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卷飞鸥 浪卷飞鸥 第150章

作者:石酒月 标签: 近代现代

  这道声音,他很熟悉,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手紧紧握在门把上晃了几下头,他想要那些声音停下,停下,但房间的空旷在此刻却仿佛一道引信,牵着火种,一路经由眼睛直直地扎进大脑,扎进了那道声音的中央,然后在这劈里啪啦的声音里,轰地燃了起来。

  不,停下,停下……

  他站在门口,身体里理智和狂躁两股势力交战撕咬,贺肖咬着唇,呼吸渐渐地变得粗重。

  他从三楼下到一楼,每走一步,理智就被吞没一分,脑海里的声音就大一分。

  这次不再有误会,也不再是黎文清抢走了纪言郗,是他自己弄丢了,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就是无法自控地觉得就是有人抢走了纪言郗。

  血液里的狂躁因子在激烈不受控制地跳动着,不管他使出了多少的力气去压制,理智还是一点一点地被吞噬。他在最后一丝理智即将被吞噬前,想起了被他丢进了垃圾桶的药袋。

  在离开纪言郗这两年多时间里,他从来没有主动吃过药,很多时候会任由无限的失控吞没他。在重新回到纪言郗身边后,他产生了做出对抗的心理,但还是太薄弱,以至于他现在十分的后悔,后悔没有自觉吃药,后悔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拉开门的时候就想冲回家,但是却被早就猫在纪家附近的记者堵住了。门一打开,贺肖甚至来不及反应,眼前就怼上来了一个摄像机。

  “请问贺少怎么看待纪忠国先生的死?”

  “昨日新闻爆出来后,贺少是什么感受?”

  “请问贺少和纪大少在一起的事情当初纪忠国先生是什么态度?”

  ……

  接二连三的问题不管不顾地向贺肖砸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记者的胸牌,猩红的双目抬起来时,记者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瑟缩,是被吓到的神情,但内心的窥探欲还是让他对着贺肖继续举着相机。

  “滚。”贺肖本身就在忍耐着身体内的狂躁,记者或者应该叫狗仔的出现和这些提问无疑是又一种刺激,他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了这句‘滚’。

  那人急切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而且问得更加过火。

  “听说纪忠国先生将贺少当作自己的儿子,请问贺少和自己的哥哥同性恋是怎样一个心理?”

  “我叫你滚,别让我说第二遍!”贺肖忍无可忍地一把夺过记者的相机。

  “你要干嘛?!我…… 我报警了!”那记者相机脱手后惊觉与贺肖周身的不同寻常的低气压,虽然爱护相机心切,但还是又往后退了一步

  贺肖拆掉了他的储存卡单手折成了两半,另一手抓着相机,猩红的双目盯着那名狗仔,声音阴沉得不能再阴沉:“再不走,我也可以把你拆成两半。”

  那狗仔敢怒不敢言,他真觉得自己如果再呆下去真会被贺肖拆了……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拿回自己的相机拍着心脏逃之夭夭。

  ……

  警局来联系人的时候是九点半,在此之前,纪言郗早上起来后本想去一趟公司的,因为老爸的案件重新翻起来集合肯定会有一定的波动。

  但看着纪明川即使再强装也依旧是仿若失了魂的状态,他最后没有去公司,决定缓一天再处理集合的事情。所以他在和刘助理电话沟通大致了解了现在的情况后,就陪着纪明川呆在纪妈妈的疗养病房里坐着。

  网上舆论挺大,但是兄弟两都没有心情去看,都在心里想着各自的事情。

  纪言郗本来是打算好好思考一下接下去的工作安排,但电话挂断前刘助说的话,让他一直集中不起注意力。

  刘助说对他说:“纪总,刚刚贺少来了一下公司,很快就离开了,他……看起来不是很好。”

  纪言郗沉默了挺久的时间,但最后什么也没问,只是“嗯”了一句。

  贺肖的状态其实更应该用十分不对劲来形容,但刘助摸不清纪言郗的态度,所以也就没再多说。

  纪言郗不问是不知道该如何问,他早几天就知道贺肖不对劲,但他现在,真的做不到毫无芥蒂地立马就去关心,特别是在清楚地知道他床伴无数的情况下。

  贺肖脏了,也把他弄脏了。他不恨贺肖,但做不到不去介意。

  不恨是因为他可以把这几天权当给贺肖撒气,撒当年他说分手的气,但他是真的介意贺肖玩脏的。

  可是即使再介意,即使行动上刻意地不去关心,内心也依旧会被牵动着,就比如此刻。

  “哥……”

  “哥……”纪明川喊了两遍都不见纪言郗应他,于是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哥€€€€”

  “啊?”

  “吃早饭了。”纪明川站在房间门口那往里喊他。

  “哦。”

  警察的电话就是在他们吃完早饭后打来的,纪言郗带着纪明川前往警局。

  一路上两兄弟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快到警局的时候,纪明川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声:“哥。”

  纪言郗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然而纪明川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纪言郗只当他难过,没怎么放在心上,一直到他在警察办公室里看到叶尘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纪明川为什么会喊他。

  纪言郗在办公室门口看出那人是叶尘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一眼,此时警局的人看到纪言郗也已经出声招呼,叶尘也随即转过了身。

  身后的纪明川明显也已经看到了叶尘,他先是很明显地呆滞,视线和叶尘就那么对视着,大约五秒钟的时间,他低下了头。

  在纪言郗的那个角度,看到他眼底已经蓄满了红,下一刻,就听到纪明川用几乎是气音的声音说了一句:“哥, 我去一下厕所。”,说完他倒退了几步,然后转身仓皇离开。

  纪言郗回头看了一眼叶尘,叶尘正拧着眉看着门外,明显是想追出去的姿势,但却又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牢牢拖住了一般,拳头紧紧垂在身侧,脸上的神情失了那份镇定,他看着纪言郗,欲言又止,最后说出来一句:“对不起,言郗哥。”

  纪言郗以为他说完这一句后就会追出去,但并没有,纪言郗后知后觉他是在为他爸的事情道歉。

  纪言郗看着他,张了张嘴,片刻后对他说:“去吧。”

  叶尘眼睛里瞬间爬满了诧愕,同一时间,他脚快过脑子,几步就跨出了门。

  纪言郗捻了捻手指,看着门外,一切终究只是大人的罪过。

第147章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一个多小时后,纪言郗从警局离开,但在准备开车门时却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堆记者堵住了去路。他皱着眉看着面前的一排摄像机和几乎要怼到他脸上的话筒,不得已后退了一步。

  “纪先生,关于此处的新闻方便采访一下您的想法吗?”

  “请问纪先生在此前有怀疑过纪老先生车祸的真正原因吗?”

  纪言郗不知道这些记者是怎么摸过来的,但他此刻没有心情去回答这些问题,“抱歉,不方便。”

  纪言郗说完就打开车门准备上车,但那群记者见他准备走,更往前挤了上来,直接把他车门给推得砰一声又关了回去。

  纪言郗脸色冷了几分,但那些记者却不在意,继续叫喊着问着,离纪言郗最近的那个记者声音最大:“杀父仇人之子是自己弟弟的同性恋人,纪先生如何看待?”

  纪言郗为了躲避眼前不断凑上来的话筒,身体已经贴在了车身上了。

  ”纪先生对于叶家私生子亲手将父亲送进监狱的事情怎么看?”

  纪言郗回头越过车顶往警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凝视着那个提问的记者,“过错是个体的,遵纪守法是每一个公民都应该做的事情。”

  记者还在问,寻根追底地问,每一个问题都无比的尖锐锋利。

  纪言郗放弃了上车,即使上车了他也开不走,他贴着车往警局那边移去,记者凑得紧,但他身高腿长,还是磕磕绊绊地退回了警察局里。

  他打电话叫刘助带保镖来接他,纪明川有叶尘跟着,他倒不担心,所以他边等刘助边刷今天的新闻。

  叶氏被封了,同时牵出了挺多起案件,纪言郗一条一条地看完,茫然地盯着地面,直至联系他的警官给他递来一瓶水。

  “纪总。”

  纪言郗抬头,“谢谢。”

  刘助没多久就到了,纪言郗上车后,刘助问他去哪,他随口回了去公司。

  刘助看了眼放在后座上的文件,早上纪言郗就说过今天不去公司,因为今天贺肖也不在公司,工作暂时都没人处理了,所以他就把需要处理的文件带着来了,打算让纪言郗看看有没有时间带回去处理。

  路上纪言郗没有开口说话,随手翻看着文件,但始终静不下心,给纪明川发了消息也不见回,他又给纪明川打了电话,确定他没事后才挂挂断。

  刘助理在驶入大道偶尔通过后视镜瞅他,纪言郗在刘助瞄第三眼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动作。在第五次时,纪言郗捏了一下眉心。

  “刘叔有什么事直接说吧。”纪言郗放下文件,昨天白天睡了一天,昨晚一直没睡,现在这会儿身体有点疲乏,心里乱而烦。

  刘助理打着方向盘,有些犹豫,“那什么,新乡那边的项目进展开展得挺好的。”

  纪言郗把摊在膝头上的文件夹合上,看着折起的一角,“嗯,上上周的工作汇报上说过了。”

  刘助咳嗽着清了清嗓子,“那什么,西城海湾也进展得不错。”

  纪言郗看着刘助理的后脑勺,还不到正午,光线依旧倾斜着,从车窗斜透进来的光落在刘助理的脑侧,几缕发丝在光辉中闪着银色。

  纪言郗眼睫动了动,片刻后说:“刘叔,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啊?没,没有啊。”刘助似乎是没想到纪言郗会突然这么问,话都打了个岔。

  纪言郗又捏了捏眉心,后知后觉,在心里叹了口气后干脆自己说了出来,“贺肖怎么了?”

  方向盘转了个向,刘助理张了张嘴巴,仿佛真是纪言郗自己主动提起一般,他还有模有样地思考了一番才说:“贺少啊?早上看到他的时候,脸色苍白的,问我们有没有见到你来着,我们说没有他就走了,呃,手上好像受伤了,手背上流着血,但是他穿着长袖,也看不清是伤的哪里。”

  刘助说完后,车厢里一时间安静了许久,然后他得到了一个和早上那通电话里相差无几的:“嗯。”

  刘助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后视镜里,纪言郗出了疲倦没什么表情。刘助抿了抿唇,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多言了。

  纪言郗偏头看着灰尘在光晕里飘浮打转。

  手上留着血,长袖。

  长袖,纪言郗在心里念着这两个字。

  B市现在的天气已经不是穿长袖的季节了,但,贺肖这几天确实一直穿着长袖,黑色的,白色的,灰色的长袖,即使是在床上的时候也穿着长袖,而且衣袖永远拉到手腕以下。

  有一天他疼得太过火,用力推阻的时候推到了他的手臂,那时候他停了下来,明明不管他是踢还是踹都红着眼不肯停下的人,那会儿却停了下来整理了衣袖。

  纪言郗不知道他的手臂有问题吗?他知道的,甚至知道他不只是手臂有问题,而是整个人都有问题,只是在知道的同时也知道了他床伴无数、听到了客厅里的欢愉。

  ……

  一小时前,旧城区一个单向的老巷深处,纪明川站在墙边,不管面前的人说什么他都不肯抬头。

  叶尘双手垂在身侧,几度举起又放下,在两步之遥处不敢再靠近,“纪明川……”

  他看着面前低着头的人,一向镇定地他此刻很无措、慌张,甚至害怕,他想要上前一步,又怕眼前的人再逃走,想拥抱他又怕他厌恶。

  寂静的小巷里,沉默地僵持着,叶尘有很多话想说,想解释,但横担在他们之间的是一条人命,还有至今卧病在床未醒来的纪妈妈,这足以将他的所有解释变得苍白无力。

  他心里所有的话都被罪恶感碾压,最后蜷缩进一句苍白的道歉里,“对不起,纪明川。”

  地面的灰尘被不断低落的水珠浸湿,一滴又一滴,湿开一大片。

  叶尘从口袋里拿出了纸巾,心疼地想要去擦拭,但手还未碰到纪明川的脸庞就被他狠狠地拍开,接着被推得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掉!!!一走就三年!!!为什么将近三年都不联系我!!!为什么像死了一样一点信息都没有!!!”

  纪明川几乎是使尽了全力连着哭吼了出来。在这一刻,他所有的平静了三年的伪装都被不断翻涌起的怒火冲开剥褪了去。

17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