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铸命 请君铸命 第84章

作者:海藻牧师 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修真界已然天翻地覆, 宫无岁和沈奉君却在这不为人所注目的客栈里待了快半个多月。

  宫无岁知道沈奉君一直在与柳恨剑和孟掌门联络,偶尔还早出晚归,他从不过问, 但偶尔还是能察觉到沈奉君异样的心绪。

  沈奉君不在的时候, 宫无岁有时会下楼与客栈的小厮聊天, 那小厮对修真界神往已久,日日都打探得到新消息,再和宫无岁这个孤单的瞎子分享八卦。

  他说仙陵和夜照联手重新清剿了天命教的总坛, 喻求瑕身死,病尊和隐尊也已被正法,天命教大势已去。

  如今大家都在竭尽全力寻找禅尊一脉,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宫无岁一边听着,却忍不住出神,喻求瑕说过诛灭神花府的就是禅尊一脉, 可如今她死, 禅尊还活着, 杀害他兄长和同门的还在逍遥法外。

  他考虑和沈奉君提这件事, 可护生寺是佛门圣地, 在正道中地位尊崇, 无凭无据指证, 又有谁会相信他和沈奉君?

  谁知还不待他做出决定,一则噩耗就先传遍了修真界。

  三日前, 仙陵掌门孟知在追查天命笏的下落的过程中, 却被天命教徒设计暗害, 等仙陵的门徒赶到时,他已然奄奄一息,只说天命笏在害他的人手里, 却不知道那人是谁,留下这句线索就撒手人寰。

  人人都知道喻求瑕死前曾把天命笏和隐尊托付给宫无岁,如今隐尊惨死,宫无岁和天命笏失踪多日,一时之间,人人猜测宫无岁倒戈向恶,孟知还之死也与他有关,讨伐之声沸反盈天。

  宫无岁听在耳中,却心如乱麻,孟知还是仙陵掌门,更是沈奉君的师尊,如师如父,如今乍然离世,沈奉君必定大受打击。

  那天晚上,宫无岁在屋子里等了很久,三更时分,沈奉君终于从外面回来,就连目盲的宫无岁都能察觉到他的身上的霜气。

  他在宫无岁床边站了许久,又弯腰替他掖了掖被角,察觉到宫无岁睁开眼,他才哑声开了口。

  “宫然,我可能要离开一些时间,”哪怕是当年重伤逃命,宫无岁也从来没听过沈奉君这样说话,疲惫又无奈。

  “我付过很多钱,老板会照顾你……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养伤,”他说着要走,却怎么也放心不下,仿佛宫无岁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像游鱼入海,从此消失不见,只能一遍遍嘱咐,“宫然,你等我回来。”

  孟知还身死,沈奉君作为阙主和掌门弟子。一定要回仙陵主事,可宫无岁现在身份敏感,也不愿跟他回仙陵,他不得不把人留在此处。

  宫无岁什么都明白,但什么都没问,只说了句“好”,

  沈奉君还是放心不下,重复道:“宫然,等我回来。”

  他把宫无岁的无遗剑留在他身边,连夜离开了客栈。

  等人走后,宫无岁慢慢坐了起来,他抱着无遗剑一夜静坐到天亮,直到朝阳升起,暖融的日光落进屋内。

  他借了纸笔,把写给沈奉君的留书压在桌上,一个人背着无遗剑离开了客栈。

  那是宫无岁第一次撒谎骗沈奉君,也是最后悔的一次。

  思绪回笼,记忆已经到了仙陵。

  轰隆€€€€雷声响过,雨滴从天而降,连附身在柳恨剑身上的宫无岁都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夏季多雷雨,然而此时此刻,一众仙陵弟子立在雨中,仍由大雨砸在身上,打湿衣袍。

  漆红的棺木端端正正摆在堂中,里面放着孟知还的尸身,雨声几乎掩盖了所有声音,却越发衬出另一种死寂。

  直到远天划过一道显眼的剑光,一道醒目的白影终于赶到。

  有弟子转过头,喜道:“是阙主……是阙主到了!”

  沈奉君也一身湿透,他落了地,却顾不上其他,只走向柳恨剑:“师兄。”

  柳恨剑倏然抬眼:“……你还有脸叫师兄?”

  “从师尊出事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七天……你消失了整整七天!我三天前就给你传讯,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沈奉君默了默,实话道:“我去查了一些事。”

  “哈,”柳恨剑又拿出惯常的冷笑,可这回他的笑声之中不仅有嘲讽,还有沉沉的恨意,“你为了一个外人,甚至是害死师尊的外人,连师尊都可以不要,如今还面不改色理直气壮,沈奉君,你到底有没有心?”

  “沈奉君,你枉为他的弟子!”柳恨剑恨声说着,目眦欲裂,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可宫无岁却能感觉到眼角流淌的热意,借着暴雨的掩盖,他也在流泪。

  沈奉君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后却道:“……我想查验师尊的遗体。”

  柳恨剑捏紧了拳头:“是你自己来得太晚,现在见不上师尊最后一面又怪谁?棺木已经钉上,你还想再开棺不成?”

  沈奉君却坚持:“我去了师尊出事的村落,找到一些线索……我想查验师尊的遗体。”

  柳恨剑却冷笑一声:“我和其他长老已经查验过无数次,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

  沈奉君心中有愧,但还是不肯退却:“师兄……事关师尊,请允许我开棺。”

  他神情恳切,谁知却突然将柳恨剑点炸:“你也知道事关师尊?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要不是为了你,为了宫无岁,他何至于一个人去追查天命笏的下落?何至于被天命教的余孽暗害?”

  他一边说着,双手颤抖着抓住沈奉君的衣领:“你要救宫无岁,可你这么保证他一定是无辜的?喻求瑕为什么会把天命笏和喻平安交给他?说不定他们早早勾结,就是为了今时今日!”

  沈奉君任由他抓着,不曾还手,他的面容被暴雨淋湿,眉眼悲怆,语意却很坚定:“师兄……师尊说过,是非对错不能只凭自身好恶,没有证据,不可随意定罪。”

  “那又怎么样?”柳恨剑已然恨极,“他宫无岁死就死了,是清白还是有罪与我仙陵何干?为什么还要赔上这么多人?为什么还要赔上师尊!”

  “说到底,还是你害死了师尊……他疼爱你,你却这样回报他!”

  “现在他死了……你可以冷心冷肺无动于衷,可我呢?谁来把师尊还给我?”他说着,声音已经呜咽起来,湘君何等孤高刻薄,此刻却这样失态,“谁来把师尊还给我?”

  他无助地松开手,跪向堂中冷冰冰的棺木,肩背在大雨中显得那样单薄:“沈奉君……你把师尊还给我……”

  他们师兄弟多年,也不睦多年,而孟知还的死,却像是一把刀,生生把昔日同门情谊彻底斩断。

  柳恨剑恨得那么深,死也不肯原谅沈奉君,也不让查看孟知还的尸身。

  孟知还最得意的两名弟子在师尊的棺椁前翻了脸,大雨中的仙陵弟子窃窃私语,长老们摇着头叹息一声,转头安慰柳恨剑,无形之中,谁对谁错众人已有了判断。

  与柳恨剑的失态不同,沈奉君只沉默地立在雨中,反显他的冷情,然而宫无岁盯着他的背影,却察觉出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

  失去恩师,被师兄责难,长老和弟子都以为是他不对,却从无人在意他或许更难过,失去师尊亦非他本意。

  直到大雨渐渐停歇,几位长老吩咐弟子起棺,谁知棺木才到堂外,又被沈奉君拦下。

  柳恨剑已经拔了剑:“沈奉君!你以为我不敢在师尊面前杀了你吗?”

  几位长老也劝道:“赋儿……你这是何意?”

  沈奉君却屈膝一跪,迎棺叩下:“师兄,几位长老,请准许弟子验棺。”

  阙主何等坚决,说到做到,即便不同意,他也一定会大逆不道地强行开棺查验。

  情势僵持起来,连几位长老都无可奈何,沉默之中,柳恨剑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好”。

  “你想重新开棺,可以,”他陡然改口,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他下一句却道:“但是你敢大逆不道冒犯师尊遗体,理当受罚。”

  沈奉君毫不犹豫:“弟子认罚。”

  柳恨剑接着道:“我要你受戒一百,要是能受住,就允你开棺。”

  受戒一百?

  宫无岁是见过沈奉君受戒的,当时离开六禅寺以后,柳恨剑曾让沈奉君到戒堂受戒三十,戒尺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当晚沈奉君旧伤新伤一起发作,疼晕在流风阙中。

  一百戒,沈奉君如何能承受?

  此话一出,连几位长老都犹疑起来,可沈奉君却仍旧面不改色:“可以。”

  柳恨剑闻言微微一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师弟,一瞬觉得他可怜,一瞬又觉得他可憎,受戒一百固然是难以承受的惩罚,却不足以让他真正长教训。

  他要让沈奉君永远记得今天,永远不敢再犯。

  “我还要你承诺从今以后放弃仙陵掌门之位,永不染指。”

  若无意外,下一任仙陵掌门一定在湘君和阙主之间,沈奉君如果同意放弃,就是同意柳恨剑继任。

  事到如今,孟知还的死已经不单单涉及这两师兄弟是否不睦,更关乎仙陵的未来。

  有长老上前阻拦:“不可……掌门之位岂能草草决断,此事往后再议。”

  谁知他话音未落,沈奉君就已经应下:“可以。”

  他答应得那么果决,仿佛只是一念之间的决定,快到柳恨剑都以为是听错了,然而阙主一言九鼎,从不与人玩笑,他既说得出口,就是真的愿意为了验棺放弃掌门之位。

  柳恨剑看在眼里,却并不觉得畅快,若先前还把此人当做一个可敬的对手,那如今只余失望。

  师尊倾尽全力教导沈奉君成为仙陵的顶梁柱,他却这样轻飘飘地放弃,这样不争气。

  “好,很好,”柳恨剑咬了咬牙,想说的话在胸中翻来覆去,最后却只化成了冰冷的嘲讽:“既然你下定决心,我也不想再说什么。”

  “来人,去请戒尺来。”

  

第102章

  沈奉君垂头跪在棺前, 腰背挺直,不卑不亢。

  阙主在仙陵多年,守礼守节, 被罚一百戒是从未有过的事, 戒堂长老握着戒尺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面有踌躇:“这……”

  柳恨剑皱起眉:“既然他固执己见,师叔又何必心软?您若下不去手,就换我来。”

  沈奉君仍然坚持:“弟子认罚。”

  柳恨剑偏过头去, 再不多言,沈奉君直直跪着,显然是心意已决, 戒堂长老看着这两师兄弟,长叹一声。

  又长又硬的铁戒尺打在身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宫无岁定定看着, 只觉得那戒尺也打在自己心上, 然而沈奉君只是一声不吭跪着。

  才打过六十戒, 沈奉君后背已经开始冒出血痕。

  “凡仙陵弟子, 不得忤逆师长, 你受教否?”

  沈奉君哑声道:“弟子受教。”

  “凡仙陵弟子, 不得不辨是非,你受教否?”

  “弟子受教。”

  “……”

  沉默中, 唯有戒堂长老浑厚威严的声音, 铁戒尺一次次落下, 白衣已经浸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痕,伴随着沈奉君决然的应声。

  他嘴上说着受教,面上却无半点悔过之意, 听得久了,还让人以为他说的是“我不受教。”

  宫无岁沉在梦中,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奉君受完一百戒,脸色惨白地从地上站起来。

  双剑出鞘,剑光刹那亮起,那已经被钉死的红木棺盖忽然翻开,“咣当”一声砸落在地,砸得众人心中也跟着一震。

  棺内,孟知还静静躺着,神态安详,仿佛只是睡去一般。

  沈奉君只定定站在一旁,垂目看着师尊的尸体,他浑身湿透,后背血红一片,额上不知是雨滴还是汗水,有那么一瞬,宫无岁甚至瞥见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泪光。

  但很快他就收了剑,弯腰查看起尸首,孟知还是先中毒失去功力,后又被乱剑刺死,沈奉君一寸一寸,一个一个地查看那些伤口,直到目光落到孟知还后背的大洞,他伸手碰了碰,哑声道:“是被长枪贯心而死。”

  再见师尊的死状,柳恨剑心中仍是波澜起伏,眼眶发热:“废话……这些伤口我们已经检查过百遍,难道我们看不出是长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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