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指为牢 画指为牢 第33章

作者:苍梧宾白 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悬疑推理 推理悬疑

  “我爸是在救他们。”邹金亮说,“是他们恩将仇报,死了活该。”

  “我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你没回答;刚才那是第二遍,其实你只要回答是或否就行了,但你非要为曾远诚解释,为什么?”袁航说,“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他做的事不光彩,说出来会被人唾弃,说‘死了活该’,对吧?”

  “……哈!”邹金亮发出一声响亮的嘲笑,“我知道了,你果然跟他是一伙的,姓庄的用多少钱砸你了?还是说€€€€”他用不怀好意的露骨的目光上下扫视袁航,“你跟他也有点……那方面的关系?”

  监听中的代林:“噗€€€€咳咳!”

  袁航俨然已被这过于荒唐的栽赃攻击得四大皆空,心平气和地说:“首先同性恋不是精神病;其次如果我有非法交易请让纪/委来带走我;最后庄明€€没有精神病,倒是你这个脑回路全长在下半身的毛病应该去看一看,是不是出生后家里人没分清大头小头啊?”

  邹金亮:“……”

  代林在耳机里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低声呵斥:“你说话注意点!纪/委盯着呢!”

  袁航盯着邹金亮的眼睛,那灼灼的逼视目光毫无回避之意,坦荡得像是能一眼望穿他的灵魂:“你和别人合伙开办振英职业技术学院,号称能戒治网瘾、矫正叛逆青少年,实则对未成年学员实施体罚虐待、非法拘禁。这所学校在被互联网博主‘锦瑟’曝光后陷入倒闭危机,为了打击报复,你调查了‘锦瑟’信息,发现这个账号由孟梦和叶桐生共同持有,而这两人恰好曾经是反抗你父亲的受害者。孟梦在遭受骚扰后不堪重负自杀,但叶桐生还在坚持举报振英学院,你害怕和你父亲落到一个下场,所以来到盛安杀害了叶桐生,并且伪造现场误导警方他是跳河轻生,我说的没错吧?”

  “你知道你父亲是什么人,你也清楚你自己干了什么事,根本就没有什么为父报仇,你只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盖你的真正动机而已。”

  “警方已经掌握了前因后果,以及你犯罪的确凿证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承认啊,我从来没否认我杀了叶桐生,我丑恶,我卑鄙,叶桐生高尚,还善良,愿意救那些自己爹妈都不稀罕的破烂,但那又怎么样?他最后不还是死我手里了吗?”

  邹金亮咧嘴笑了起来,目光中的恨意像是淬了毒,随时要扑上来撕咬他:“警察同志,你挺有能耐,你查到的东西真多,但是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了……”

  袁航挑了下眉,将一份纸质报告抖到他面前:“你说的是这个吗?”

  邹金亮倏然撇开视线,仿佛有人照着他脸劈手扇了一记脆响的耳光。

  “你杀了叶桐生以后,还以为自己能重新过回原来的生活,但是仅仅一个月之后,你就查出了胰腺癌。”袁航说,“传说中的癌症之王,不干预的话活不过四个月,就算积极治疗,生存率也非常低。”

  “闭嘴……”

  “你前脚刚确诊了癌症,后脚就在网上看到了有关庄明€€的信息,绝望之下被嫉妒冲昏了头,决定拉上他一起死。”

  “可是庄明€€没有死,甚至都没擦破一块皮,你却把自己送到了警方面前。”

  “闭嘴€€€€你他妈闭嘴!给我闭嘴!”

  手铐因为他突然的挣动发出稀里哗啦的的撞击脆响,倘若在以前,在用高墙铁网筑起的虚幻王国里,他会尽情地朝没有还手之力的学生发泄怒火,然而现在他除了扯着脖子涨红了脸之外,甚至连一步都动弹不得。

  他那肮脏的权力在这里不值一提,在死亡面前也是一样。

  袁航朝他露出标准的微信黄豆微笑,满脸写着怜悯了然:“难怪你不把叶桐生放在眼里,不在意自己的罪行,唯独恨庄明€€恨得真情实感€€€€”

  “人家的时间还有很长,可你生命的倒计时马上就要走到头了。”

  “凭什么?”

  砰!

  “凭什么?”

  砰!

  消瘦得犹如骷髅挂皮的男人一下一下踢向固定在地上的铁制椅子腿,撞出越来越大的声响,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几近神经质一般喃喃自语:“凭什么精神病能过得那么好?凭什么我就得死?他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这些阻挠我的人不能都死绝了?”

  砰!

  “这就是案件的全部真相。”

  就像用5KB/s的速度下载完了1GB的文件,袁航的声音有种饱经折磨后的脱力感:“他杀害叶桐生是为了报复,试图伤害庄明€€是诊断绝症后出于嫉妒心理激情犯罪,到头来并没有什么苦衷,凶手就是纯粹的恶毒自私而已。”

  “那不是很好吗?”沈政宁说,“如果现实像推理小说一样,总是善良的人为求自保迫不得已犯下杀人罪行,那就是社会的问题了。现在凶手认罪伏法,坏人只是单纯的坏人,说明警察同志的工作做得很到位啊。”

  袁航笑了起来:“你这手打圆场的本事够吃一辈子了,自己的功劳一个字都不提,我要是拎不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估计都要被你吹飘了。”

  “现在飘还有点早,”沈政宁也笑,“你再等等,等结案了少爷给你送锦旗。”

  袁航笑容光速消失,战战兢兢地问:“是那种抖开后会露出一把匕首的锦旗吗?”

  庄明€€在听筒旁阴恻恻地磨牙:“我要送他一封举报信€€€€”

  “他记仇了!”袁航惨叫,“你看他果然记仇了!”

  “哈哈,怎么会呢,”沈政宁安详地睁眼说瞎话:“你听岔了,是感谢信。”随即赶在猫狗大战一触即发前,手速飞快地挂掉了电话。

  庄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不甘心吗?”沈政宁问,“觉得这个结局太便宜他了?”

  吐毛球训练效果还是挺显著的,他的情绪似乎比以前要轻快一些,庄明€€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没有,反正最后上了法庭估计也不会判他死刑,恶人自有天收,让大自然消灭他挺好的,很合理。”

  就算邹金亮认罪悔罪,再恳切的道歉叶桐生也听不到了,还活着的人里没有谁有资格替死者谅解,所以有什么话都去地底下说吧。

  “好,这下所有不顺心的事都结束了。”沈政宁将手机揣进口袋,起身宣布道:“走了,出院回家!”

  阳光透过窗户,静静地照进住院部走廊。庄明€€拎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一格一格走过地上明亮斑驳的色块,恍惚间像是那年从浓烟火光交织的漆黑长廊中狂奔而过,将痛苦与梦魇都远远地甩在身后,顶着疾风,冒着冷雨,直到光阴流转至尽头,定格于眼前那道笔直挺拔的稳定背影。

  往事如飞灰散入无尽天光,尘埃落定的悠悠余响里,庄明€€在这个瞬间忽然明悟: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说不出声却又想要倾吐的奇异感觉,原来并不是什么难以消化的坏情绪€€€€

  而是他怦然不止的心啊。

第51章 改变

  邹金亮的案件移送检察院之后,沈政宁和庄明€€专程去公安局给刑侦队送了锦旗。等众人喜气洋洋地在楼道里拍完合照,袁航送走各位领导,立刻散漫地现了原形,跟两位当事人在犄角旮旯里聊闲天:“恢复得怎么样?有后遗症吗?”

  “早没事了,”沈政宁说,“我都已经复工一周了,别担心。邹金亮情况怎么样,还能撑到开庭吗?”

  “就算走简易程序,从送检到开庭也至少大半个月,但胰腺癌发作起来很快……”袁航低声道,“邹金亮的状态没那么好,就算能拖到开庭,还有审判阶段……高启辉的案子倒是没那么多顾虑,说真的,你们要是想尽快恢复叶桐生的名誉,不如考虑走舆论途径。”

  旁边的庄明€€瞥了他一眼,也压低了声音:“政宁联系了公关,不过当年的事还涉及其他受害者,这么多年过去了,打扰人家正常生活不太好,所以会尽量控制,避免闹得太大。到时候也许有人向警方求证,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行,全凭少爷吩咐,”袁航爽快地答应,“所以你能高抬贵手、把我从死亡笔记分组移出来了吗?”

  庄明€€:“……没有那种分组!”

  真正的坏人迎着他俩的目光,淡然地说:“关系真好啊两位,以后也要这么和平地相处啊。”

  庄明€€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好像突然对电线杆上的麻雀产生了强烈兴趣,袁航脸绿得像误服了耗子药,面目狰狞地扭曲了片刻,又想起正事:“对了,那个陈椿、就是之前叫陈小蝶的女士,她来过一回。之前她用了橘泉的软件后被电信诈骗了,而且又是叶桐生案的证人,我们就跟她核实了一下情况,她也了解了案情……哭了很久。”

  尾音变成了叹息,庄明€€不知何时转回了视线,走廊里一时寂静如真空,片刻后沈政宁才轻声说:“往前看吧。”

  他没有说“都过去了”,生活总会继续,人也要往前走,但叶桐生不是随水流去的枯叶,他经过某些人的旅途,在其中夹上书签,把痛苦变成了新的起点。

  无论多么孤独,无论多么困难,怀抱着曾经的火种继续走下去吧,别忘记他。

  冬日的尾巴在年节里过的飞快,农历新年假期结束后,沈政宁从老家回到盛安,惊觉楼下的灌木已经抽芽,花树含苞,今年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早。

  总是懒洋洋窝在阳光房里冬眠的大设计师庄明€€也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过完年后,他往外跑的次数开始直线上升,很快超过了去年年底三个月的出门总和。虽然庄明€€每次都有合理名目,要么是大客户私人订制业务,要么是展会或艺术沙龙,但沈政宁留心估算了一下,最近两周他出门的频率基本稳定在每周四到五次,已经快要跟固定打卡出勤的程序员持平了。

  倒不是说庄明€€不热爱本职工作,只是从前他因为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这类人多的活动一向是能推则推。如今他忽然一反常态地配合公司安排,甚至回到家后也不怎么抱怨,出门比此刻蹲在他脚边、尾巴在地上拍得啪啪响、急切地想要出去玩的silver还积极,那必然是在外面静悄悄地作妖。

  风衣从背后落在肩头,庄明€€走路没声,悄悄地在他肩上几公分处探出脑袋:“回完消息了吗?我们走吧,silver急得快要说人话了。”

  沈政宁打字的手指微微一顿,保持着上半身纹丝不动,飞快地回了条微信,镇静地收起手机:“好了,回完了,走吧。”

  极近地吹拂着他脸颊的气息又无声无息地移走了,庄明€€若无其事地蹲下/身去给silver系牵引绳。

  这么近的距离、这个不妙的位置……无异于在庄明€€的警戒线上走钢丝,沈政宁但凡稍不注意,一转头就能跟他撞个脸对脸。但庄明€€恍如对自己的危险性毫无自觉,最近还特别热衷于这种作死式碰瓷,经常默不作声地出现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就等着沈政宁某天不小心一脚踩中他的尾巴。

  种种行径简直像一只得到了新玩具的猫,又警惕又好奇,于是一直试探地闻闻嗅嗅,围着他来回转圈。沈政宁预感用不了几天他就要胆大包天地上手扒拉,而“玩具”本人却只能忍气吞声、一动不动地装死,以免把这位脆皮又玻璃心的祖宗吓出应激。

  庄明€€到底是哪根弦搭错,高冷了十来年,怎么突然开始走黏人路线了?

  气温回暖,初春的晚风里有泥土和草叶的味道,月亮栖息在长出新叶的梧桐树上,silver高高翘起的尾巴上像是顶着一层莹莹光晕。

  “明天下午我要出去开会,散会早的话能提前到家,”沈政宁装若无意地随口问道,“你下午有安排吗?想吃什么可以现在点,我顺便买菜回来。”

  “嗯,有个设计手稿展览,应该不会很晚。”庄明€€很有兴致地说,“我想吃上次那种干煎的粉红色的鱼,它是时令菜吗,现在能买得到吗?”

  “马头鱼?我明天看看。”沈政宁想了想,“再配个荠菜馄饨吧。”

  庄明€€一手拉着silver的牵引绳,一手揪着他的风衣腰带晃了晃:“好呀。”

  月光投下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的身影,沈政宁默默心说庄明€€也是好起来了,积极出门积极吃饭热爱工作热爱生活,这简直……

  完全不对劲啊!

  阴郁黑猫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阳光大橘啊?老师这好像不是我们家猫吧!

  次日下午,沈政宁提前半小时从会场溜走,没有直奔生鲜超市,反而开着导航杀到了展会现场。

  建南路一带汇聚了民国时期的宅邸建筑,数栋典雅古朴的花园洋房坐落在林荫路两侧,其中最富盛名的“庭芳公馆”向来受到奢饰品牌青睐,经常承办各种珠宝艺术品展览活动。

  沈政宁前一天在网上预约了展览门票,在车里换了件外套,戴上黑框眼镜和口罩,对自己的形象稍作改造,假装参观游客走进了公馆。

  洋房内部装修十分雅致,灯光柔和朦胧,展厅里更是一片昏暗,不靠近的话其实不容易被认出来。沈政宁随便扫了一眼玻璃柜里的展品,目光在场中逡巡两遭,很快锁定了展厅西面的庄明€€。

  即使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他还是很显眼,高挑得跟周围人群仿佛不在一个图层。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看展,身边还围着几名外国人,一行人沿着展位慢慢地走,一边用英语低声交谈。沈政宁落在他们身后两三米外,借着展示柜玻璃反光,注视着庄明€€等人看完展览,在出口处与众人轮流握手拥抱道别。

  沈政宁的大脑在不到五分钟内烧断了八百回,某个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镜度数买错了€€€€他没看清楚导致认错了人,那并不是他家那只一碰就炸起三尺的猫,对方只是和庄明€€的身材长相职业都恰好相似。

  他已经……痊愈了吗?

  心中那股被猫爪子来回抓挠的复杂滋味无法用任何语言来概括,沈政宁脚尖转了个方向,沉默地走到走廊窗户边,远远眺望庄明€€送几人到花园门口,又再一次挥手作别。

  庄明€€背对着窗户,沈政宁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迟疑,他对面的人也都松弛自在,这显然是一场气氛和谐、宾主尽欢的交流。

  纷繁念头像鱼群从他脑海里滑过,每一条都棘手得抓握不住,到最后只留下茫然的自问:他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开车回家,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看到,继续一无所知地陪庄明€€玩过家家游戏?

  在他踌躇的片刻工夫,庄明€€已经转身回到了公馆,沈政宁反应飞快地闪身躲回窗帘后,但庄明€€并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打算再回展厅,他的脚步声匆匆掠过门厅,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又到了他最讨厌的二选一环节。

  为人处世的常识告诉他应该趁现在溜走,不要自负聪明、轻易地捅破窗户纸;而冲动的好奇心以及一丝莫可名状的酸涩则驱使他跟上庄明€€,去看看他到底能搞出多么惊世骇俗的幺蛾子。

  嗒、嗒……

  软底皮鞋踩在光洁的拼花地砖上,声响轻微,并不扰人,当然庄明€€此刻也无暇分心去注意这些。他弓腰撑着隔间墙壁,像一只煮熟的虾蜷在窄小空间里,对着马桶险些把五脏六腑都喷出来,喉咙间甚至出现了一丝铁锈腥味,那翻涌不息的反胃感总算稍稍平息。

  手指颤抖得打了两次滑才拧开瓶装水,庄明€€随手拍下马桶冲水按钮,在哗哗水声里勉强支起身体,习以为常地等着咚咚乱跳的心脏和紊乱呼吸平复下来。

  虽然还是会应激,但只是干呕,没有吐出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他机械地漱口、吐掉,用完一整瓶水,把空瓶抛进垃圾桶,再次按下冲水键,推开门走出了隔间。

  然后在外间大理石洗手台边,看到了双手插兜、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沈政宁。

  庄明€€:“……”

  “咳咳,政宁……咳咳!”那麻木到冷漠的神情陡然有了生机,他惊得呛住了,沈政宁却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偏头朝洗手台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再说话。

  “你……你怎么来了?”庄明€€飞快地洗脸擦干,战战兢兢地回身,完全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是来接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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