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庭秋 撼庭秋 第27章
作者:梨云未见
徐章甫躬身答道:“是的,我们按照那礼部的旧名册,逐一跟那些人核对过。若是有名字,但却没有查到人的话,约莫就是被李晏贞看中之后,给带走了。”
“哦!”禾苑心道,如此的话,他在那名册上看到“梁易”二字,便能说得通了。
第38章 月尘
皇城以南,坐落几大山林,月色下有一人驾着马,身后一片黑压压,齐齐朝北行去。
他望了望头顶的月亮,又转向了另一边,年轻的将军手持着刚磨好的新刃,预备将属于他此生的第一场仗打响。
马车里,靖王缄口不言,从被掳进去时,任李晏贞再如何挑衅如何羞辱,他都没有回应。
一众大军昼夜不歇,快行至绮罗时,却停住了。
一路上靖王一直睁开着双目,没有阖上过,本来就是个快油尽灯枯的人,经不住这么熬,但李晏贞可不想他这么早死。
颠簸的车身平稳后,李晏贞用剑柄拨开了帷幔,望里面瞅了一眼。
“皇上这一路没少累着,歇会儿吧?”他的语气很是鄙夷。
靖王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哑,嘴边已经看得见一丝血迹,“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就带这么点人,怕是连城门都攻进不去吧。”
他望着李晏贞的双目,夜色太深看不清楚,只听那人哂笑道:“您若是要自尽,尽管自便就是,我一定不会让你跟皇后两人阴阳相隔。”
“你!”猛地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对皇后倒是一片赤忱深情,配上你对往日兄弟的薄义,当真叫人恶心。”李晏贞闻着那腥臭,嫌厌地打马离去。
靖王只听李晏贞与下人说了些什么,靖王的眼前开始模糊,他知晓自己时间已是不多,好长时间未眠,快支撑不住。
太子殿内,小年刚把顾无霜送来的信交给了禾苑,屋内只听得见炭火的声音。
禾苑纤细指间捻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托给顾无霜帮忙在宫外留意的事情现在终于有些眉目。
“殿下,我觉得她好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小年凑过来,一手撑在桌案上。
他垂眼瞧着,禾苑散着发,侧脸看过去,睫毛属实纤长无比,“她自是有自己的法子,不过她不愿说,我也不勉强。”
小年似是有话,在旁边支支吾吾,只听禾苑温和道:“怎么了?从一进门就看你像是有话说。”
静默片刻,只听得一个“我”字,禾苑别过头,抬眉,“我们小年现在是跟我都生疏了?”
闻声,小年立刻直起身,双手拼命晃着,张嘴一个劲儿否认,“不是不是!”
禾苑看着他慌乱的样,放下了手中的信,朝着他弯了双眸,柔声道:“说吧。”
小年在禾苑温柔的注视中,渐渐缓了些不宁的心绪,而后才慢慢开口。
“殿下,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别人了。”
“原先我觉得醉仙楼的柳娘人真好,每次去她那里,都觉得好亲切。而后又听那些小朋友说柳娘经常照顾他们,给他们吃的,还给银两。”
话到此处,禾苑看着小年的视线一直投在地面。
“可是最后却是这样。”他的声音放得很低,话尾的音都有些颤动。
许久,禾苑示意他走近些,“我知道你的意思。”
“殿下,为什么有人可以一边行善,一边作恶呢?”他靠在禾苑的椅子旁边,垂望着禾苑清瘦的手捏着狼毫在纸上游走。
小年说完,禾苑良久未出声。
因着上次柳灵把那些孩子做成阴阳锁魂阵的事,他心里留下了很重的阴影,禾苑摩挲着笔杆,思索片刻。
“小年,我不知道该怎么问答你这个问题。”禾苑叹着气,“但你如今也不小了,早点儿明白这些道理也是好的。”
“这个世界上,有人看着像人,实际却比恶鬼还可怕,有人看着凶神恶煞,但实际有着一颗柔软的心。”
禾苑说话的声音很是平静,小年抬眼见着他的眸中没有一丝波澜,似乎从来都没有起过风浪。
那股坚定柔软的目光投射过来,如沐春风般让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宁静。
“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顾……”小年迟疑着。
禾苑知晓小年的意思,“有戒备心是好的,但你不能因为别人暂时还没做过的事就给定了罪。”
“你当你还是个任人拿捏的小柿子吗?那一身功夫不都白学了?”禾苑顿了顿,“如果你害怕,就自己去找答案。”
按着禾苑的计划,李晏贞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小年正要开口否决,禾苑倏地站起,侧过身抬手,定定落在小年肩膀。
“正好我也好奇她是怎么在城中搜集消息的,你替我去查查看,好也让我安心。”
小年摇头:“过两天我再去,万一计划有变,殿下有危险怎么办?”他揪着禾苑的衣袖。
“没事儿,你忘了江意秋以前都打不过我呢!而且我这几日又好了,没问题的,你且放心去吧。”
话毕,禾苑将写好的信递给小年,推着他就往门外挪去,“把信送出去,查清楚了再回来见我!”
寒风呼啸着,小年走一步便回头迟疑地望了望,禾苑对他摆了摆手腕,看着那人影越来越远,他伫立在原地好久,额头跟鼻子被吹得有些泛红,他手指揪着大氅的衣边,深吸了口气。
禾苑回到书房,刚跨过门槛,就见里面身着一袭黑衣蒙面的人站在屏风旁,似乎已经等候许久。
“太子殿下,咱们谈谈。”那人的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
太子殿周围的巡防是何等严密,这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就摸进了他的书房,禾苑骤然心惊一瞬,捏紧了手指,平定着呼吸,一脸镇静道:“谈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或许是料到禾苑会如此回答,那人垂着的手抬高了些许,到了腰间的利刃旁,禾苑手心发了汗,但还是保持着姿态没有一点恐惧之意。
“我也想杀了李晏贞,咱们可以联手。”那人捏到了刀柄,像是用尽了手上的力气,却忍而不发。
闻言,禾苑轻笑一声,缓步走到了桌案前,“他已是将死之人,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容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存在?”
“就凭长阳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养出来的那么点儿兵力,你确定能挡得住李晏贞的真刀毒箭?”
禾苑听着此人的言语,察觉他对李晏贞的行动似乎很是清楚,而且就在小年离开之后不久,他便出现在了书房。
是巧合?还是因为小年?
他捏着衣袖的一角揉着,不语,那人目不转睛盯着禾苑,眼底浮现些许红色,充斥着眼眶。
听见外边传来急促脚步声,禾苑欲借此机会,将此人拦下,猛地闪身到书架旁,背手抽出尘封了许久的长刀,只听清脆响亮的一声,那白刃出鞘,顷刻间,禾苑反握着刀柄直冲那人的脖颈去。
那人立即抬手,用刀刃挡在身前,禾苑抬腿又是一击,反握着刀的手即刻回正,那人跃起往后退了两步,哼笑道:“原来太子殿下也使得刀?看来今日是不虚此行,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禾苑的刀法很快,那人被逼得节节后退,一黑一白缠斗很是激烈。听见外边脚步声已经逼近,那人忽的从后洒出一把粉末,禾苑抬袖,待高剑信进了来,那人已经不知所踪。
“殿下!老臣来迟,请殿下恕罪。”高剑信跪地。
禾苑抖了抖衣服上沾到的粉末,问道:“小年可走了?”
“走了,老臣是看着他走远后,才赶了过来。殿下,您身边没有近卫,这可不行啊!”高剑信拱手抬脸道。
“虽然这法子奏效,但也太过危险!”他的声音渐大,一双苍老的眼睛望过去,禾苑过来躬身扶起了他。
“高总督,我知您所忧,但既然把他引出来了一回,那么就有
第二回。”禾苑眉眼放低,高剑信瞥见那跟靖王年轻时神似的模样,抿了抿唇。
此人既然说他也想杀了李晏贞,那么目前看来是友非敌,小年此前说柳灵带他去河边抓鱼恰巧碰见毒药很是明显地搁在岸边,便很有可能是那黑衣人放置的。
目的便是让小年尽早发现,并把消息带给禾苑。
那么梁易在江府投毒那晚,倒在江意秋书房旁边的侍女,也有可能是此人所杀。
若他当真是李晏贞的仇敌,那么在发现江意秋的府上投毒的梁易,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只是恰巧被江意秋的侍女发现。
禾苑坐在堂上,望着地上的炭火,那火光打在他面上,暖黄色也掩盖不住他煞白的唇色,方才那几下过招,对他目前的身体来说,近乎算得上是用命在耗。
高剑信在下边见禾苑良久未开口,想着过几日的事,还是不免有些忧心。
“殿下,虽说兵行险招可出其不意,但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怕是……”高剑信愁着,觉得禾苑的行事风格与当年的靖王真有太多共同点。
但平日见到的禾苑大多数时候给臣民们的感觉,都如翩翩公子那样温文尔雅,谈吐间尽是和风细雨般平静。
高剑信听见禾苑冷笑出声,“他敢拿我父皇要挟我,痴人说梦。”
方才他持过的刀,还搁在一旁,禾苑捏着刀柄又将它抬起来,像是在仔细端详着,高剑信瞥见那刀鞘上面刻着的字:“月尘。”
第39章 耳坠
此次江意秋出征,比以往早了些日子,这几日在合州候着消息没有轻易动兵。
齐轩在营帐里憋得整日唉声叹气,原以为入了江意秋麾下,马上就能出征讨伐贼人,大展身手酣畅淋漓,可现下却是日日操练动刀动枪却不见血。
因着心底对江意秋有些敬畏之意,不敢明晃晃地去烦人,只好几次三番都跑昭阳那里打听什么时候出兵。
“阳哥,话说你们今年冬天怎么这么早啊?我差点儿没赶上趟!”
昭阳正看着地图,齐轩心舒一口气,没见着江意秋的人,昭阳低着头没有动,开口道:“都练完了?这么闲?”
齐轩嘿嘿笑两声,“完了呢!不练完我怎么敢来烦你呢?”
说着便挪到昭阳身旁,也学着他盯着地图若有所思,“我天天看你们就在这儿研究地图,啥时候能真刀真枪痛痛快快打一场啊?”
“你小子,这么想打架,我去喊主子让他陪你好好练练?”昭阳侧过脸来,阴郁之气暴露无遗。
“别别别,还是小命要紧。”齐轩后退两步,又道:“话说回来,我好像好几日没看见他了。”
昭阳蓦地直起上半身,环着手道:“别说你,我都两天没见着我主子了。上次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着他不高兴了,连饭都不吃了,就缩在帐里不出来。”
“啊?他这么容易生气的吗?那我以后可得更注意点儿了,我老爹都嫌我说话惹人烦。”
齐轩年纪尚小,口无遮拦也是情理之中,昭阳早先就听闻合州州府齐大人的嫡幼子是被锦衣玉食养大的天之骄子,却不曾想这少年第一次来军中只领个千户的职也不曾气馁。
这般青涩模样,几日的相处中也没觉得他像是一般贵公子那般骄矜,便也愿意同他讲,“也不是,我主子只是在某些事情上比较认真,容易有情绪。一般情况下,他并不是别人口中那般可怕。”
“某些情况?”齐轩睁大了双眼,莫名的直觉指引他试探道:“难不成是因为太子殿下?”
他见昭阳点了点头,又道:“这些难免嘛~由爱故生怖,咱上次不是刚好说到:太子殿下要如何迎敌这事吗?他肯定是很担心啊。”
昭阳看着他分析得有模有样的,不由得支起了下巴,听他继续道:“不过,就目前来看,太子殿下是预备让我们断那位李将军的后路,咱要听从殿下的命令,不能擅动啊。”
话到此处,齐轩噤了声,昭阳无奈叹了口气,“所以啊,让主子就在这里干等着,他哪里受得了?”
言毕,昭阳倏地就扒开了齐轩,直冲外奔去,齐轩被推得差点没站稳,喊道:“哎!这么急你干嘛去啊?”也跟了过去。
昭阳掀开帘子走入江意秋黑漆漆的营帐,随手点了个火,里边空无一人,后边拴着的绝尘也早已了无踪迹,只留了一张字条摊在了桌上。
冬日凛冽寒风打在脸上,江意秋毫无感觉,他捏着缰绳,一人一马狂奔在山间,溅起层层泥泞,黏在他墨色的袍子上。
他面朝东边的原野,远方几座山挡住了他的视线,凝重的眉间昭示着无尽的愁闷与忧虑,在他意识到禾苑有可能以身涉险的时候,便也顾不得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