!”
吴向晓见到楼照林的第一面就张牙舞爪地扑上去给了楼照林一记锁喉。
“你还记得老子的脸吗?尼玛,一个招呼都不打,突然就不来上学了!给你发消息问你怎么了,就一直回复‘有事,再说’,妈的,再说再说,你知道现在距离你第一个‘再说’的过去多久了吗?高三都上完了,暑假都快结束了,咱们都快各奔东西了,你终于记起给老子道个别了是吧?”
楼照林难得心虚滑跪:“我的错我的错,这不是来请你吃饭赔罪了吗?”
“到底是来赔罪的还是来秀的啊,我可没忘记,这顿饭是你老早就答应我的!”
吴向晓的眼珠在连星夜和楼照林亲昵的氛围之间打了一个转儿,用胳膊肘笑眯眯地捅楼照林的肚子:“消失的这段时间,果然是去追老婆了吧?”
楼照林轻咳一声,把连星夜牵过来,指着吴向晓说:“来,连星夜,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吴向晓,我从小的狗头邻居,也是你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学。”
“哈哈哈,连星夜,好久不见,”吴向晓连忙笑着跟连星夜打招呼,顿了顿,嘴里又小声犯嘀咕,“这介绍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同班同学也需要特意拿出来说明吗?”
连星夜笑了笑:“不好意思,吴向晓,我前段时间出了一点事,记忆方面受到了一些影响,可能记不太清你了。”
吴向晓惊呆了:“卧槽,你们这半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居然还会失忆,这么狗血!”
“别震惊了,先坐下吃饭,”楼照林招呼大家坐下,咬牙对吴向晓说,“今天允许你宰我一顿,让你出个气。”
“嘿嘿,这可是你说的,”吴向晓搓手,眼里都在冒绿光,奸笑道,“这个餐厅我老早就想来了,但是吃一顿心都要滴血,既然你话都放出来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楼照林倒吸一口气,捂着心口:“也别太过分啊,这些钱我还要留着去首都跟连星夜过二人世界呢。”
吴向晓翻了一个白眼:“就装吧你,我还不知道你家,肯定给你转了一堆钱,奖励你考了状元吧?”
楼照林果然绷不住了,哈哈大笑道:“被你看穿了,放开肚皮吃吧你,吃不死你。”
饭菜很快上来了,楼照林立刻帮连星夜把菜品一一处理好,给他细致地分盘盛装,看得吴向晓眼角一直在抽。
楼照林痛痛快快地秀了一顿,然后才回到自己的盘子,边吃边问:“吴向晓,你考得怎么样啊?”
吴向晓忽然觉得面前心心念念的美食也没有那么美味了:“不咋地,我成绩本来也不怎么样,勉强上个211吧。”
楼照林无语:“211已经很好了,你这话要被别人听了,会挨打的。”
“跟你比起来,那可不就是勉强。”
“你有病啊,跟我比,比得过吗你?”
“尼玛,”吴向晓心头一梗,忽然委屈地看向连星夜,“连星夜,你管管他,你看看他那副嘴脸。”
楼照林往他碗里丢了一个壳:“滚,别对着我老婆撒娇。”
吴向晓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学楼照林说话:“咦惹,别对着我老婆撒娇~”
楼照林笑骂:“吴向晓,你有病啊!”
连星夜红着脸埋头吃饭,肩膀却在轻微地耸动,像是憋不住笑。
吴向晓咯咯笑了一会儿,又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又说:“对了,你刚才说你们要一起去首都?连星夜应该没参加高考吧?”
连星夜连忙擦了一下嘴,抬起头:“对,我打算明年再去复读,今年先陪楼照林去上大学。”
吴向晓抑扬顿挫道:“哎呦,上大学还有家属陪~是谁在羡慕啊,我~不~说~”
楼照林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他敲敲面前的盘子,脸上的笑都扭曲了:“吴向晓,你够了啊,我发现你今天特别神经。”
吴向晓阴阳怪气:“还不是因为你冷落了我大半年,我可不得一口气疯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还敢。”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