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丢了一只啾 仙君丢了一只啾 第9章

作者:风掠川 标签: 玄幻灵异

  在楼顶时,那位叶师傅无时无刻不守在他旁边,谢缘找不到时机破解顶层的禁制,想要暗中护送琥珀和阿葵逃走的路子行不通了,就只好布下迷瘴,亲自下场,制造一个无伤大雅的乱子把可能产生的冲突和破坏降到最低,从而顺利离开。

  阿葵脚下刚站稳,便觉出腋下夹着的重量不对,低头正好与满脸褶子的驯兽师四目相对。

  驯兽师也是柳岸当差多年的老人儿,清楚知道地牢里的这朵霸王花多难惹,艰难地挤压着沟壑纵横的脸皮,憋出一个笑:“姑、姑姑姑奶奶……”

  阿葵本就极度厌恶人族,又被这丑人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当即心头火起,一松手把驯兽师丢下楼,管他死活。

  这可如何是好,阿葵心中有一瞬迷茫,我没救到玉米穗穗。

  从那个神出鬼没的人手里夺回来?

  可那人既然得手,必然不会让她寻觅到踪迹,即便她十分走运真的找到了,又免不了与那人缠斗一番,按方才两人照面时她对敌手实力的判断,能否战胜他也是未知。何况再过不了多久,厉影和胡琴赶过来她就彻底完蛋了。

  这一刻,阿葵的光阴与性命等同。

  拖的时间越久,她活着逃出去的希望越微茫。

  阿葵用力闭了闭眼然后睁开,鼓动翅膀朝着上方透进光亮的圆洞飞去,那是露天围场上方波光粼粼的江水,冲过柳岸的隔水屏障,再奋力泅游,她就能真正沐浴到阳光。

  苟且偷生十八载,一切所求皆在今朝。

  “那,如果我不是你的同族,也会变成一份无用的怜悯吗?”少年迷茫稚拙的声音响在耳畔。

  不,不是的。阿葵口中发干,若我神通广大千兵难挡,定会掀翻整个柳岸,焚尽所有的脏污腐朽,把同我一样被残害折磨的兽全都解放,天地之间自由翱翔。

  可我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啊,阿葵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囚禁,阿葵目睹与她同年降生的兽一个一个被卖掉后再也没有回来,更加年幼的兽进来,不过月余就被幽暗的地牢逼疯或者变得痴傻,眼里再也没有光亮。

  她不信这是她的命途。

  十二岁那年,胡琴把性格暴虐的她浸在冰水里泡了三个时辰,捞出来时她四肢僵硬失去反抗能力,才被套入锁链推上拍卖场,满座“鬼魂”都在渴求得到她,叫价一路拔高到了可怖的地步,最终以万顷良田的价格成交。

  万顷良田,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宽广的天地,不能就这么死在他们手里。

  所以她扭脱腕骨,挣开锁链杀了那个胜出的富商。而后遭到了出生以来最严酷的惩处。

  之后她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十二岁的自己还是太过弱小,即使头破血流也逃不出柳岸的天罗地网。她假装厉影用来折磨她的陨铁枷锁和引雷符能够完全压制她,于是就此蛰伏,直到如今。

  雾气开始变得稀薄,甚至能模糊看到晃动的水体和水中游鱼了。

  怜悯。

  第一缕光线照在阿葵脸庞时她忽而扬起嘴角。

  毫无征兆地,艳如烈火般的翅羽忽而收拢,宝蓝色衣袍在半空旌旗般一荡,阿葵掉头俯冲。

  她改换主意了。

  拖着一条烂命苟活至今,不过是如同蟪蛄贪图夏日般渴求柳岸之外的逍遥自在罢了,可抛出去的诺言不兑现,就会成为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若她丢下那个已经被抛弃过一次的雏鸟一走了之,又将如何逍遥?

  她阿葵宁可为这一丝无用的怜悯而死,也不愿午夜梦回对着那只小鸟受伤失落的眼睛追悔莫及!

  一念天堂。就在阿葵开始下落的刹那,四面破风声袭来,一道凝练的灵力擦着她的鬓角飞掠而上,将她身后同时从八个方位袭来的暗箭打碎成齑粉!

  “阿葵!快下来!”琥珀的声音穿透迷雾而来。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阿葵心脏狂跳不止,短短一瞬她的衣背布料就被冷汗浸透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中她下意识向熟悉的声音靠拢,刚往下半尺又陡然停住,一股恶寒迅速爬上心头。

  €€€€胡琴是狐,最擅长模仿与化形。

  玉米穗穗才刚学会说话,哪来如此强大的灵力。

  

第11章

  “阿葵,快来救我!”

  琥珀环顾四周,又仰头和谢缘对视,圆溜溜的眼睛充满疑惑。他喊完“阿葵下来”之后没有再张口,不远处响起的呼救却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声线。

  谢缘道:“有人学你。你生气吗?”

  “不生气。”琥珀摇头。他自己也喜欢学别人。

  “她学你可是要害你朋友。”谢缘不受雾气影响,不远处亮着锋利兽爪的胡琴在他视野里十分清楚。

  胡琴以为自己完美隐藏在雾气里,望向上方的眼神中流露出毫不遮掩的杀意。

  琥珀眼神锐利起来:“那就生气!”

  谢缘闷笑一声:“那你和她吵吵架,让你朋友知道你才是真的。”

  琥珀往上蹬了蹬,扒着谢缘肩头露出脑袋,先是重复了一遍自个儿的心情:“生气!”

  浓雾对面的胡琴似是犹疑了片刻,然后用琥珀的声线跟着道:“生气!”

  琥珀思索片刻想到了新词:“笨蛋!”

  那两只碎嘴沙鸥的声音跃进琥珀脑海。他眼前一亮,劲头十足接着道:“蠢鸟!”

  琥珀的小脑瓜滴溜溜转得飞快,不仅对听过的词语记忆犹新,还会活学活用:“蠢鸟!没文化!臭嘴巴!闭起来!小废唔……”

  谢缘用手掌盖住了他叽里呱啦的嘴:“好了好了,够用了。”

  子虚仙君感到十分汗颜,他没料到小鸟来中州不过三天时间就学会了如此丰富的粗语。

  起初毛骨悚然的阿葵听着脚下几丈远的地方传来一连串风马牛不相及的稚嫩谩骂,心里的恐惧被驱散了,甚至有点想笑。

  胡琴再怎么擅长模仿,也无法拥有那雏鸟奇特的脑回路,这声音是玉米穗穗无疑了。

  这边阿葵循着声音下落,那厢胡琴听着音儿也确定了琥珀的方位,心道先捉住这只玄凤雏鸟也不亏,于是收敛气息靠过去。

  谢缘一手抱着琥珀,将这二人的行动轨迹看得分明,待胡琴凑得足够近时丢出一个昏睡诀,正中她的眉心。

  阿葵拨雾而至时正好瞧见胡琴像断线风筝似的坠落下去。

  “是你!”阿葵瞬间警惕起来,掌中黑色短刃弹出,刀尖直指谢缘鼻尖。竟然能在一息间解决掉胡琴这种道行极高的老狐狸,此人到底什么来头?!

  阿葵极力控制着手腕不发抖,即使清楚两人修为相隔天堑,对峙时也丝毫不能露怯。

  谢缘抬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听。”

  看见阿葵之后想要说话的琥珀也乖乖闭上嘴巴。

  阿葵闻言眉头一皱。

  此刻,充斥整个浮筠楼内部的雾气渐渐消散,留心去看甚至能隐约窥见环形走廊上的梁柱和来回跑动的人影,混乱的尖叫声不见了,传来的是柳岸的杂役和守卫维持秩序、请贵客们移步的呼唤。

  不止。

  “有老鼠啃木头。”琥珀说。

  “不!!!”阿葵眼角的黑色纹迸了出来,“这是齿轮声!厉影那老秃子在这层也设了机关!”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出黑刃,想趁机抢出琥珀,谢缘微一侧身伸手截住她手腕,如同摘取枝头花朵般轻轻一拨就卸了她的招式,黑色短刃打着旋飞出,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两人俱是始料未及€€€€

  窝在谢缘臂弯的琥珀随手一捉,黑色短刃的刀柄就稳稳握在他的掌中,二人过招动作迅捷,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地把黑刃又塞回阿葵手中。

  谢缘:“?”

  阿葵:“?”

  “咳,”谢缘终于找到了交谈时机,“阿葵姑娘如若信得过,便随我们走吧。”

  “我凭什么要信你!”阿葵收手撤离。

  四面齿轮声渐急,不知会哪一刻发动,也不知发动的是什么。往上一层走有暗箭,往下一层又有未知的危机,当真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脑中天人交战只在一瞬,阿葵决定信自己,要往上飞,起码知道上层的机关是什么!挨上几箭又怎样!

  阿葵振翅的同时,浮筠楼二层环廊的墙壁骤然从内爆裂,木屑纷飞,数十道人影从中跃出,眨眼间飞扑到面前!

  阿葵的反应也是迅如闪电,她偏头躲过第一柄扎向她项上人头的长矛,顺势转身刺穿了背后一人的胸膛,又一道剑风扫过来,她瞬间向后弯折身躯,在空中翻转一圈闪过攻击。她背后那对绯红色翅膀宽大厚重,辗转腾挪于众多围攻者之间却似是一片轻盈飞舞的羽毛,刀剑不沾身。

  几息间解决掉五六个围攻者,阿葵这才定眼去瞧这些人的样貌,一看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竟然是一群面色灰败、枯瘦如柴的干尸!

  “厉影!”她咬牙切齿。

  另一边,早在木质墙壁破裂时谢缘就将琥珀的脑袋往怀里一按,挡住他四处张望的眼睛,纵身向阿葵靠过去。

  一具干尸高举着斧头迎面劈来,谢缘眼也不眨,下一瞬,干尸连带着手中斧头就出现在了几丈开外,斧刃下落劈开了空气。

  这是不喜战斗的谢缘琢磨出的一种策略,如若迫不得已加入战局,就将传送阵法围绕周身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形,凡是不怀好意接近他的,碰到阵法就被传送到五丈之外,也不劳他动手。

  头顶光线骤然一暗,阿葵左右格挡中顿感不妙,果然下一刻,那个她恨之入骨的阴森声音悠悠响起:“不错。不错€€€€小丫头,原来你这么多年都在藏拙。以你的脾气,能做到这份上也不容易,耐性可嘉啊……”

  阿葵奋力挥开面前的两具干尸,凝目仰望。

  秃鹫精伸展的黑色羽翼像滚滚乌云遮天蔽日,水幕的光亮被阻隔大半,从下往上看这一幕如同天狗食日的灾相。

  半化的厉影甚至颇有闲情地为她鼓了两下掌,好像真个在夸赞她似的。

  阿葵全身的皮肉开始隐隐作痛,鞭打、电击、灼烧……曾经加之肌骨的伤痛借着记忆在身体上复苏,仇恨和恐惧交替磋磨她的五脏六腑,令她一时无法动弹。

  干尸没有自主意识,全凭厉影指使,此刻齐齐停下攻击,将阿葵、谢缘和琥珀三人包围在中间。

  琥珀在谢缘胸口闷得不太舒服,蹭着脸挣扎,谢缘也不强迫他,马上拿开了放在他脑后的手。

  厉影居高临下地向谢缘摊开掌心,彬彬有礼道:“这位客人,您又缘何帮衬这两只小东西逃跑呢?想必阁下应当清楚,这是与我们柳岸作对吧?”

  未及谢缘做出反应,一道绯红身影先冲了上去,半空“铛€€€€!”的一声刀剑嗡鸣,厉影放下施展傀儡术的手臂,颇为遗憾地对阿葵摇摇头:“小丫头不经夸呀,又心急了,我本念着让你二人风风光光重逢的。”

  黑色短刃接下了长剑蓄力一击,阿葵的瞳孔在刀光之中剧烈震颤,映出一张许多年不曾入她梦的脸。

  阿葵嗓子发痛,嘴唇哆嗦着发出细微气音:“梅姐姐……?”

  琥珀忽然捻起一缕自己的头发端详,又抬头看过去:“我和她长得好像。”

  谢缘看着那具突然闪现的白袍金发的艳尸,表情不大好看,下意识遮挡琥珀的视线:“物类上算是你的近亲……听话,别看了。”

  阿葵恍神之际,厉影操纵着那具宛如活人的尸体又劈出一剑,阿葵反应不及被掀出半丈远,肩头飚出一弧血,宝蓝色衣袍染成深蓝。

  谢缘意识到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他的小鸟想要救朋友,既然说理不成,那他只能强行带走阿葵。

  平地而起的旋风彻底吹散雾气,摧枯拉朽地卷起周遭所有凌乱之物,散落的兵戈和碎木头连同残缺的尸块绞在一起,噼里啪啦撞击环廊的梁柱。

  “梅姐姐!”身处风眼当中的阿葵嘶吼着伸手去拉那人衣角,被谢缘拦腰一带往下层急坠。

  残骸在上升,神灵在下降。

  厉影先是被突如其来的旋风掀掉了毡帽露出锃亮光头,他咒骂一声稳住身形,运转内力摆脱旋风壁的巨大吸力进入风眼,收拢翅膀跟着追了下去。

  谢缘依靠识神探查,早就将柳岸的各个通道方位谙熟于心,怀里抱着琥珀、臂弯制着阿葵,流云一般转出浮筠楼,远离了狼藉之地。

  厉影穷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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