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 我是一只猫? 第37章
作者:牛阿嫂
裴景声偏爱的是一只取名为文文的黑猫,而不是冷峻着脸独立的罗闵。
可猫与罗闵,实为一体。
他究竟在乎的是黑猫本身,还是承载着罗闵灵魂的……人?
昏暗中的苍白清癯的手,直白离奇的梦境,犹如驱散不了的鬼魅,始终盘旋在眼前。
暴雨中的错愕与难平的心绪交织着,说不清,道不明。
他放不下黑猫,割舍不了难以厘清界限的喜爱,所有的决策都不作数,只能等待罗闵醒来。
是以黑猫的形态,还是以青年的形态相见更好,裴景声无法抉择。
他在无声中煎熬,等待天明。
黎明破晓,床侧陡然下陷,裴景声当即睁眼。
呼吸声更清晰,对身侧的存在感知强烈,裴景声等待许久,未察觉到罗闵动静。
还在睡么?
唯有他辗转难眠,为此焦心难安吗?
裴景声霍然起身,转过上身看向身侧。
罗闵的确还睡着,却不似他想得那般恬静。
眉心紧蹙,在睡梦中也显得不安,眼尾拖长,睫毛下垂搭在下眼睑,中和了挺直鼻梁的锐气。
年轻俊逸的脸。
可惜唯一在场的人无暇观赏,见青年嘴唇微张,两颊泛红,他已大步走出卧室。
守在门口的黑犬立刻插缝挤入,裴景声来不及将它赶出卧室,接水,取药,有条不紊地行动。
“别舔了,让开点。”裴景声挤开一只耳,将罗闵被舔舐的手掌用毛巾擦净。
罗闵的脾性果然差,几颗药死活不肯吞,裴景声只得泡了冲剂硬灌下几口,生疏地用冷水来回擦拭他手脚。
被来回折腾得烦了,青年向一旁躲去,被扣住肩头不得动弹。
只是这一下,罗闵泄出一声无意识痛哼,裴景声不由放轻动作,然而那眉头蹙得更紧了。
“哪有那么娇气,没怎么你。”裴景声冷声道。
罗闵听不见,本能地翻动。他额头上冒了细密的汗珠,裴景声想他身下应当被汗浸湿,不太舒爽,也就不再制着他。
待罗闵侧过身子,裴景声掀开被角,却见床单上印着几道血点。
嘤嘤呜呜乱叫的黑犬当即踩着裴景声便要上床,一时不察被拎着后颈丢出门外,焦急地大叫。
待处理了黑犬又取来碘酒,裴景声才剥开罗闵裹身的厚被。
线条流畅的冷白腰背映入眼帘,同时还有发白肿胀的一片擦伤,皮下渗出血丝,伤口已然发炎了。
什么时候留的伤?
他为什么没发现。
裴景声呼吸一沉。
昨日给黑猫吹毛时只是随意略过,并没有细致地查看毛发之下,加上罗闵始终团着自己,他也仅仅只是举着吹风筒把表层雨水吹去,没有检查。
他的注意力始终在自己难平的心绪上。
他说着对黑猫的关心,却为什么没能发现呢?
没能察觉的伤口,在身下恶化,迅速地向溃烂发展。
是罗闵一言不发地忍受它在雨水中泡涨,怪不得裴景声,是他再一次不计前嫌地带回了黑猫。
裴景声是没错的,他只是再一次善后。
可为什么比昨晚更难忍受不规律的心跳,从舌根泛起苦涩。
第40章
泥土的湿腥气从未关严的窗缝挤入, 这雨下得格外久,教学楼几盏零星灯火逐渐熄灭,只留下这一室亮如白昼。
“回去了。”罗闵站起身,收拾书包。
强占了他邻桌位置的男生仍坐在位置上, 瞥一眼窗外, “雨还没停呢。”
见罗闵已提上书包,他立刻起身, 习题早做完了, 随手塞了几本竞赛书,忙跟上。
出于前几次提前走被埋怨的经验, 罗闵留在门口等他, “太晚了,不安全。”
魏天锡笑眯眯地快步赶上,“终于会等我了, 哥护送你回家啊,别怕。”
手搭在少年单薄的肩膀,硬质骨骼抵着手肘,不太舒服,但魏天锡不肯松手, “你走慢点儿, 我叫车呢。”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 不经意地问道:“今天晚自习叫你出去的女生找你什么事啊?”
余光打量着罗闵冷白锐利的侧脸。
罗闵微低着头避开地上的水坑, 伞撑得稳稳的。
不偏不倚,立在正中间。
“……她说喜欢我。”
“然后呢?”
罗闵侧过脸:“没有了, 她说只想告诉我这件事。”
魏天锡:“她没提出要和你在一起?”
“没有。”
是以退为进还是只想趁青春年少肆意一回,不求回应,魏天锡追问:“你的想法呢?有没有一点悸动或者感动, 有一瞬间想告诉她可以试一试?”
罗闵的脸在夜里也很醒目,皮肤呈现由瓷向玉转变的质感,此时这张脸上沾着一丝困惑:“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
他说:“她不应该在那时候找我,会带来很多麻烦。”
“你觉得麻烦?”
“不是我麻烦。”
黑色的眸子看向魏天锡,宛如被一刀劈开的洋葱,毫无保留地展示内心。
魏天锡掩住一刹那的惊惶避开眼,“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去想是对的。”
说话间,他一脚踩下松动的地砖,污水洇湿两人裤脚。
后脚跟溅入不少水,魏天锡低声暗骂,“你鞋湿了没?”
要不是他非要和罗闵挤在一块,也不至于一脚害了两个人。
“没事,车来了,你先走吧。”
魏天锡想拉罗闵上车,可人连同头顶的伞一并从身侧飘开,他只好看着他的背影喊道:“明天见!”
罗闵背身招了招手,一步步走上桥头。
学校建得偏僻,一道道拱起的长桥联接起回家的路。
河水很深,落了雨,颜色更暗,滚着浪,拍打在石壁。
沿途几家商铺早早歇业,唯有路灯托着树枝,照亮脚下。
离城中村不远处街道两侧栽满银杏叶,罗闵撑着伞走过,几片黄叶落在伞面。
它们没能跟着罗闵回家,这条街走到尽头被抖下来,脚步绕开。
鲜亮的色泽,独自燃烧。
“赫蒂富兹,是郁金香的一个珍稀品种,是不是很漂亮?”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说是客厅,实则挤着餐桌、仅容一人坐下的小沙发、鞋柜、冰箱,无论站在哪儿,都能瞧见门口。
罗锦玉坐在餐桌边,身后厨房的灯亮着,投下一道影子,延伸到罗闵身前。
“嗯,买的吗?”罗闵脱了鞋,把伞撑开放到阳台。
罗锦玉笑笑,“客人不要了,又下了大雨,店里一直没人来,老板低价卖给了我。”
在花店工作后,家中花瓶总插着花,不算多漂亮的,有的缺了瓣,有的蔫了。
这倒是第一次她带回这么漂亮、完整的鲜花。
用生命绽放呈现美丽的明亮。
水汽顶起锅盖的噗噗声突然响起,罗锦玉跳起来,“哎呀我都忘了,妈妈给你带了吃的,你去换了衣服洗洗手吃。”
罗闵垂手站着,看母亲手遮着脸挡住蒸汽,裤腿滴了污水,他蹲下身用手擦了。
几滴沾着泥沙的水渍,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越多。
越擦越鲜红,不断地向外涌出。
他不得不跪身而下,用手去堵,它穿过指缝,浸染了衣袖,爬上小腿。
他被淹没在无声无息涌动的血潭中,耳边一切声音消散了。
下陷,永无止境地下陷,罗闵落在血潭之间,鲜血从四面八方坠下,汇聚在中央。
“妈妈……”
手下温热,罗锦玉躺在他膝前,眼皮半合,嘴角上扬,身上数个血洞汩汩冒血。
罗闵握着短刀,垂落双臂。
“小闵,不要欺骗……谎言早晚被拆穿,梦总有醒的那一刻……不要……”
“不要……爱……不要……恨……”
种种感情都如幻梦,困不住一生一世。
树苗于身下缝隙迅速抽条,以磅礴的姿态顶起跪坐的青年,枝干架起他的手脚。
轻轻地晃。
香樟木的香气,萦绕鼻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