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草今晚也在爬龙床 第46章
作者:不吃芋泥
“好,朕知道,都给眠眠留着。”萧厉拍了拍叶眠的后背,“好了,再抱一会就真的走不掉了。”
叶眠轻轻哼了一声,又抱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萧厉,慢吞吞钻出马车,扛起几大包行李,最后一次看向萧厉,穿过人界与招摇山的结界,消失在茫茫的雾色中。
第38章
萧厉面无表情地看着叶眠消失的地方, 漆黑的眸子像枯井般空洞而深不见底。
为了保密,在叶眠下车之后,萧厉就让苏承恩带着人退出了山谷。
萧厉的身旁空无一人, 只剩下凛冽的北风,呼啸着穿过山谷。他立在寒风里, 大氅几乎被北风吹透了, 但萧厉却好像觉察不到一丁点寒冷。
他的含羞草走了,他的心就空了。
心空了, 又怎么会觉得冷呢。
萧厉缓缓地往前走,走到叶眠消失的地方, 轻轻抚上崖壁。
冷硬的触感从手中传来, 冰冷刺骨,没有半点小含羞草的痕迹。
叶眠走的太快,也太彻底, 彻底得仿佛含羞草根本不存在,从头至尾,都只是一场荒唐的梦。
或许是石头太凉,萧厉的眼睛中终于有了些活人的神采,他小心地从怀里掏出叶眠留给他的荷包,把鼻尖贴上去使劲嗅闻。
是淡淡的青草香味,像雨后的草原一样清冽。
是含羞草的味道。
两行泪倏地从凤眸中滑落, 萧厉手掌紧紧地攥着荷包, 无声地落泪。
忽然,随着一声鹰啸, 九耀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落在萧厉身边,歪着脑袋, 用一双锐利的鹰眼盯着萧厉手中的荷包。
是爹爹的叶子。
想吃。
若这里站着的是叶眠,九耀早扑过去撒泼打滚要叶子吃了。可面对萧厉,他却有点不敢凑过去。
九耀知道,父皇不喜欢他,从来没抱过他不说,每次爹爹抱他的时候,父皇还会狠狠瞪他。
可是他真的很想吃叶子。
小金雕扑棱着翅膀,雕雕祟祟地绕着萧厉转圈,不时抬头看一眼萧厉手里的叶子。
“你怎么过来了?你也知道你爹爹走了,想来送送他,是不是?”
九耀歪了歪脑袋,有点鄙夷地瞥了萧厉一眼。
他才没有。
他们精怪的寿命都很长的,一百年根本不算什么。
他会乖乖等爹爹变成大妖怪的。
萧厉俯下身,看着在自己脚边转来抓去的九耀。
他以前并不怎么喜欢这只鹰,九耀总是粘着叶眠,叶眠也很惯着他,甚至晚上还让他上榻安寝。
可现在,九耀却成了叶眠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九耀管叶眠叫爹爹,也管自己叫父皇,叶眠临走前还把九耀托付给他……
他的含羞草虽然最终也没做他的皇后,但他们却有一个孩子。
萧厉看向九耀的眼神瞬间柔和了许多,他俯下身,学着叶眠的样子将金雕抱在怀里,轻轻揉了揉九耀的脑袋,又将侧脸贴在九耀的头顶,缓缓闭上眼。
或许是因为九耀修习的功法是叶眠所授,平日里还总是汲取叶眠身上的妖力,隔三差五吃上些叶眠的叶子,九耀身上竟有几分含羞草的气息。
和叶眠一样干净,清冽,像雨后的青草。
萧厉的眼圈蓦地又红了,他在九耀耳边喃喃道:“你爹爹走了,只剩下你陪着朕了。”
九耀浑身的羽毛都炸起来了,锐利的鹰眼瞪得溜圆,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隔三差五就吓唬他要把他丢汤锅的父皇吗?
这太不对劲了吧。
九耀呆愣愣地嘎了一声,下意识地想挣扎,忽然就觉得羽毛有些潮湿。
他慢慢转过头,就看到原本威不可测的冷面帝王,居然在默默垂泪。
爹爹走了,父皇好像真的很伤心。
而且爹爹说父皇是凡人,只有几十年的寿数,可能等不到爹爹度过蜕变期了。
九耀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做个孝顺儿子,遂不再挣扎,乖乖窝在萧厉怀里,任由他把自己的羽毛当手帕,还用翅膀拍了拍萧厉的肩膀,尽量温柔地安抚了一句。
“嘎。”
父皇别难过,还有我呢。
感受着金雕温暖地胸膛,萧厉似乎缓过来一些,他沉默地擦了擦眼角泪痕,按照叶眠的嘱咐,将叶子给小鹰喂了一点点,等抱着金雕走出山谷时,又是那个不辨喜怒的景朝天子。
苏承恩慌忙迎上来。
这次微服私访来的莫名其妙,虽然名义上是皇帝私访民情,但却一直在赶路,沿途根本没停下来,不过数天就来到了这片山脉。
紧接着万岁又让众人在外面等候,领着昭卿进了山谷,过了好半天才出来。最重要的是,明明进去的是两个人,怎么就万岁一个人出来了?
饶是苏承恩跟了萧厉十几年,也完全搞不清楚他们万岁是怎么想的,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万岁,叶昭卿……”
萧厉摆手打断了苏承恩的话,喉咙哽了哽,过了好半晌才道:“传旨,叶昭卿身体抱恙,在蓬莱苑修养,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蓬莱苑。”
“奴才遵旨。”
苏承恩面色凝重,他早就已经意识到这件事蹊跷,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但作为在皇宫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苏承恩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子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虽然叶昭卿根本没回来,但万岁说叶昭卿在蓬莱苑静养,叶昭卿就必须在蓬莱苑静养。
“还有,你去跟礼部说,天象有异,立后大典延迟三年。若是礼部有异议,就让崔春阳随便找个说辞。”
“奴才明白。”
苏承恩看向那片山谷,满肚子疑惑。
叶昭卿到底上哪去了?
之前他只觉得叶昭卿说不定是红杏出墙,万岁舍不得怪罪,才放他一条生路。
可现在看,这也不像啊?
这到底算是失宠了,还是没失宠。
总不能是叶昭卿喜欢上别的男子,他们万岁还在盼着昭卿回心转意吧。
苏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
男人啊,都是贱皮子。
*
叶眠回招摇山之后,萧厉的生活似乎并没什么改变。
过了春节,政事又忙了起来。
各地准备春耕,参加春闱的举子陆续进京,还有之前和契丹那边商量的茶马市场,契丹也派使者拿来了详细的章程。
御书房的奏折堆成了山,萧厉每日天不亮便起床早朝,下朝之后又批折子到深夜,甚至有时候忙得连午膳晚膳都没时间用。
旁人只道景帝勤于政务,是百姓之福气,但只有萧厉知道,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否则便会想起那株软乎乎的含羞草。
虽然不过短短几个月,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一株软乎乎的小草,会坐在旁边的小榻上装模作样抄书,一边抄一边愁眉苦脸地叹气,抄不了半页就嚷嚷着肚子饿,要吃点心。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装模作样训斥几句,少年就会嘟着嘴,试图用叶子贿赂他,少抄一点书。
入秋之后,气温骤降,小含羞草更是以怕冷为借口不愿意抄书,耍赖般枕在他腿上,抱着毯子打瞌睡。
他那会还觉得腿麻,赶着叶眠去榻上睡,可现在,他却觉得腿上空落落的,连带着一颗心也空落落的。
萧厉笔尖动了动,下意识在折子上写了个眠字,写完才反应过来。
他苦笑一声,将错字慢慢涂掉。
不管叶眠会不会忘了他,他这辈子,肯定是忘不掉这株含羞草了。
“万岁。”苏承恩捧进来一个木匣子,“您之前吩咐的字画做好了。”
萧厉勉强打起精神:“呈上来吧。”
苏承恩小心地打开木匣子,从里面捧出来一幅字画,细白的宣纸上,两条红色的锦鲤在水中嬉戏,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点缀在侧面,更添了几分意趣。
曾经,太后为了打压萧厉,不让太傅给他讲经史子集,只教他些琴棋书画。萧厉虽说和太后虚与委蛇,但多少还是学了些画艺,再加上皇帝原本就天资聪颖,画出来的画作就算是让苏承恩这样的外行看,也能看出来是极好的作品。
突然,苏承恩在荷叶之看到了一只半个巴掌大,黑不溜秋,由几根歪歪扭扭的线条组成的王八。
这……这不是叶昭卿画的那个吗?
他就说这幅画怎么这么眼熟!
自从叶昭卿失踪,或者说在蓬莱苑静养之后,他的名字就成为了皇宫的禁忌。
早知道拿到画之后先看一眼了。
苏承恩着急忙慌拿起另一幅画,想分散一下万岁的注意力,没想到另一幅画上明晃晃画着昭卿和万岁一起看话本。
这可比那个王八明显多了,更不能给万岁看了!
苏承恩抓着画就要收起来,萧厉却道:“合上作甚,拿过来。”
苏总管当即苦了脸,提心吊胆地双手捧着画凑过去,往地上一跪,一句话都不敢说。
但出乎意料地,萧厉并没生气,只是轻轻摸了摸宣纸上叶眠的脸。
“画作好了,画的人也不在了。”萧厉慢慢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苦涩,指了指另一幅画上的王八,“那个王……元龟是见不得人吗?怎么藏在那么里面,让殿中省的人重新改改,龟是祥瑞,四灵之一,莫要做得如此小家子气。”
“是。”
苏承恩接过锦鲤戏水图,看萧厉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都被昭卿戴了绿帽了,还这么珍惜昭卿画的一只王八,他们万岁也真是,怪可怜的。
“行了,把画像挂朕寝室,再准备些九耀的吃食,让鹰房的太监直接把九耀送到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