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蛟 缚蛟 第61章
作者:不能晒太阳
……
李青辞艰难地眨动沉重的眼皮,鼻尖萦绕着一股清苦的草药味,他抿动嘴唇,后知后觉地发现满嘴苦涩。
“青辞,你可算醒了!”
宋仁良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搭脉,又在他额头摸了摸:“终于退烧了,算是挺过去了。”
李青辞只觉脑袋艰涩,像三岁稚子推磨,根本转不动。
他很吃力地理解宋仁良的话,缓了片刻,才明白他目前的境况。
心中无法自抑地生起一股希冀,他睁大眼睛看着宋仁良,近乎是一种祈求的目光:“宋大夫,谁送我来的?”
李青辞一边说一边张望,快速扫了一圈,发现他躺在床上,而不是窝在谁的怀里。
宋仁良轻叹一声:“是韩家村的韩永柱,他上山砍柴,见你在路中间躺着,浑身烧得滚烫,便回村喊人,韩水谚赶着骡车把你送来的。”
“你知道吗,你整整烧了三天两夜,中间喂了十一剂汤药,烧退了又起,反反复复,也不认得人,如今可算清醒过来了。”
说着,宋仁良不禁后怕:“要是你再晚送来两三个时辰,恐怕就要活活烧死了。”
李青辞怔愣地望着屋顶,没有说话,又陷入了绝望。
宋仁良端着一碗粥,扶着他坐起来:“先吃点东西。”
“好,谢谢宋大夫。”李青辞闭了闭眼,抽离那股情绪,坐起来慢慢喝粥。
宋仁良道:“送你来的那小子,他家里还有媳妇孩子要照顾,没办法守在这儿,刘正兴刚走不久,见你病得惊险,怕你挺不过来,去给你爹写信了,说明天再过来。”
“索性你也没事要做,再住两天,等彻底好了再回家。”
李青辞没什么意见,点头说好。
晚间,宋仁良做好饭,喊他一块吃。
李青辞在身上摸了个空,抿了抿嘴道:“我没带钱,诊金等我回家后给你送过来。”
宋仁良笑着摇头:“韩小子付过了,给的是一颗小金珠,跟你那个哥哥一样,都挺大方。”
李青辞一怔,手指不由自主蜷缩一下。
他低下头,轻嗯一声。
宋仁良见状叹了口气,他是大夫,能看出李青辞忧思过重、郁结于心。
前两次,都是他那个哥哥送他过来,一直抱着不松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生怕自己的床弄脏了李青辞。
可这次李青辞病成这样,他那个哥哥却并未露面,再加上李青辞又一副神思恍惚、失魂落魄的样子。
又叹了口气,他摸着李青辞的脑袋,轻声询问:“你那个哥哥离开了?”
李青辞咬着嘴里的软肉,闷闷嗯了一声。
“青辞,他和我们人不一样,走了也好。”
李青辞闻言惊讶,眼睛睁大稍许。
宋仁良笑道:“他那个长相和气势哪像凡人,我好歹看了几十年的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年少时,经常进深山采药,曾经也遇见过妖。
“不是彻底走了。”李青辞反驳,“他出去洗澡泡水,说过两天就回来,可能有事绊住脚,再等几天就回来了。”
宋仁良闻言,不禁心生怜悯,与妖相比,人的寿命何其短暂。
他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随父亲进深山采药,从一个陡坡跌下来时,一个从天而降的姑娘接住了他。
那是个心善又貌美的兰花妖,看上去不过二八年纪。
兰花妖跟他说,这里没有他要找的草药,让他去别地,她要睡觉。
临走前,兰花妖给了他一片兰叶,说让他好好治病救人,也能分给她一些功德。
然后一阵风吹来,把他送到了山脚。
他当时大为惊讶,世上怎会有如此奇事!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山口的小路,久久不能回神,感觉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可是手里握着的冰凉兰叶又不是假的。
直到他父亲着急忙慌地跑下山,抱着他探查,急切询问他有没有受伤,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将这番奇遇如实告诉父亲,父亲听完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惊讶,而是松了口气,说他小子有福气,押着他朝着深山磕了三个头。
原来他爹曾经进深山采药也遇见过妖。
回到家中,他将兰叶磨成粉入药,救了数十个濒死的病人。
后来,他数次进深山,想寻找那个兰花妖,可惜始终未见其踪。
渐渐的,他老了,体力越来越差。
五十五岁那年,他最后一次进山采药,临走时,他忽然闻见一股芳香。
只见远处一片芳草地上,一位二八少女伸着懒腰站起身来。
正是那个兰花妖。
兰花妖冲他笑了笑:“小子,又是你啊!”
小子。
他闻言一愣,低头看见自己霜白的胡子,摸着自己沟壑的眼尾,顿觉岁月无情。
他开口解释:“我今年五十五岁,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兰花妖秀眉轻蹙:“才五十多,这么小啊!”
他哭笑不得。
兰花妖遥遥一指,一瓣兰花落在他眼前,紧接着他快速朝山下飞去。
耳边回荡着兰花妖的轻笑声。
“小子,多亏你,我才能睡个好觉,送你一瓣花。”
他回去后,并未服用那瓣兰花,而是喂给了重病的父亲。
父亲喝完药汤,渐渐好转起来,又多活了四年才寿终正寝。
如今他六十三岁,已经没有那个体力再进深山,也无缘再见那位兰花妖。
六十岁已算高寿,可他这一生也不过只见了那妖两面。
不过,他并未打击李青辞,而是顺着他说:“嗯,说不定哪天就回来看你了。”
李青辞终于露出一点笑模样,点头道:“我知道。”
玄鳞一定会回来的,李青辞是如此坚信。
下半晌,屋外下起了磅礴大雨。
李青辞还没好全,又在医馆待了三天,彻底退烧后,正巧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他便离去回家。
走到城门口时,城门口的难民起了争执,闹哄哄一片,根本无法过人。
李青辞远远站在一边,等着事态平息。
这些难民是从临县过来的,他们那的堰口偷工减料,暴雨第一天就决了堤,整个县淹了半数,无数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而这些人已是幸运,很多人被洪水冲走,不见尸骨。
等了半个时辰,县衙来人驱赶,在刀刃的威迫下,城门口畅通无阻。
天色还早,李青辞不急着走,缀在人群后慢慢前行,眼神落在那些难民身上时,想起了他的外祖父、外祖母。
最后一次见这两位长者,是他五岁那年。
他母亲三月离世,父亲外出办差,那时,天气越来越炎热,棺椁无法停留太久,即使发了急信,父亲也要月余才归,便由祖母做主,将母亲下葬。
母亲离世两月有余,父亲才归家,这时才给外祖父、外祖母寄信,等他们接到信往进京城赶,正值夏末秋初,这时节连绵多雨。
他们抱着他去母亲坟前,只在京城逗留两天,便乘船返乡,途中遇上洪水,船毁人亡。
又是一场死别。
李青辞抬眼望向远处群山,步履极慢地往回走。
到家后,屋里空无一人。
他坐在床上,摸着那张毯子,冰凉的温度让他平静下来。
玄鳞或许只是找到了一片好水,正在睡懒觉,等他睡醒就会回来。
他只需要待在家里等着就好。
李青辞将毯子放在枕头边,慢慢睡了过去。
日子还要照常过下去。
李青辞每天清早会去山上,绕着水潭转几圈,呢喃轻语。
玄鳞,你在吗?我很想你。
良久。
好吧,又不在。
这天清晨,他推门出去,入目一片银白。
下雪了。
李青辞拢着衣襟,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冷意,心想,这么冷的天,玄鳞该回来抱他睡觉了。
晌午,屋外响起脚步声。
刘正兴站在门口,轻喊一声:“少爷,老爷来信了,是寄给你的。”
“进来,信搁在桌上就行。”李青辞并未抬头,继续作画。
刘正兴见状,踟蹰片刻,良久,他未发一语,转身离去。
少爷是走是留,他听命就好,探听再多也没用。
李青辞作完画,轻轻抖了抖,很快,墨迹干去。
他拧眉看了几瞬,叹了口气,揉成一团搁在抽屉里。
还是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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