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是什么 心机是什么 第71章
作者:滚生生
姚清和木砺在医院守了一夜,次日匆匆回家洗漱换衣服,安排完工作的事情之后,两人再一次回到医院,却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木棉的病房外面就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米九的身高,体格壮硕,身着统一的黑色西装,两人一眼看出对方属于职业保镖。
“你们是谁派来的?”
保镖们双手握在身前,更是明确知晓两人的身份,态度还算恭敬地说:“我们的老板姓涂。”
两夫妻会意地对视了一眼,倏而木砺眼带讥讽:“是他啊......”便领着妻子要入内。
保镖们同时往中间一站,将房门严丝合缝地挡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木砺不悦质问。
保镖说:“抱歉,木先生,姚太太,你们暂时还不能进去。”
木砺何曾被人阻拦过去路,竖起眉毛,峻容严厉:“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了?”
保镖不卑不亢道:“我们听凭老板吩咐做事。”
木砺冷笑:“姓涂那小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人呢?”
这时,病房门从内打开,保镖退至门侧,涂抑跨步而出。
“听说你们找我呀?”
夫妻俩沉默地打量面前的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涂抑。年轻人个子很高,宽松而休闲的衣服有些不羁地套在身上,深褐色的头发发卷,看上去人畜无害,嘴角更是挂着一抹纯良的笑容。他询问之时微微歪着脑袋,像一条毫无攻击性的大型犬。
可他万万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
蓝色的瞳孔质感天生冰冷,里面放射状的神经纤维像蛛网那样可以罩住被他目视的一切事物,这种细看后会让人心悸的瞳孔里没有笑意,有的只是毛骨悚然的残忍,和一些毫不掩饰的恨。
天真之下分明是一双尖厉爪牙,急切地想要撕碎二人,之所以还裹着人皮,维持礼貌,全因他顾念病房里躺着的那个。
姚清恍惚着,木砺已经上前一步。
他那副疏离而傲慢的上位者姿态已深入骨缝,即便理智知道眼前这个小辈绝非善类,但骄傲的本能让他不会低头:“你这两位下属拦着不让我们进是什么意思?”
涂抑笑容忽的变大:“是我的意思呀。”
木砺的脸色陡然冷却,然而一旁的姚清发现,此时更加需要忌惮的其实是这个年轻人。他放大的笑容实则是在掩饰内心的震怒,仔细看时,便能看到他轻微抽搐的面部肌肉,那是他极力压制的某种扭曲暴躁。
“现在二位好像还没到可以进这间病房的时候。”
木砺眉头紧压:“你说什么?”
涂抑仍是笑容满面:“听医生建议二位要先去进行心理治疗,我表示十分赞可,所以二位当务之急不是看望病人,而是先去解决自己的问题,到时候只要二位拿着心理医生开的好转证明,这扇门自然会为你们打开。”
木砺怒斥:“胡闹!”
涂抑猝然敛容,压着眉凝视着他:“趁我还有胡闹的心情,你们最好听话,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对你们做出什么。”
“你€€€€!”
木砺气得要冲上去与他对峙,被姚清拉住,涂抑对着二人发出一声冷笑后转身回到病房里。
“你看看!你看看!”木砺喘着粗气,“这种人简直野蛮粗鲁到极点了!没有教养!我现在就派人€€€€”
“算了。”姚清忽然疲惫地叹了一声。
木砺惊愕地看向她。
“木砺,算了。”姚清轻轻地把脸颊的碎发挽至耳边,“我们......去看医生。”
木砺面容冷肃,“姚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姚清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柔和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她那双浅淡的瞳孔露出一股岿然不动的韧劲来,“木砺,这一次,是我们错了。”
第78章 可悲的传承
木棉的情况变得棘手了起来。
从昨日凌晨开始,他的各项指标突然无征兆地下跌,一群医护人员经过半个小时的抢救才稳定住他的状况,可到了白日,他的指标又再一次无端崩塌。自此三日,他的生命几乎每天都会崩溃一次,要不是医护人员超强的职业能力和二十四小时不松懈的监护,他恐怕早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天清晨,姚清又到了病房门口,和往常一样,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提着包,安静地坐在外面的长凳上。和往常不一样,她那总是精致盘起的头发,此时落下了几根凌乱的碎丝,皮肤也没有往日光泽,稍显憔悴。
这些天她每日都来医院,不与涂抑争执,也不曾动用权利和人脉强行驱逐保镖,她只是沉默地在病房外面坐上几个小时,然后再沉默地离开。
从那天她拉着丈夫的手认错的那一刻,她就始终在自我忏悔着,用不去见木棉的方式,自虐般地惩罚自己。
她动作很轻地挽了一下头发,双腿并在前方,包则放在腿上,双手握着提把。这样的姚清,和素日里那个强势冷艳的企业家不同,像一朵素净温润的白色花朵。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没有被家族观念强行捏揉过的,只属于姚清这个人的真正的灵魂。
姚清安静地坐了很久,忽然,病房门开了,涂抑从里面走出来。姚清已经好几日没见过这个年轻人了,此刻这一眼,让她有些吃惊。初见时那个如笑面虎一般城府深重令人胆寒的英俊混血儿的气势已经不见了,眼下的涂抑,脸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有一种生命力尽失的颓然。
他出门时也看到了姚清,只浅浅扫了一眼,便兀自走到病房的另一边,靠着墙,望着虚空的一点出神。
两个缄默的伤心人。
不久,走廊里有人踩着脚步声到来,是因为工作而晚来一步的木砺。他挨着妻子坐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
“今天又......抢救了一次?”
姚清酸楚地点了下头,声音显得无力:“医生说,他的免疫系统本来就不好,常年来又乱服太多抗生素,这次受伤把身体里的隐疾全都翻出来了,现在免疫系统崩溃......这才导致他隔三差五就要往鬼门关走一趟......”
木砺绷紧了脸,嘴巴也紧紧闭着。
“木砺......”姚清垂着眼皮说,“是我们把他逼成这样的......他害怕我们失望,所以身体一有点不舒服就用药强行压着,医生说他这个习惯至少十多年了,十多年......我们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就像我们也不知道他的洁癖是怎么来的,还责怪他挑剔......”
姚清悲痛地闭了闭眼,木砺轻轻把她搂入怀中,眼中也都是自责。
“这几天的心理咨询让我渐渐意识到了我们的教育方式存在多么大的错误......这几天我不停地在回忆自己小时候。”姚清看向丈夫,“木砺,我们小时候也曾因这样的家庭痛苦过,小时候也反抗过......可是后来......”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们妥协了......我们变成了曾经厌恶过的父母,并且心安理得的把自己所遭遇的痛苦转移给了下一代......这么多年,我们是真的都没意识到吗?不,木砺,是我们不在乎。”
可悲的原生家庭,可悲的传承。
夫妻俩沉默着,都怀着相同的心事。
忽然,姚清轻轻地笑了一下,低喃道:“木棉......”
木砺偏头问她:“怎么?”
“我突然想起木棉这个名字的由来。”她看着丈夫,记忆把一种遥远的温柔带回了她的眼中,“那天我从生产室出来,护士把孩子抱来我的身边,婴儿那么小,甚至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他躺在我的怀里,小手胡乱地抓了一会儿,然后就抓住了我的指头。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在想,婴儿的手指可真舒服啊,软绵绵的。”
那天,姚清被婴儿抓住手指的那一刻,此前和丈夫准备的那些所有饱含殷切期望的名字都突然想不起来,她感受着那种让她心脏震颤的柔软,一时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无关任何功利回报,没有任何期待要求,那是出于父母对子女的爱的本能所赋予的最简单淳朴的心意€€€€绵。
木绵。
后来之所以改成木字旁的棉,是因为觉得这个字对男孩来说来柔了,但名字里所承载的情感始终没有变过。
姚清,她也曾用一个母亲的本能,给过木棉最纯粹的母爱。
“我想起来了......”姚清忽然哽咽着落下泪。
木砺慌忙关心老婆,不住地安慰对方,姚清的泪水越掉越多,最后不得不掩面哭泣。
不远处的墙边,涂抑听着这一切,眼睛眨得非常缓慢。
过了一周,木棉的免疫系统终于摆脱了崩溃状态,可以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了。病房里撤走了一些仪器,涂抑探望他时,也不用再进行复杂的消毒准备。
床上的人安静地睡着,身上牵着很多监护生命体征的线。涂抑在床边坐下,沉默地看了木棉一会儿,然后五指相交将他的手握起来,垂首温柔地吻了吻。
“学长,我还在等你。”
木棉这次昏睡长达半个月,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疲惫都弥补上去,直到第三个星期的周四,他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起初,涂抑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碰他的手,遂从资料中抬头,便见木棉微微掀开双眼,那冰凉的东西正是他伸过来的手指。
“学长......!”涂抑欣喜地俯身过去,像怕把他吓跑似的,很轻很柔地开口,“你醒啦。”
木棉迟缓地眨着眼,眼神模糊而失焦,意识并未完全苏醒。涂抑不着急唤醒他,只是把自己的手掌递给对方。然后他也慢吞吞地把自己的手伸过来,无意识地用手指在涂抑的掌心剐蹭。
过了一会儿,他费力地掀起眼皮,目光在涂抑腿上的资料扫了一圈。
涂抑耐心地告诉他:“这是这学期发的学术资料,我知道学长肯定不想错过,所以帮你取来了,等你好了之后慢慢看。”
木棉不会对他的这些话有任何回复,甚至他可能都完全听不清听不懂涂抑在说什么,他盯着资料慢吞吞地眨眼,没过多久,就又睡了。
涂抑将他的手小心地送回被子,这才按铃叫了医生来。终于是等来了好消息,医生表示木棉已经脱离危险期,之后就会慢慢恢复。
随后每日木棉都会醒来一段时间,几日之后,他总算彻底清醒了。
“咣当。”
“学长!”涂抑拿着洗好的碟子慌忙从小厨房冲出来,帮木棉捡起掉在地上的勺子擦干净,“不是说好了等我出来喂你嘛。”
木棉沉默地抿着嘴巴,须臾开口:“我......想自己吃......”
“那不行。”涂抑把碟子放到移动餐桌上,抱着木棉的胳膊撒娇道,“我就想喂学长吃。”
木棉很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涂抑观察着他,确认他现在已经没有负担地放松下来,便开始喂他吃饭。只有巧妙地用撒娇的方式应对,才能让木棉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照顾,多年来被迫养成的坚强和近乎变态的自我要求,不能让他像普通人那样接纳自己的虚弱。如今,那一对父母已经改变,可他的学长还有漫漫长路要走。
木棉吃了两口就累了,无力地靠在床头,涂抑不逼他多吃,把他剩下的食物几下解决完后,摇下床头,让他可以舒服的睡觉。
之后的时间,木棉一日好过一日,瘦成纸片的身体渐渐长回了一点肉,脸上的灰败之色也在慢慢消失。
这天,涂抑一改往日笑容,有些严肃地叫他。
“学长。”
“恩?”木棉抬头,放下自学的课本。
涂抑站得很直,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非常正式,亦或者,他在替木棉紧张着什么:“你的......父母,现在正在病房外面。”
“啊。”木棉大病未愈,反应一直都有些慢,过了几秒之后他才意识到涂抑话中的含义,嘴巴一下子绷紧了。
“他们知道了......?”说完,才觉自己可笑,“啊......那天,他们都看着呢......”
随后他把课本规矩地放在床头柜上,努力让自己坐得更直,一脸严肃地看着门的方向。
涂抑心里发痛,上前扶住他的双臂,温柔地说:“放心,现在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哦。”木棉恍惚地应着,他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会明白涂抑话中所表达的东西,当房门被打开的时候,他再一次紧张的、倍感压力的,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终于见到父母的那一刻,木棉心中出现了一股奇妙的感觉,他能感觉到父母身上多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致使他们的面孔熟悉却也陌生。
他怔忪着,心脏忘记了紧张的搏动。
姚清对着他浅浅一笑,看似从容,目色里却闪动着急切的幽光。在医院的这一个月时间,她始终遵守着和涂抑的约定,在获得心理医生的认可之前,都不曾踏入过这间病房,不曾亲眼见过儿子。
木棉那些危急的时刻,与生死一线之隔的瞬间,她都只在病房外,跟着木棉的命运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