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丢了一只啾 仙君丢了一只啾 第4章
作者:风掠川
这个“您”字作称,还是他一路待在箱子里听外面的人说多了,自己参悟出来的意思。
胡琴的反应是哈哈大笑。笑声尖利,算不上悦耳,笑完了她意犹未尽,对着沙鸥首领道:“这小东西,你教的?”
沙鸥首领低着眼睛不敢直视她,更不敢摇头说不。
胡琴纤指一抹唇角:“老娘喜欢这样的。”
沙鸥首领听了,紧绷到酸痛的肩膀终于卸了力。
胡琴朝琥珀勾勾手指:“小东西,出来。”
琥珀怯生生从箱子里翻出来,心里琢磨着对方开怀大笑的用意€€€€是承认她是自己主人的意思吗?她对自己很满意吗?
“过来,到这儿来。”胡琴催促。
琥珀自打从沙滩上醒来,拢共就没走过几步路,此时还在适应腿脚,迈着内八脚挪过去。
胡琴忽而弯腰凑近,脸上的笑容眨眼间转化为凶恶的呲牙,整齐的门齿骤然尖锐,艳红嘴唇畸变成兽类颌吻,朝琥珀张开一口森森白齿。
“!!!”
鸟类血脉深处对捕食者的恐惧并不会因变化成人形就减少分毫,琥珀脑后的那绺头发瞬间炸起,吓得脸色发白,与此同时他脚下骤然爆发出强烈耀眼的光芒,一室辉煌中,浑厚的灵力波动硬生生把站在周围的所有人逼退至墙根。
“他脚上带了什么€€€€!!”胡琴收起狐面,美艳的脸上难掩惊诧,她扶着墙,语调尖刻,“你们难不成是来砸场子的?!”
沙鸥们更是面如土色,方才那股灵力让他们像是迎面被汹涌的海浪拍击一般狼狈。首领忍着呕吐的欲望,急忙为自己开脱:“不是我们!我们哪有这个胆子!胡老板明鉴啊€€€€!”
胡琴不愧是“柳岸”的主事,失态只有短短一瞬。她很快态度硬气起来,尖锐的指尖挨个点过在场的所有沙鸥,美目饱含警告意味:“你们要是敢在我面前耍花招,老娘保证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说完她一甩袖,料定刚刚那一下八成是这小鸟的保命手段,顶多奏效一次,再翻不出多余能耐,自己又是道行极高的九尾狐,还怕它不成。于是大着胆子上前,要直接伸手去取琥珀脚上发着光的物什。
琥珀站在屋子中央,也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脚环处慢慢渗出、像涓涓细流般包裹了他全身的温暖灵力很快抚平了他的惊恐,将身体每一寸发肤仔细严密地保护起来,让他感到一种舒适的暖意。是以胡琴再度靠近他时,他心里也没有多害怕了。
胡琴见跟前的小鸟不退不避,只当是被吓傻了,毫不犹豫弯腰伸手,迅速抓向他脚踝,下一秒,凄惨的嚎叫瞬间刺穿了暗室里所有人的耳膜!
“啊€€€€!!!”
双脚离地的村民们发出一阵惊呼。
谢缘正驭着风将困在峭壁上的几个人族卷起,见他们惊恐大叫,稍缓下速度安慰道:“不必低头看,怕的话闭上眼睛,心里默数三个数就落地了。”
蓬头垢面、惶惶如惊兔的村民听从了这位路过的好心神仙的话,都闭上眼睛大气不敢喘,心里数着“一、二、三”,只觉耳旁疾风呼啸天旋地转,而后再度传来那神仙古井无波的声音:“睁眼吧。”
他们依言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就站在浅滩村村口,顿时喜极而泣:
“神仙!您真的是神仙!”
“神仙显灵救俺了!”
“是玄化仙尊吗!玄化仙尊降世了!”
一堆人哗啦啦跪下,朝着谢缘感激不尽。
谢缘未发一语,只是侧开身,手指微微一动,用气流把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站好。
浅滩村内寻人从日出寻到日暮的村民们听到动静,互相奔走相告,很快聚到了村口。
“韩老!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们都把村子周围翻遍了也没找到人影!”
被搭救的那群村民中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衣服只剩中衣,鬓发凌乱,被周围人搀扶着讲述了昨日午后他忽然被沙鸥打晕又抢了衣服拐杖,随后带至峭壁的经过。村里的人则向他们讲了今日清早沙鸥抢劫的事由,两厢一照应,才发觉这群沙鸥竟是处心积虑,早在琥珀入村时就顶替了老村长,哄骗村人祭祀,然后趁机洗劫了大量祭品。
谢缘长身玉立,站在人群一隅静听,很快留意到了村民口中披着一身异彩纱料,鹅黄头发的“怪”。
趁着村民说话间隙,谢缘走上前行了一礼:“敢问诸位,可否留心过那群鸥鸟带着小怪往哪个方向走了?”
“神仙伯伯,我知道!”袖角被轻轻拉拽,谢缘低下头,见是个小姑娘,于是蹲下身与她平视:“那你能先告诉呃…伯伯,那只小怪细致的样貌吗?”
被谢缘一双柔和宁静的眼睛注视着,徐汐儿反倒忸怩起来,手指扣着衣角:“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个子比我高很多€€€€”徐汐儿把手臂伸直举到头顶比划。
谢缘目测一番,感觉也不是很高,想来琥珀若是化成人形,身量大致也就是如此。“其他的呢?”
徐汐儿继续道:“他的头发是鹅黄色的,像是、像是太阳刚从海里升起来那时的颜色……而且软软的。还有,他穿着一身白色袍子,脚上、脚上……对不起伯伯,我没看清,好像是戴着一圈铁环。”
小孩子的表达能力毕竟有限,但谢缘听到脚环时就基本认定了村民口中的“小怪”就是琥珀,“异彩纱料”很可能是那只银发鲛人的手笔。
看来他的小鸟被鲛人送上岸后先是被人族当做异类避之不及,又被附近的土著族挟持走,进入了中州腹地。谢缘心下的忧虑更甚。
徐汐儿见他皱眉不语,大着胆子又去拉谢缘的衣袖:“神仙伯伯,您是要去抓那些怪吗?那您能不能、就是……不要抓走那个小怪呀,他很乖很好的,我喂他吃粗饼,他还让我摸他的脑袋……所以,神仙伯伯可不可以放过他呀?”
谢缘眉头一松。他倒没料到这个小姑娘居然还会为琥珀求情,看来他家小鸟到哪儿都招人喜欢。于是露出笑容,抬手一揉徐汐儿毛茸茸的头顶安慰道:“不是要捉他。我是他的主人,找他回家的。”
徐汐儿这才畅快地笑起来。
谢缘从小姑娘这儿得到了琥珀被掳走的方向,起身要走之前又忽而顿住€€€€眼下他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要在找到琥珀前搞明白。
谢缘弯腰问徐汐儿:“小姑娘,你为何…总称呼我‘伯伯’呢?”
徐汐儿咧嘴笑道:“当然是因为神仙有着和我大伯一样的长胡子啊。”
谢缘一边思忖一边捋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这是他方才用法术变出来的。
距离他上次与人族打交道已经度过百年有余,谢缘着实不清楚当今人族时兴的装扮如何、审美如何。他辞别了鲛人后在悬崖上看到的那群村民各个都有胡须,为了不显得自己过分突兀,就仿照着捏了把胡子贴在脸上。
谢缘环顾四周,将长胡须缩短,只留下嘴唇上方短短一层,又问徐汐儿:“那这样如何?”
徐汐儿目睹了神仙“返老还童”的术法,拍手惊奇道:“是神仙小叔叔!”
谢缘沉默,然后彻底将胡子抹去,回归他平日里的模样,再次弯腰问:“现在呢?”
徐汐儿这回不知怎的变安分了:“……神仙哥哥。”
谢缘满意了。
他抬脚要走,村民纷纷挽留,救命之恩无以为谢,神仙至少留下来让他们设宴款待一番。
谢缘堂堂一仙君,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却最不擅于应付来自弱小生灵对他竭诚纯真的热情,正要摆手说“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骤然感受到了传送符的召唤。他心脏一紧,没有丝毫停顿地应召而去。
村民见好端端站在眼前的神仙忽而消失,只道是神仙乐善好施不图回报,感到遗憾的同时也兴奋地讨论着这位神仙是否就是在中州流传最广的传说中,那神通广大慈悲为怀的玄化仙尊。
一来二去已至深夜,浅滩村百姓各自回家安顿,海岸重归寂静。
第5章
几只沙鸥跪在地上颤抖不止,他们半边脸上都有着长短不一的爪痕,在四壁油灯映照下淋淋淌着血,却连抬袖擦拭这简单的动作都不敢有。
哪只鸟能想到呢,他们只不过是略施小计打劫了愚蠢人类的财物,这只看上去就灵智半开的小怪仅仅是这场骗局的由头以及越货的添头,蠢萌一只怎么能惹出这么大乱子呢。
真是倒了大霉,鸟命不保。
胡琴怒火中烧,在不大的暗室中来回踱步,灯火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狰狞的长鞭反复抽打在沙鸥们的神经上。她右臂末端原本长着人类手掌的地方此刻已经完全兽化,吊着一只浸满血的狐狸爪子€€€€有沙鸥的血,也有她自己的。
“好,很好€€€€”胡琴气极反笑,早不再顾忌甚么风度威仪,被那邪门脚环灼烂掌心的痛意已经在抓破几只蠢鸟的脸后得到了释放,她现在剩下的只有怒气,“€€€€诸位还有什么要辩白吗?!”
沙鸥们抖如筛糠,哪里还敢多嘴。
胡琴斜眼见他们的窝囊样儿不由得冷笑。玄凤雏鸟是个能卖出千两黄金的珍稀品,可若是曾经有主,起价就要降低一半有余,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带着明显留有上一任主人痕迹的物来做委托。
瞧这几只海边来的乡巴佬怕得要死的模样,也不像是故意来砸场子,只是纯粹的蠢货。
平白耗费如此心力,胡琴也倦了。她向来认为熬夜会减损她的美貌,加之今夜又伤了手爪毁坏元气,是以决定快刀斩乱麻,就此揭过此事。
胡琴扬手道:“把他们几个拔了飞羽,全部给我丢出去!带来的货收归柳岸,一分钱也别想讨!”
手下喽€€们立马拉扯起地上的沙鸥们,押出暗室。
胡琴又一指:“这只雏鸟锁到牢里去,那堆破铜烂铁丢进仓储库,老娘要回去歇息了。”
底下喽€€们小心扯住琥珀,生怕自己也无辜遭受皮肉之苦,有胆大的嗫嚅道:“可是…胡大人,关押活物的牢房已经满了……”
胡琴检查着自己伤势颇重的右爪正心情烦闷,闻言没好气道:“那就关进‘天字号’里去,有脚环在,疯丫头也伤不着它,正好还能让那丫头吃点苦头。”
两个捏住琥珀袖口的喽€€听见“天字号”俱是一悚。
“天字号”听上去似是个奢华舒适的去处,实际则是“柳岸”花重金打造的一座陨铁牢笼,笼壁每一根铁杆上都封着雷符,稍微触碰就会劈下来雷电,只有狰狞并无奢华。但可怕的并不是笼子本身,而是笼子里关着的那只鸟“疯丫头”。
两个喽€€一想起笼里那位火红头发的姑奶奶就冷汗直冒,互相挤眉弄眼,疯狂推卸这份苦差事。胡琴的眼风扫了过来:“愣着干嘛?敢偷奸耍滑,老娘活剥了你们!”
两人又是一抖,最终更老实好欺负的八条硬着头皮拉过琥珀,奔赴刑场一般向门外走去。
起先八条还生怕这小鸟不配合,自个儿也会被那脚环袭击,谁知琥珀依旧是乖顺安静的模样,不说话也不挣扎,随着他走。直到暗室的门被关闭前,琥珀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处的胡琴。
那双明眸里饱含的浓重情绪令八条只一眼就觉得自己坠入了深水里,而胡琴无知无觉。
€€€€琥珀在难过。特别难过。
可他不知如何表达胸腔中这种满溢的情绪,面色依旧寡淡。从未在世间行走过的幼鸟单纯无暇,谎言都当做真话。沙鸥首领说要带他找主人,琥珀相信了;胡琴听了他的问题后哈哈大笑,他就以为胡琴确实是他主人,尽管胡琴令他陌生又恐惧,但他依然愿意服从。
可他转瞬就被抛弃了。
被欺骗、被抛弃……冰冷的情绪霜打落叶般侵蚀着幼鸟弱小的心脏,每跳动一下就让他感到疼痛难当。
向下走的台阶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一模一样生着苔藓的斑驳石阶、一模一样挂在侧壁上的油灯,以及一成不变的脚步声。
总算到了。
八条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气都不敢大声喘了。因为他清楚,他要面临的难关才刚开始。
他命令琥珀在他身后站好,转头去摸墙壁上的机关。随着一阵石块顿挫摩擦的沙沙声,面前的石门敞开了。
门里更黑。八条摘下门口的油灯提在手上,扯着琥珀走进去。
琥珀踉跄而行,左右张望。
昏黄光晕照过的两侧,是一间挨着一间的牢房,里头锁着的兽大多正在伏地休息,被光亮晃醒,在黑暗中睁开一双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最靠外的几间牢笼关的是完完全全的兽类,越往里,物的模样越像人,直到最后几乎与人类别无二致。
八条停在最后一所笼子前,腿已经颤抖到快要站不住的地步。
他也算是在柳岸当差多年的老人了,而自他来的第一天就听一同办事的前辈告诫过,柳岸最不能招惹的三位€€€€前头掌事的胡琴胡老板、后面坐镇的厉影厉老板,以及最下层地牢深处关着的鸟阿葵。前两位是掌控他们所有人工钱甚至性命的东家,是他们所有人的爹娘,怕是应该的,那么一个关在地牢的阶下囚又为什么不能招惹呢?
“为什么?”前辈反问一句,示意八条看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地牢那位砍的。”
鸟阿葵是如今中州仅存的一只绯红金刚鹦鹉半,曾有富商愿出价万顷良田买下她,却在拍卖会上被挣开锁链的阿葵当场杀死,柳岸为此赔付了大量钱财。可即便如此,柳岸依然没有销毁阿葵的打算,无它,阿葵实在是太稀有太值钱了,厉影宁愿再贴一笔钱专为她打一座陨铁笼都不愿放弃这么个活着的金山。
阿葵被陨铁笼和雷符限制了行动后倒没有机会再杀人,但前来送饭和检查笼子是否破损的底层小喽€€们还是遭了她毒手:她心情好的时候只是恐吓,心情差了就要缺胳膊少腿儿了。
€€€€大半夜被叫起来塞一个同宿的狱友,大概换成谁都不会心情好。八条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棺材样式,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姑……姑奶奶,您安好?”
黑暗的牢笼里看不见任何活物,八条憋足了气,准备在自己吓尿之前喊最后一声,笼栅上忽而贴过来一个修长身影。
“啊!!!”八条骇得跌倒在地,油灯罩应声而碎,四周陷入彻底的黑暗€€€€不,不算彻底,几息间,琥珀的袍下悠悠散发出光晕来。
是脚环。
琥珀觉得稀奇,他试着抬起那只脚,依然稳稳站着,晃都没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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