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蛟 缚蛟 第64章
作者:不能晒太阳
高琼枝哼了一声,神情极为不屑:“你留在这村野,能有什么好夫子教导,你真当三甲进士那么好考,如探囊取物一般吗!”
李青辞神色平静,看着她没说话。
高琼枝抬手扶额,长舒一口气:“行吧,我给你二百两银子,足够你撑到春闱,若你没考中,不会再有第二笔银子,不过你放心,到时候你爹估计也死了,该分给你的家产我不会少你的。”
她女儿才五岁,就算十五岁议亲,李青辞还有十年的时间,若是他一直考不中,那她再另寻他法。
李青辞摇头:“银子就不用了,夫人一路好走。”
高琼枝压下火气,转身走了:“随便你。”
不识好歹的小子。
李青辞站在大门外,目送一行人远去。
此时,太阳刚出来不久,他慢慢朝山上走,坐在水潭边,伸手轻轻搅水。
指缝漏下的水珠重新没入潭里,再难分辨。
一个妖归于茫茫天下,又该去那里找呢。
……
李青辞擦了擦额角的汗,放下手里的书,对着空无一物的水潭说话。
“玄鳞,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十九岁了。”
“你不在,这里蚊虫好多,咬得我难受,都挠出血了。”
“来的路上好热,已经半个月没下过雨,瀑布的水都少了。”
“玄鳞,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玄鳞,我好想你。”
“……”
平静的水面碎开,荡起圈圈涟漪,投在水面的人影破碎不堪,面容难辨。
次年春。
李青辞一路通过县试、府试、院试,获得秀才身份,秀才遇公事可禀见知县。
这天,李青辞拿着十两金子和一沓子纸,求见知县。
李青辞感佩县衙众人为丰水县辛苦操劳,特捐十两黄金,用以修缮县衙房舍。
知县拒接,言称这是分内之事。
再三推拒后,知县无奈接下黄金,连同那一沓子纸张。
次日,李青辞进城,在城门口、船只桅杆等诸多地方见到了他的画。
第39章
“玄鳞,我今天二十岁,及冠啦!”
“院里那棵小树苗又长大不少,已经超过了房檐。”
“不对,不能再叫小树苗了,因为它现在开花了,是一棵成熟的树,浅绿色的细小花朵缀满枝头,又香又漂亮。”
“我很期待它长出来的果子,是不是和当初你给我的一样甜。”
……
“好吧,果子很小,吃起来很涩。”
“不过,静婉说果树头一年结的果子都是这样的,后面就甜了。”
“……”
又一年秋。
李青辞送走各路恭贺的人,独自来到水潭。
“玄鳞,我考中了举人,现在有资格做官,每月都有俸禄。”
“我要走了,开年就要去京城参加春闱,暂时回不来了,没办法再等你。”
“对了,第二年的果子还是有些涩,没有你给的好吃。”
一个人来,又一个人离开。
李青辞拎着鱼篓走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朝他跑过来。
“干爹~~”
韩元宝拖着长长的尾音,跑得一颠一颠的,脸上的软肉跟着抖动。
李青辞俯身抱起他,还没等直起腰,就听见陈静婉的怒吼。
“臭小子!给我滚过来!”
李青辞抱着人叹气,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无奈道:“你又怎么惹你娘生气了?”
韩元宝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捂嘴偷笑不说话。
很快,陈静婉出现在李青辞视线里,就见她满头满脸的面粉。
陈静婉提着擀面杖,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喊道:“青辞,你放下这混账小子,我今天非要给他屁股打开花!”
韩元宝一听,连忙搂着李青辞的脖子,可怜兮兮地喊干爹。
陈静婉走到近前,抬手给他脑袋瓜一巴掌。
韩元宝瘪着嘴,开始哇哇大哭。
李青辞只好隔开两人,看着陈静婉劝道:“别跟他一般见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还不知事。”
陈静婉冷笑:“不知事?我藏到老鼠洞里的糖块他都能翻出来吃!”
李青辞继续劝:“算了,用不着动气。”
紧接着,他岔开话题:“水谚呢,我钓了半篓鱼,让他收拾了等会炖汤喝。”
“趁现在天还没冷起来,他拉着柴去城里换炭了,估计晌午前能回来。”陈静婉看着假惺惺装哭的韩元宝,忍不住伸手掐他脸,等把人真拧哭了,才舒心地换了口气。
李青辞抱着韩元宝轻哄,一边点头:“行,那我去收拾鱼。”
陈静婉笑道:“你歇着吧,我去弄,再说了,你已是举人大老爷,再干这种事不符合身份。”
李青辞抿了抿嘴,皱眉看着她,一脸无奈。
陈静婉哈哈大笑:“还不是你手慢,让你收拾鱼,天黑了才能吃上晌午饭!”
她接过李青辞手里提着的鱼篓,随意扫了一眼,不禁叹气。
都是些小鱼,最多也就巴掌大。
看来那个男人还没回来。
她敛去思绪,引着人往家走。
晌午,韩水谚回来了,一进门就喊:“婉婉!婉婉!”
“厨房!”陈静婉高声应和,语气夹杂着不耐。
李青辞每次见到这次场景,都忍不住想笑。
韩水谚回回等不到进屋查看,一到大门口就开始喊人,而陈静婉虽然手里有活,但依旧会短暂停下,高声回答。
这时,蹲在李青辞脚边的韩元宝立刻站起来,撒腿往外跑:“爹!你回来了!娘又打我!”
“该!谁让你小子不听话!”韩水谚先给他屁股一脚,把人踢得踉跄,然后才抱起他,“打哪了?还疼不疼?”
韩元宝委屈道:“全身都挨打了,疼~”
韩水谚哼笑一声:“疼着吧,长长记性。”
韩元宝瘪着嘴,两条小短腿乱蹬。
韩水谚一点不惯着,放他下来,又给他屁股一脚:“玩去吧。”
韩元宝颠颠地跑出去了。
韩水谚站在厨房门口探看,见陈静婉正忙着,便转头跟李青辞说话:“你今个算是来着了,我打了半斤好酒,婉婉腌的咸鸭蛋也能开封了。”
李青辞笑着点头:“行,给我装几个带走。”
吃饭时,李青辞被韩水谚哄着喝了两杯酒,他酒力一般,眼下晕乎乎的。
韩水谚驾着骡车送他回去,临走时,韩水谚摸着他的脑袋,嗓音温和道:“青辞,没什么过不去的,当时我爹硬逼着我退亲,手腕粗的棍子砸在我身上,满口都是血,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但你看,我现在过得好好的,每天都很开心。”
他知道李青辞心里有个惦记的人,那人走了,估计是不回来了。
李青辞没说话,抬手掩面。
韩水谚给他盖好被子:“没事的,好好睡一觉,日子长了就好了。”
李青辞低低嗯了一声。
韩水谚离开了。
李青辞伸手捞过枕畔的毯子捂在脸上,毯子不洇水,流出来的水珠只能顺着脸颊往下淌,等流到下巴滴到脖子里,只余一片寒凉。
……
屋外下起四指深的雪,又在太阳的照耀下逐渐化去。
李青辞提着包袱进城,把抄好的书放在柜台:“张掌柜,以后我不抄书了。”
张掌柜笑了笑,神情有些感伤,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他数好银子递给李青辞,玩笑道:“多亏了你,我这书肆生意好了不少,旁人都传,在我这抄书能抄出一个举人大老爷!”
李青辞抿嘴一笑,赞同道:“此话不假,多谢您。”
张掌柜又掏出五个铜板递给他:“拿着买俩鸡蛋吃,这看着你一年比一年瘦。”
身为举人肯定不缺这五个铜板,来给李青辞送礼的豪绅,出手最低都是五十两银子。
李青辞还是欢喜地接过来,认真道谢,一如当初那个十五岁的小少年。
只不过,如今青年的眉宇间总拢着一股散不去的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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