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草今晚也在爬龙床 第31章
作者:不吃芋泥
苏承恩奉上笔墨宣纸,叶眠往御案瞥了一眼,见萧厉正在专心批奏折,于是把腰上和田转心玉佩解下来塞进苏承恩手里,小声说:“公公,我不要《论语》,你给我换个话本来。”
这个玉佩是和衣服一起从殿中省送来,小亭子说每季都会送来新的,所以送出去也不心疼。
要是萧厉送他的那块春水秋山玉佩,他可就舍不得送给苏承恩了。
借苏承恩八个胆子,也不敢收叶眠的玉佩,可还没等他拒绝,萧厉已经开口了。
“看什么《话本》,连成语都能念错。”萧厉头也不抬,“苏承恩,不许给他换。”
“奴才遵旨。”
苏公公把玉佩推回去,给了叶眠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默默把《论语》放在小榻上。
叶眠瞅瞅论语,又瞅瞅在奏折上笔走龙蛇的萧厉。
妖奇!
皇上明明都没看他,怎么连他跟苏公公说的话都能听到。
叶眠嘟嘟嘴,不情不愿地翻开《论语》。
“仔细抄,等会朕要考的,背不完《学而篇》,晚上吃素。”
“啊!”
叶眠的小脸当时就垮了,让他吃素还不如让他出去喝西北风。
“啊什么,朕还没追究你贿赂太监的罪名呢。才进宫三个月,就学会这些歪风邪气了。”萧厉瞪了叶眠一眼,“快抄。”
“哦。”
叶眠没办法,只好拿起毛笔,一笔一划地抄书,边抄边默背。
虽然叶眠的字和萧厉的刚劲有力的行楷不能比,但是也比几个月前进步了不少。
至少不是只会往纸上涂黑疙瘩了。
如果问叶眠,凡间最无聊的事是什么,叶眠肯定会说抄书。
什么之乎者也,像会飞的王八一样在他眼前飘,看着就要睡着了,还不如《千字文》,至少内容还有趣那么一丢丢。
现在不仅要抄,还要背整整十六条,就算把他脑子榨出草汁也背不完啊!
叶眠在心里唉声叹息,抄几个字就要往萧厉这边瞟一眼,眼神湿漉漉的,全是无声的祈求。
看在烤羊腿手把肉和涮锅子的份儿上,能不能不背啊!
他想和萧厉贴贴,想靠在萧厉怀里一边吸灵气一边看话本,还想被萧厉尝嘴巴。
萧厉被过于黏糊的眼神弄得朱批都写错了好几个,无可奈何放下笔,挥手让身边的太监退下。
“过来。”
萧厉朝叶眠招招手,叶眠立刻扔掉毛笔,欢呼雀跃地跑过去,双手搂住萧厉的脖子,轻车熟路地地爬到他腿上坐好。
“不想抄了,手好酸。”
“你才写几个字就手酸?”
萧厉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却还是握住叶眠的手,轻轻揉着,浑然不顾他自己已经写了上千字朱批。
叶眠趁机得寸进尺:“能不能不抄了,我默读也能背下来。”
萧厉狐疑地看着叶眠:“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叶眠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见萧厉没有反对,立刻跑回去拿起《论语》,又跑回萧厉身边,坐在脚踏上,靠着膝盖,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默读。
萧厉严重闪过几分笑意,重新拿起笔,开始处理令人头疼的奏折。
洪涝、干旱、蝗灾,还有卖官鬻爵的世家和空有才华无法施展的寒门学子,天灾人祸加在一起,桩桩件件都异常棘手。
萧厉眉头紧皱,有条不紊地写着朱批,小山一样摞得老高的奏折慢慢变少,萧厉放下笔,略略活动了下酸胀的手腕,却觉得腿上似乎沉了些。
他低头一看,叶眠不知何时靠在他腿上,睡得正香,那本论语也早就滚到了地毯上。
萧厉无奈地笑了笑,解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叶眠身上。
算了,背书也不急在一时,大不了明日让叶眠多学些,补上就是了。
*
八月末,圣驾回銮。
萧厉回朝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算庄王行刺谋反的罪名。
御史台呈上了庄王和豁里真部来往信函,上面明晃晃记录着庄王是如何赠与豁里真族长白银数十万两,请族长将狼王幼崽秘密放入景朝营帐,引诱野狼围攻御帐,好让庄王府的死士浑水摸鱼,刺杀景帝。
庄王甚至还在信函中许诺,如果自己能当上景帝,会发兵支持豁里真族,好让族长推翻可汗,成为契丹各部的新王。
庄王仓皇辩驳,然而叶锋那边又呈上一份铁证。
刺杀景帝的刺客已经招认,他们是庄王府的死士,奉庄王之命刺杀皇上。
萧厉大怒,着大理寺会同刑部、宗正寺详查此案,庄王还想强辩,却没想到,庭审当日,年仅十二岁的庄王幼子萧平将一把钥匙和一张图纸呈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不敢擅专,慌忙将此事禀报给了皇上,萧厉派御林军按照图纸搜查庄王府,果不其然搜出了一处密室,里面不仅暗藏军械,甚至还有一套龙袍。
这下,庄王辩无可辩,只能俯首认罪。
庄王这一认罪,又有不少朝臣或是为了自保,亦或是纯粹为了落井下石,纷纷上奏折检举庄王的罪名。
因为罪名实在太多,三司会审整整持续了半个月,终于整理出了庄王的十八条罪状,包括大逆不道,刺杀圣主,勾连世家卖官鬻题,收受贿赂等等,桩桩件件都是万剐凌迟诛九族的罪名,甚至还有好几个世家受了牵连。
当然,作为皇族,诛九族是不可能的,但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宗正寺正卿一点都不敢包庇,揣度着圣意,拟了个庄王腰斩,庄王府上下从玉碟除名,终身圈进宗正寺的刑罚。
但这次,萧厉却一反常态,当着满朝文武道:“若是按大景律法,大理寺呈上的罪名倒也适当,但庄王毕竟是朕之皇叔,纵然犯下大过,朕亦不忍夺其性命。依朕意,褫夺亲王之位,幽禁宗正寺,至于庄王府其余亲眷,对庄王谋逆并不知情,禁足王府,闭门思过也便是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位向来杀伐决断的圣主怎么就改了性,但还是跪下歌功颂德,说些吾皇英明,圣上仁慈之类歌功颂德的话。
庄王一案总算了结,就在庄王被革除王位的第三日,王府传来消息,庄王妃有愧圣恩,自缢身亡。又过三日,庄王世子萧煜暴毙。
幼子萧平悲痛欲绝,在嫡母和兄长棺前长跪不起,痛哭流涕,数次昏厥。圣上感其孝道仁义,破格允许萧平继承庄王爵位,是为庄郡王。
*
于是,等到萧厉终于处理完庄王一案,能略松口气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了。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陪叶眠好好吃一顿饭了。
于是萧厉立刻下旨,让苏承恩把叶眠接过来,又吩咐小太监加炭盆,往香炉里添水。
他查过文献,含羞草喜欢湿热的环境,现在已经快入冬了,御书房不暖和,别冻着叶眠。
一时间,御书房里竟如同过年一样热闹。
等叶眠被接过来的时候,御书房已经又暖和又湿润,还带着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味。
少年身上披着狐皮大氅,领口是一圈上好的雪白狐狸毛,越发衬出叶眠干净出尘的气质。
萧厉眼中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由着叶眠歪歪扭扭地行了礼,挥手让苏承恩带着太监下去,又冲叶眠伸出手。
“来,让朕看看,好像瘦了些。”
叶眠并没理他,两脚一蹬脱了鞋子,挑了个离萧厉最远的地方坐下,气鼓鼓看着萧厉:“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说你都几天没理我了。”
叶眠一边说一边掏出算盘,用才学会没多久的口诀噼里啪啦一通算:“都三十五天了!”
这三十五天,他几乎回到了几个月前,每天只能趁萧厉上朝和会见朝臣的时候,变成草远远地吸些灵气。
甚至还不如以前,毕竟那个时候他想去哪去哪,现在变成含羞草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小亭子就要四处找他。
没有灵气,还要维持新长出来的叶子正常生长,消耗妖力过度,可不是瘦了吗。
萧厉轻轻笑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怠慢了眠眠,倒是朕的不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到自己瘦了,皇上居然还很高兴?
坏人!
叶眠狠狠瞪了萧厉一眼,别过头不理他。
萧厉也不生气,冲苏承恩使个眼色,苏承恩便端上来一个红木托盘,放在叶眠身边。
“昭卿,这可是万岁精挑细选出来的衣裳,您瞧瞧?”
什么精挑细选出来的,他才不信。
话本子上都写了,男儿口是幽冥道,半句真时万句虚。
叶眠气哼哼地瞥了一眼,眼神却立时黏在了托盘上。
这是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衣裳,金灿灿的头冠上刻着精美的日月花纹,水蓝色织锦面料上,是异常繁复绮丽的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光。
真的很漂亮!
叶眠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衣服:“这是哪来的?”
萧厉摆摆手让苏承恩下去:“波斯进贡的,眠眠若是喜欢,朕便赏给你。”
叶眠答应的话到了嘴边,又立时止住了,嘀嘀咕咕地说:“才不要,一件衣裳就想贿赂我?”
萧厉眼神带着自己都没觉察的宠溺,揉了揉叶眠裹着幞头的脑袋:“朕这几日确有正事。”
看着叶眠眼睛里的狐疑,萧厉无奈地笑了笑:“秋狩时刺杀朕的刺客还记得吗?朕这个月都是在处理这件事。”
叶眠脸色一下就变了:“当然记得,你快说说是怎么处理的,有没有给我的叶子报仇。”
萧厉于是搂着叶眠坐下,细细把庄王案讲述了一遍,从三司会审,到最终的惩处结果。
叶眠下意识地揉搓着萧厉手指的薄茧:“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杀掉庄王?”
别说是刺杀皇上,就是随便杀个平民,也是要抵命的。
萧厉眼中少见地闪过几分苍凉。
若是没有遇见叶眠,他定然是要将庄王万剐凌迟的,但现在他有了小含羞草。
弑母夺权,暴虐残忍、刚愎自用……
甚至有人说,自从他继位以来,旱灾洪灾蝗灾不断,就是上天在警示,他萧厉并非明主。
他可以不管史书如何评论,但叶眠不行。
他是要让叶眠做他的皇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