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衿香 一衿香 第47章

作者:蜜月 标签: 年下 HE 修真 破镜重圆 玄幻灵异

  好累啊。

  活着好痛苦,还是死了好过些吧……他已竭尽全力,但他真的做不到。

  任谁都好,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谁能给他个痛快,谁便是他的恩人。

  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窒息感给予他短暂的宁静,他渐渐不能思考,半空中浮现出爹爹和阿娘的脸,他们忧心地望着他,缓缓摇头。

  春昙看不清他们眼中除了疼惜,究竟有没有失望。

  他缓慢地眨着眼,每眨一下,面前的脸都在变。

  傅子隽责备他不知天高地厚,自寻死路,琼儿对他哭诉,父母不是他一人的父母,为何连亲妹妹都要蒙在鼓里。

  阿虎摇着头,眼中是深深的哀怨,说好报仇,到头来却只是又陪上一条性命。

  弦歌抱着晴河无措地问他,日后为她们谋的出路,在哪儿?

  可是,可是他真的好痛。

  痛到任所有人怪罪他,怨恨他,他也无能为力了。

  他动了动嘴,残余气息变成一串晶亮的气泡,每一只气泡浮到水面破掉,都是一句对不起。

  最后一次眨眼,他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春昙怔了怔,顿时,原本已平息的愤怒与无尽委屈,又翻江倒海起来。

  连你也来责怪我了吗……怪我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怪我自作聪明……

  噗通。

  那张脸蓦地撞破水面,撞破他的幻觉。

  五官倏而放大,贴近他,近到他看不清。

  一双手臂环住他,温热的身体紧粘贴来,似乎在提醒他,眼前这一幕并不是临终时刻的走马灯。

  哗啦一声水响,被蒙住的口鼻重新接触到夜中微凉的空气,一只手粘贴他小腹,猛力一按,他哇地一声,一口接一口地吐出水来,紧接着,便开始咳嗽,已渐渐模糊的痛感刹那又卷土重来。

  不要!不要救我!不要让我清醒过来!

  他徒劳的颤动着牙关,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洛予念浑然不觉他的煎熬,硬是将他紧紧箍进怀中,气息断断续续,抖得不成样子:“昙儿,昙儿,没事了……”

  “阿念……我好痛。”他被他抱得好紧,于是他粘贴那人耳畔,

  “杀了我。阿念,杀了我吧……”

  洛予念蓦地一僵,缓缓扭过头,大气不敢出地轻声问他:“哪里痛?”

  春昙答不上,由内而外,自上到下,浑身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叫嚣,痛得他脑袋里混沌一片,只想将一切都毁灭,若不然,毁灭自己也好:“杀了我。”

  可洛予念却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他,硬要他留下受苦。

  剧痛之下,他艰难地喘息着,心里的委屈与怨愤无法倾诉,于是,他一偏头,狠狠咬上那人脆弱的侧颈。

  他浑身上下就牙上这一丝力气了,洛予念只要动一动指头便可以将他捏碎,可那人并不反抗,任他舐咬,像在喂养一只恩将仇报的蛊虫。

  于是,他更放肆地发了疯,他咬他搏动的命脉,咬他替他拭泪的手指,咬试图亲吻他额角撞伤的柔软的唇,面前出现什么,他便咬什么,彷佛不甘只有自己一个人受苦。

  那人舌尖的甜腥在口中蔓延开来,还带着一丝奇异的冰凉。

  这一丝纤柔凉意轻如晨烟,缓缓灌入四肢百骸,和煦地抚过他浑身的伤口,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脑甚至恢复了一丝清明。

  洛予念依旧那么抱着他,但有一层灵力相护,他不那么痛了,这个怀抱比冰冷的潭水更柔弱无物,襁褓一般软绵绵地将他包裹。他自然而然打开了紧咬的牙关,精疲力尽地蜷在那人怀中,侧枕着一根平直的锁骨。

  洛予念垂眼看着他,用手指替他擦干唇边的口水与血迹。

  方才被咬破的指尖依旧在一颗一颗冒着血珠,春昙稍稍一探头,便能重新含住。

第54章 温柔乡

  清晨,母亲采摘大捧大捧新鲜的花草,叶片上的晨露随她轻快的步伐洒落到春昙的额头上,她笑着拿衣袖替他拭掉,蹲下来,教他分辨它们的样貌和味道。

  父亲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它们的名字,告诉他,哪些可以熏香,哪些可以入药。只需练习一次,他便能将大段大段的文本默写地分毫不差。

  “过目不忘?跟你一样啊……”母亲展开他工整的字迹,不甘地撇撇嘴,“好像,已经比我写得漂亮了。”

  父亲愣了愣,低声道:“你写的,也好。”

  “算啦,少哄我。”母亲嘴上不领情,受用的笑容却藏不住,“书读完了,你们替我找一只蜂巢去。”

  父亲御剑飞在半空,他赤脚追,踏草尖,踩软枝,身轻如燕地飘上树顶,胸有成竹纵身一跃,落地前,果然被长剑稳稳接住。

  “爹爹!驭游云,我学会啦!”他仰头抱住父亲的腰,“所以,什么时候可以学剑?”他最爱看父亲练剑,竹烟波月,皎如玉树,飘飘欲仙。

  父亲低头注视着他,彷佛在权衡一个不到六岁的孩童拿剑会不会太早。

  春昙大气不敢出地等,终于如愿。

  “明日,与你母亲一道吧。”

  “真的?可,我还没有剑……”

  父亲想了想,带他缓缓下落,而后牵起他的手,在绿意盎然的谷中徒步前行:“先用木剑,待来日你小有所成,便用这一把吧。”说着,父亲解下自己的佩剑,横到他面前。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握上剑柄,顿觉心神一震,浑身汗毛竖立,长发无风自飘。

  掌中触着某一种神奇的,呼吸一般的韵律,与他的心跳浑然一体。

  父亲向来沉静的面孔上掠过一丝惊异,眸中神采一转,继而翘起嘴角:“它喜欢你。”

  “嗯?谁啊?”他不解其意。

  “剑灵。”

  “剑灵是什么?”

  “就是……”

  “你们再不快些,东西都要被琼儿一个人吃光了!”溪边,炊烟袅袅,白白嫩嫩的小人坐在一旁,捧着比脑袋还大两圈的荷叶吃得小脸沾满油腥,母亲在一旁冲他们招手,衣袖滑下去,腕上鲜红的花仿若随风摇曳。

  “琼儿看,是谁回来了?”

  小家夥眨眨眼,蹭的起身,稳稳跑起来,飞入他的怀里:“哥哥!”

  啵得一声,春昙颊边多了一圈油印。

  “诶?怎么就你们两个?”母亲接过父亲手中挂满蜜糖的蜂巢,探头往他们身后看,“阿念呢?我让他练完剑就去叫你们回来吃饭的,走岔了?”

  “阿念?”春昙一愣,呆呆重复了一次,“阿念……”

  “没大没小,你要叫师兄!”母亲轻轻弹了弹他的小脑瓜,“诺,他回来了。”

  ***

  春昙昏昏沉沉睁开眼,熟悉的青竹屋顶映入眼帘。

  窗外无风,檐角垂下的惊鸟铃却不知为何阵阵作响。

  他微微侧过头,看到一张不怎么安稳的睡颜€€€€唇无血色,双眉紧锁,呼吸浅促。

  尤为罕见的是,连他都被吵醒了,洛予念却还睡着。

  一只手被扣在那人掌下,春昙试着动了动,洛予念惊觉醒来,四目骤然相交。

  对方怔了一怔,涣散的眼神瞬间聚拢,掌中立刻又凝起灵力,尽管,那凉意已经很稀薄了。

  洛予念的手不自觉收紧,发颤,鼻尖也渗出一层细汗,他身上穿的并不是沧€€的弟子服,而是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色中衣。

  对了……他昨日与悬息交过手,精美的天水碧色道袍已是千疮百孔。

  然而千疮百孔的,恐怕不只是衣裳,眼下,他分明已是强弩之末,自身都难保。

  春昙叹了口气,忍住浑身绵延不绝的痛, 勉力从他掌中抽出了手指。

  他翻过身,张开被子,连那人一起包裹进他黑漆漆的小世界。

  阿念,抱我。

  黑暗中,他无声说。

  洛予念一怔,手指托住他下巴,轻轻抬起他的脸,细细一线晨光从头顶没有盖严实的缝隙漏进来,刚好落在洛予念的唇上,他看不清洛予念的表情,只见唇上被撕咬过的伤口动了动,听到那人一句犹犹豫豫的:“你……”

  他知道,洛予念一定有一肚子疑问,可他眼下却没有余力回答,纵使被灵力治疗整夜,浑身依旧痛得要死掉一般,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

  于是,他心虚又有些焦躁地抬起头,吻了上去。

  干涸的血痂被温热的唇舌重新融化,洛予念的呼吸瞬间静止,像被神秘的咒术定了身,半晌,僵硬的牙关才重新恢复知觉,颤颤吐出的一息,混上枕边香囊里逸散的淡淡的花香,钻进春昙的呼吸里。

  不自觉的吞咽与克制的舐咬中,眩晕渐渐袭来,思绪也随之凝滞,春昙的头皮一片酥麻,有微凉的手指穿入发丝,指尖抚过之处,一点一点,源源不断凝聚起热意,流水一般蔓延至胸口、后脊、腰底,小腹。

  连痛觉都被麻痹,他似乎不那么难熬了,身体绵软地薰醉在黏腻的亲吻中,微微发著热,渗出薄薄的汗,他像一只穷渴已久的兽,在濒死之际,终于寻到一汪甘甜,贪婪饮啜,欢快而满足。

  痛也好,恨也好,自弃也好,所有不堪与丑陋,都与那些转嫁的疼痛一道,被洛予念尽数容下。

  恍惚中,他的手轻轻攀上那人的心脉,强力的搏动撞进掌心,那里有他播下的种子,算起来,足足一个月,的确该开花了。

  “昙儿?”那人松开他,光裸的手背擦掉他满脸的眼泪,“很痛吗?”

  他摇头,说,吻我,便不痛了。

  洛予念从来对他深信不疑,顷刻,毫无保留的亲吻纷落如雨,淋在额角的撞伤,潮湿的眼梢,龟裂的嘴唇,填补进他们之间所有罅隙,天地好像真的只有一张被子这么大,几声餍足的喘息便能填满。

  *

  唇缝渗入丝丝甘甜味,春昙掀起眼皮,疼痛消退大半,他的意识终于清醒了。

  窗外晨昏正交替,夕阳斜入,映照在皮肤上,为仙君难得一见的脆弱添了一丝暖色,尽管往南不远便是悬息留下的满目疮痍,可此刻,洛予念好像与他双双变作一对无知凡人,没有背负,只有再平凡不过的朝夕共处。

  洛予念反拿汤匙,正用匙柄往他口中滴送温热的蜜糖水,嘴唇依旧有些异样的红肿,他不记得他们亲了多久,睡睡醒醒,记忆的碎片里他们的嘴唇好似根本没有分开过。

  见他要起身,对方将碗勺放到榻边小桌上,伸手要扶他,可接触到他手臂的皮肤,那几根手指又无所适从地张开来,不敢离开,亦不敢用力,生怕将他碰碎一般:“还痛吗?”

  重伤未愈,又没轻没重地透支灵力,此刻,洛予念俨然变成另一个哑巴,嗓音嘶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嘘。

  春昙缓缓摇头,双臂一撑靠坐上床头,捉住他一只手腕,指腹搭住他的脉€€€€不出所料,应指松软,浮大中空,沉细力若,乃气血大亏之像,但好歹是神根具备,凭着多年修行出的好底子,只要稍稍养一阵子,便能恢复如初。

  “我没事。”洛予念随手拉高他滑落至胸前的锦被,遮住他大片裸露的皮肤,又将压在被子里的一缕头发轻轻勾出,别到耳后,继而深深叹了口气,垂手压住他蜷起的膝头,“倒是你,你知不知道,昨日你做的事有多危险?”

  春昙盯着他指甲边缘的青紫与血痂,没有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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