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 仰止 第34章
作者:停更
“你!”
“都闭嘴。”许先生喝斥,哼了一声又转去跟周春城说话,“婚礼的事我这边会全程处理,不会干扰到周先生的工作,时间上也会配合周先生。不过婚事毕竟是假的,所以一切从简,也不准备宴请什么人,这点上周先生有意见吗?”
周春城看了一场豪门戏,更觉得索然无味,对于许先生充满退让的话也是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就淡淡地应着好。
许先生难得笑了笑,说:“至于婚后,还是请周先生与昭华一起住在这里。”
不着痕迹地环顾一周后,周春城心惊肉跳地问:“不能住我那里吗?”
“单独跟你住?”许大小姐又插一嘴,说出来的每个字都仿如包含嗤笑,“哈,这能安全吗?”
“我不会。”周春城觉得尊严倍受打击,艰难地回答。
许先生拍了拍周春城的手背,说:“周先生为人我当然信得过,但昭华的事你也知道,她不能离开我与我太太。”
周春城静默片刻,也发出了极低的讥讽一笑,紧接着问:“我可以说不吗?”
许家父子女三人都回了周春城一个笑,神态各异,但终归离不开否定的意思。
周春城在心底嘲弄自己,哪来的相互取暖,他与许昭华之间隔着跨不过去的不只是爱不爱,愿意不愿意,而是由金钱累筑而成的令人望而生畏的荣华。
第47章 、婚礼
婚期定在半月后,那时候正巧中秋,剧组进度不错所以也给了假期让大家回去与家人好好团圆。
周春城对这婚姻并无期待,甚至可以的话更愿意放弃,但许昭华不一样,她像所有待嫁姑娘般每天都比前一天更鲜妍美丽。
越接近婚期,许昭华就越念着周春城,非得要每日见上一面才肯好好休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许太太不好出面也让赵女士每日带着她到拍摄地点,只是都限制着她的时间。周春城又不能赶她走,只好每次她来了只要没轮到他上戏都会把人带到人群外,又哄着人离开。
只是哪有不透风的墙,拍戏现场来去的人又特别的多,不多几天周春城与许昭华就成了片场的一则八卦。大家口耳相传,风声是越传越大,都快把周春城说成了玩弄少女感情的渣男。小张听了忿忿不平,便与人发生口角,但他也说不出实情来,反被人奚落一顿。
周春城好不容易哄走许昭华,回来就见小张一脸委顿的样子,问他怎么了。听了小张的话才知道这里已经把事情传成了那个个样子,他没什么好说的就只有一声冷笑。
小张缠着他问事情原委,周春城自是不可能完全告诉他真相,只好扯了谎就说许昭华是他的未婚妻了,又道是对方身份比较特殊所以他不想让她在片场内逗留。话是这么说了,小张当然也知道自己没有置喙的余地,但还是呢喃道:“就算是未婚妻也不能天天来啊,这不招人话柄吗?”
周春城揉了揉小张的头,又回去看剧本了。
幸好白朗对剧组的把控力很强,所以虽然片场内部谣传没停过,但至少是没往外传,都只当是消遣。只是白朗再有能耐也管不到记者身上,某日许昭华又来找周春城,便被打算来看看能不能探到什么内部消息的记者远远见着了,被偷偷拍了照片都不知道。
但因为许昭华的病,许氏夫妇对她的保护非常周到,从来没有对外泄露过许氏二小姐的任何资料,所以记者的报导也只是写有疑似富家小姐由豪车接送到片场会见演员周春城。俨然就是把周春城当成被包养的人了,这无疑会对电影造成负面影响。所以次日周春城就被白朗叫到一旁痛骂一顿,陈强那边也追问这是什么回事。没有办法之下,周春城只得告诉他们这是他的未婚妻,而且婚期在即。
通过电话联系周春城的陈强一阵沉默,最后用状似痛苦的语气说:“春城,你是不是信不过我们?”
周春城一怔,顿觉口干舌燥,不知如何开口。
陈强没听到回复,自嘲地说:“这事我会出通稿,你们婚礼的照片能发吗?”
周春城歉然道:“不能,女方比较特殊。”
周春城以为陈强会发火,没想到他接受得很容易,只是接着又说了句无关的话。
他说:“你的婚礼,我能参加吗?”
好几秒都听不到周春城的回话,陈强便发出了声闷笑,最后再问了一遍:“不行吗?”
垂目看地的周春城终于是答应了陈强的要求。后来他想了很久,给许先生去电话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我想我这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了,所以就让他们看看吧,替我高兴下。放心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当来参加我的婚礼。”
许先生也欣然答应了,周春城便向他报了三个人,是陈强、小张和唐季茹。
婚礼当天,周春城穿一身白西装,遮瑕与粉底修正了眼下的阴影,整个人气色便好了不少,只是眼窝因为人瘦变得明显,衬着两颊的凹陷,散发着忧郁的气息。小张作为助理是全程跟着周春城的,前前后后不知道夸过周春城多少次了,比当新郎还高兴的样子。
唐季茹比陈强来得早些。她是几人里,离真相最近的人,见到周春城后几近控制不住情绪,泪泡在眼里转着好不容易强忍着不落下。送上礼物后,她快速拥抱了周春城后便坐到教堂最远的座椅上默默垂泪,为她夭折的感情,也为周春城大概不得已的婚姻。
周春城遥看一眼,知她心伤,却也没有上前安慰。何况许太太也注意到唐季茹的行径,有意无意地拉着周春城说话,并不让他有机会随意走动。
没一会陈强也到了,许太太见人都齐了就到教堂后面去陪许昭华说话。
陈强与周春城不同,城中有名望的人物就没有不注意的,所以一眼便认出了许先生,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上前祝贺周春城。他拥住周春城,真心道:“虽然说演员的恋情被管着不容易,但你都一直一个人,今天终于结婚了,我是真的放心了。”
周春城拍拍陈强的背,低声说:“你就放心吧。”
等陈强放开周春城了,他又摇头说:“也是不能放心的。春城,我……”陈强内里就是个糙汉子,要他说些什么内心话是怎么也出不了口的,一时着急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周春城“哈”地低头一笑,又抬头道:“我知道。我都懂的。”
陈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样子倒是了然般,重重拍了周春城的肩两下,只是忽然又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条蜜蜡手串。周春城瞧见了,眼神便无法错开,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着。
“这……”
“你还认得吧。就你以前那条。”陈强说着,便拿过周春城的手打算直接给他套上。只是他没想到周春城会缩手,便奇道:“怎么了?”
“怎么……怎么会在你这。”周春城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抖。
“我去艺星的时候李提给我的,说是你之前在他那里弄坏了。还真没想到他还会给你整理好。”
陈强还是把手串给周春城套上了,不过一段时间没戴,手串便有些松了,昭示着它主人的消瘦。明明应该听到的是蜜蜡珠子相撞的声音,但周春城耳中响起的分明是木枷合上的钝音,仿佛下一刻他就该被推着走上千里远的流放之路。
周春城失神地问:“他……李导回来了?”
陈强有些奇道:“早前已经回来了。听说是家里老人出事了,才急忙忙去的加拿大。”
“是这样啊。”周春城觉得腿软,手撑着椅背慢慢坐下,想哭又想笑,摸上蜜蜡手串,想假如将它再次扯散,他是否能够回到那个时刻让他重新走过这一段时间的路。
他陷入无法自拨的自责中,连陈强什么时候走到许先生身边攀谈都不知道。小张留意到了周春城的异样,但他低声问时,周春城只是回看他并不说话,他就没了主意。陈强那边正与许先生谈着话,小张也不敢打扰,只能干着急。
还是唐季茹发现了上前来询问,才发现周春城情况有些严重。她的眼本就还有些红,见周春城这样又难过得泛了泪光。她蹲在周春城跟前,握着他的手要引起他的注意。
周春城也确实有反应,低头看她,眼睛却失了神采。
她问:“你还好吗?”
没有得到回应。
唐季茹没控制住露了个要哭的表情,说:“周春城,我很难受。”
她等着。周春城终于像回过神来,将她扶了起来,向小张要了张纸巾将她眼睫上的泪花都吸干。小张还有点茫然,便听到周春城对唐季茹说:“不要哭,我认识的唐季茹不是个爱哭鬼。她很坚强。”
本应该很坚强的唐季茹看着面前浅笑低鬓的周春城再次落了泪,引来许家几位的侧目,顶着他们不善的目光再次抱了抱周春城,语带哽咽低喃般说:“谁让你都不哭。”
周春城最终将唐季茹安置在第二排的长椅上,又让小张去好好照看她。小张不认识唐季茹少不得手足无措,不过唐季茹并不怎么理他,只顾着自己心中难以平复的苦楚。
独自一人坐在右侧第一排的长椅上,周春城只是怔愣地看着彩色玻璃,右手拇指摸着手串数着一颗颗蜜蜡,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教堂不大,但算起来这个婚礼也只有几个人,连上神父刚够得上十个人,无论布置得多么精美,都注定它不过是装点过寂寥。更何况许家那里还有两位冷眼旁观的人,就显得更无一点喜气了。
见时间差不多了,许先生就去了后面接许昭华。
随着第一声钟声被敲响,教堂的大门被推开。西装革履的许先生被头罩白纱一身鱼尾造型婚纱的许昭华挽着,一步一顿地将她的爱女牵引至周春城跟前。
周春城本还在看彩色玻璃,被旁边的许大公子用手肘轻轻撞到胁下,才木然地向许昭华伸出左手。他的手在轻微颤抖,仿佛许昭华的手有千斤重,又仿佛在畏惧什么。
直垂到地上的头纱下许昭华依然可见双眸明媚,模样比捧花更妍丽。她是纯净的,周春城这般跟自己说,但耳边一直萦绕着一个声音,说着相反的话。
€€€€神啊,请告诉我,您是否已经给我指示?
在神父的见证下,周春城与许昭华交换誓言,互套婚戒。教堂响起寥落的掌声,许昭华不能感知这种虚情假意,抛出捧花便扑到周春城怀里,娇笑着说:“你快吻我。”
€€€€神啊,请告诉我,善良是否永无罪?
周春城扶好她,低头看着覆于头纱下宛若散发着莹莹白光的许昭华,目光流露出悲戚。他捧着她的脸,极缓地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神啊,请告诉我,我是否不得宽恕?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愿我们能够幸福。”
€€€€神啊,您为缄默不语?
许昭华环着他的腰,已经笑得足够幸福了。
第48章 、恶魔
一场虚假婚姻,有婚礼也只是独为许昭华上演的一出梦,没有婚宴自然是无可厚非。可也不能说没有婚宴,只是不宴客的婚宴大概也只能算作家宴罢。
陈强人精一个没有道理瞧不出其中不同寻常处,但最后一句不问并且要把小张领走。临别时他看周春城的那一眼很复杂,不知在衡量些什么。小张心思简单,他想留下只是觉得周春城可能需要他,毕竟他才经历了周春城失神,心中总似压着块石头,有种惴惴不安的预感,但陈强非要将他带走,他也不敢反抗。
只是随陈强出了教堂后,小张还是忍不住低声问:“我怎么觉得春城哥像是不开心?”
陈强把刚塞到嘴里准备点上的烟又拨了出来,狠厉地瞪着小张,骂道:“你知道个屁。”
小张无端被骂,心里不免委屈,反驳道:“春城哥都没有好好笑过,这是他的婚礼。”
“你!”陈强焦躁地把烟点上,狠吸一口才算解了些烦,“你没见识不知道这许家是什么人,那可是开公司能上全球五百强的人,知道H城有多少人是领着他家工资过活的吗?才跟了春城几天就敢没大没小了你,还学别人伸张正义?”
虽说小张也被这许家背景吓到,但还是要替周春城说话的。他嗫嚅道:“但我说的是春城哥,不是许家。”
过了一阵,陈强才喷着烟自顾自说:“这或者是他的造化,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不比他以前好吗?”
小张听了却没有觉得压在心上的石头有落下分毫,就是胸闷,似有说不出的憋屈。
唐季茹离开时没有与周春城多说,只嘱咐他一句要好好地,怕再多说两句会不能自控。她更多的是对许昭华说,握着许昭华的手掏心掏肺,但是越这样她便越觉得难受。她能够感受到许昭华是真的很爱周春城,只是似乎并不知道这份爱很伤人。
倏地,唐季茹直觉感到畏忌。她有个荒谬的想法,并为之恐惧,再看了眼周春城便匆匆离开。
家宴算得上和乐,许家人都真心为许昭华的快乐而开怀。许昭华是所有人当中最激动的,见周春城红酒一杯接一杯,也跟着喝起来。许太太知她酒量差,才两小杯就不许她再喝了。许昭华大约已经有些醉了,拎着见了底的酒杯开始劝酒。他们都惯于宠许昭华,她好话一说便都乖乖喝起来。
虽说红酒的度数不高,但人在开心时总容易醉些,几瓶下来都有些酒酣。许昭华转了几圈后又回到周春城身边坐下,偷摸着抢了他的酒杯把里面剩余的酒一口闷了。许是喝得急,许昭华又不常喝酒,一下就呛得咳嗽起来,总算是把一桌半醉的人惊醒起来。
许昭华趴在周春城怀里被她抚背,没多一会就好了,开始嘟嚷着要回去睡觉。
许太太要把许昭华接过,但许昭华紧紧地抱着周春城不放,口中念念道:“我要和春城睡的,我们结婚了。”
许家人一时有些懵,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但许昭华不知哪来的力气,就是分不开两人。许先生想起收集的周春城资料,除了初时比较轰动的报导他喜欢男人外连点桃色的都没有,加之想到总得顺着许昭华,心里衡量下最终还是应了许昭华,让他们如夫妻般同住一房了。
只是离开前,无论是许氏夫妇的千叮万嘱,许大公子的软硬兼施,还是许大小姐的疾言厉色,都只有一个意思,便是不允许周春城乱来。假如周春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他们自有办法让周春城过不下去。
周春城喝得不少,也是有些醉的,此时让他们吵得直觉得耳边有蚊子在转悠。他压根没听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不住点头。
许氏夫妇离开前还是不放心地拐弯抹角警告,最后许太太拉着门把说:“不能锁门。”
这句周春城听明白了,点头重复了一遍,许家几人才算稍稍放下心离开。
周春城扶着有点晕的头往床边走,本打算把随便躺在床上的许昭华挪好,却见她竟然自己坐了起来,正望着他怯怯地笑。
周春城不知如何面对许昭华,回了个讪笑便自己坐在另一边床沿,将床头灯调暗,说:“既然你不醉了,就收拾一下睡觉吧。挺晚了。”
许昭华应得很快,而且话音方落周春城就听到她脚踩到素白地毯上的声音,能够想象出她落地前那一下蹦得有多欢。浴室里传来水流声,周春城感觉那些水是酒在他胀痛的脑上,化成了针刺着他的大脑里密集的神经。晕眩感越发强烈,他往后一倒仰躺在松软的床上,但并不能缓解任何不适。
周春城双目睁着,却只见天地颠倒,星月与太阳同在。他双耳张开,有千百种声音在说话,尖声的,恼怒的,凄厉的,都在斥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