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 停泊 第3章

作者:梨花糖 标签: HE 玄幻灵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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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泊秋确认沈栋那边的火都熄了之后,就在研究室里一直忙活,除了早会的时候出去做个汇报,他一般不离开这里,不是必要都很少跟别人交流。

  虽然陈泊秋的名声一直很糟糕,人缘也很差,但他的助手邢越还是蛮喜欢他的,因为做他的助手就非常省心,别说生活起居不用管,就连工作都很省心。这点真的是其他的博士助手羡慕不来的。

  今天把这几个病毒标本送过来,他就差不多能下班了。

  “博士,这是今天新分离出来的病毒毒株。”邢越把培养皿和分析报告放在桌上。

  陈泊秋看着显微镜,动都没动一下,“嗯”了一声继续做他的事情。

  邢越看到了他办公桌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看颜色似乎才溅上去不久,就知道他估计是又咳血了,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反正他总跟个没事人一样,没什么大问题。但他既然看到了,总觉得还是帮忙擦一下比较好。

  他去弄了湿毛巾来,陈泊秋已经结束显微镜观察,在用纸笔记录报告€€€€他不习惯多维仪的电子报告,所以邢越交给他的报告也一律都是纸质。

  陈泊秋听到动静,不解地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怎么还在这里。

  邢越被他看得也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噢……那个,博士,我帮您擦擦桌子。”

  “谢谢,不用,”陈泊秋看了看时间,“去休息吧。”

  “好、好的,”邢越忍不住客套道,“那个,您要是不舒服就休息一下,有事儿喊我。”

  “没事,你回家。”陈泊秋没什么表情,一边写报告一边道。

  “好。”邢越抓抓头发,准备离开的时候,陈泊秋忽然喊住他。

  “这个,你拿去。”陈泊秋递给他一张礼券,应该是天涯塔发放给博士们的生日福利,可以免费领一个三层16寸的奶油蛋糕。

  奶油蛋糕可是稀罕物,还是这么大的一个,着实把邢越惊到了:“博士,这个我、我不好收吧。”

  陈泊秋不解:“你不是喜欢吗?”

  邢越是经常把奶油蛋糕挂嘴边,但他没想到陈泊秋能听进去,还要送他一个大蛋糕,一时间都结巴了:“我、我是喜欢,但这是您的生日蛋糕吧。”

  “我不过生日,浪费。”陈泊秋淡淡道。

  “哦……谢谢博士。”邢越讷讷地把礼券接过来,讷讷地走出门去。

  办公室的门上有一扇小窗,邢越关上门后,从小窗看到陈泊秋单手撑在桌子上,静静站了一会儿后就捂着嘴唇弯下腰开始咳,虽然几乎没有声音,但不一会儿就是满手的鲜红,滴滴答答地落在桌子和地板上。

  他很平静,咳完之后就用邢越留下来的毛巾,有条不紊地擦拭血迹,然后又坐到桌前,继续写报告。

  因为他总是很平静,像一潭死水,所以邢越都不太清楚他的肺病到底要不要紧,只是每次看他病了也不休息,一直都在这里忙碌,总有一种他是担心自己时间不够,要争分夺秒地把疫苗做出来的感觉。

  邢越低头看着陈泊秋给他的礼券,忽然发现有一角染上了暗红色的血迹,一下子心酸起来。

第3章 流年

  林止聿是前总兵林荣平的独子,但他对外总是说自己有两个弟弟。

  一个是陈泊秋。

  林止聿比陈泊秋大了二十岁,陈林两家又是世交,所以他算是看着陈泊秋长大的。陈泊秋的母亲叶谣在生下他不久后就病逝,父亲陈中岳对他又过于严格,所以林止聿和他父母都很疼爱陈泊秋。

  陈泊秋肺部功能天生有缺陷,生下来的时候就差点窒息而死,身体也一直不好,被注射血清之后虽然有所好转,但总有种春蚕吐丝蜡炬成灰,是耗着命数来换这昙花一现的感觉。

  陈泊秋三岁被注射血清,并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进行陈中岳安排的特训,大约每半月能出来放风一次。因为他天生体弱不适合作战,很多地方都不能让陈中岳满意,所以总是在遭受无尽的严苛打骂,满身都是伤。

  起初林止聿带着糖水桔子去看望他,他会边吃桔子边掉眼泪,说聿哥哥,好痛。

  但是小孩子好哄,吃了几颗糖水桔子就笑起来,说聿哥哥我不疼了,爸爸说我很快可以变得厉害,以后说不定可以保护你呢!

  后来林止聿再去找他,他脖子上多了个镶嵌着蓝宝石的脖环,而他不会哭也不会笑,更不会半撒娇半依赖地叫他“聿哥哥”,而是叫他“哥”,糖水桔子也不爱吃了,说咽不下去。

  林止聿抱着他瘦小的身子,心疼得眼眶酸涩,他用伤痕累累的小手吃力地打开罐头,用勺子舀起糖水桔子,颤颤巍巍地送到林止聿嘴边给他吃。

  林止聿吃下甜滋滋的桔子,却是心酸至极。

  他轻轻擦林止聿的眼角,说哥不要哭,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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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止聿问了许久才知道,每颗宝石下,都埋着刺进他脖颈里的绵针和管子,那些针管除了便于注射药剂,更重要的是对他进行电击。

  陈中岳不允许他哭和笑,甚至不允许他昏过去,否则脖环就会对他进行电击,强迫他按照他的要求做一切事情。

  除了电击,嵌在他身体里的绵针会翻搅刺痛他的血管,管子会膨胀,堵住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和空气,让他有濒死的窒息感,他的肺天生不好,这令他更加痛苦。但陈中岳觉得这是以毒攻毒,只有让他习惯在这种痛苦中呼吸,才能克服天生肺病给他带来的弱点。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陈泊秋就被迫剥离了所有情绪感知功能,他一点也不像他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发呆的时候甚至不像个活人。

  他变成这个模样,就是为了换一身怪物级别的强大战斗力。荒原灰狼擅长的是近战,陈中岳不满意,让他把洛斯特S580也用得出神入化,不论远攻还是近战,他的能力都无懈可击。

  洛斯特S系列的特点是个子小但威力极大,它拥有灵活的转轮弹膛,可以进行连发射击,缺点是对操作者的能力和状态要求极高,因为个子小不好把握重心和准度,连发射击也需要反应速度极快、手部力量足够大、手指足够灵活才能掌控好。因为威力极强,子弹发射时都是爆破式的,强大的后坐力对使用者的身体素质要求也非常高。

  林止聿用的是S980,S580的强度虽然跟它还有差距,但也不是陈泊秋那种身体能承受的。他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折磨人,你不壮得像头牛一样,都承受不住子弹爆破时的后坐力。他忍无可忍,直接去找陈中岳要说法,陈中岳头发花白老泪纵横,说的都是些为了人类新生不得已而为之的漂亮话,林止聿竟无法反驳。

  那时候林止聿就暗暗发誓,将来变种计划公开推行,他一定要第一个去陪陈泊秋。

  他做到了,他很庆幸他做到了,否则陈泊秋可能早就死了。

  陈泊秋在变种军队打了十一年的仗,因为变种计划是陈中岳推行的,他是陈中岳的儿子,第一个变种人,被海角寄予的期望像沉重的枷锁压在他身上,他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也不敢失败。

  十一年,每年都在打仗,就算是林止聿都不太能吃得消。高强度的战争、日夜颠倒的作息、水米难尽的身体,就算有林止聿提心吊胆地守着护着,陈泊秋还是被耗成了一具苍白脆弱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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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30年秋天,陈泊秋刚从别的战场撤回,因为洛斯特S580的后坐力震伤肺部,他咳了三天三夜的血,很快又接到了去往空洞城作战的指令。

  他已经拿不稳洛斯特,海角在热火朝天地讨论陈中岳的儿子会不会当逃兵。

  他没有逃。

  空洞城中的异种是一种只有听觉的怪物,叫听龙。空洞城整体是非常古怪复杂的风蚀地形,对声音传播极其有利。这对变种军的作战是很大的限制,无法硬博,只能智取,想办法废掉听龙的耳朵。但这种怪物大多体型庞大,很多时候他们的武器和攻击,对于他们来说都只不过是皮肉伤。主要还是靠其他人给林止聿的洛斯特S980创造输出环境,只有洛斯特才有直接打穿大型听龙耳朵的威力。

  军队举步维艰地清除了大部分听龙之后,林止聿手部负伤,没办法再用S980。他们被剩余五只最为庞大的听龙逼到了一个漆黑的山洞里,动弹不得退无可退。

  山洞已经开始有坍塌的迹象,再这样下去,或许不等怪物听到这边的动静,他们就会被这个山洞直接埋了。

  林止聿上一秒明明还看到陈泊秋在包扎伤口,下一秒人他就不见了,只听到外面传来洛斯特S系列枪支独有的爆破式枪声,紧接着就是血肉飞溅声和听龙刺耳的哀鸣。

  五声枪响,弹无虚发。庞然大物轰然倒地,震得山洞都开始落下碎石。

  陈泊秋应该是打烂了听龙的耳朵。可他之前明明已经到极限了,他在军队集结的时候,试着拿了很多次S580,根本拿不稳,所以就没把它带出来。

  林止聿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忽然开始倒流,冷汗瞬间就从脊背上冒出来。

  洛斯特S580,陈泊秋没带出来。那他用的是什么?

  他立刻摸向自己腰间€€€€原本别在那里的洛斯特S980,不在了。

  林止聿如遭五雷轰顶,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在一轮坍塌结束后冲到山洞外,看到一只脑袋血肉模糊的听龙正朝山洞这边倒下来,按照它这样的体型,山洞会直接被压塌,里面的兄弟再也没有生还的余地了。

  洛斯特的枪声再次响起,林止聿看到一棵巨树缓缓倒下,而陈泊秋正用全身压着树干,狠狠发力让它往听龙的方向倒,活活将听龙倒下的方向撞偏了180度。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就像陈泊秋的呼吸一样。

  林止聿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胸口被一根粗壮的树枝贯穿,浑身都泡在血水里,已经听不到呼吸声了。

  陈泊秋虽然从空洞城勉强捡回一条命,但是因为洛斯特S980的反噬,他右眼瞎了,左眼在不开狼瞳的条件下也是个半瞎,早已千疮百孔的肺部又雪上加霜地被捅了个血洞,没法再上战场。

  这一仗,陈泊秋是拿命打的,却还是因为受伤退役,被十方海角冠上了“逃兵”的恶名。

  林止聿有时候想想,就会觉得打他几把蛋的仗呢,就不打了怎么样,他就把陈泊秋放家里养着,他没事就行,管你十方海角掀了天了。

  但是有这种叛逆的想法,就会被他老爹敲脑壳,所以林止聿还是老老实实地边打仗,边提防着别人欺负他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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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泊秋退下战场后,转到十方海角的医疗中心€€€€十字灯塔做感染防控和生命科学研究,他研究出了多种针对人类被异种病毒轻型感染的医疗方案,还培育出了一些几近灭绝的珍稀植物,尤其是瓜果蔬菜,重新实现量产,大大减轻了海角的粮食供应压力。

  他用最短的时间和最高的成绩成为了那里少数的年轻博士。当时他还没满30岁,要知道十字灯塔的医学博士,取得学位时的平均年龄都在60岁以上,包括林止聿的母亲凌澜。

  陈泊秋确实天赋异禀。天涯塔那个头发掉了大半,谁也不服的副总司雷普,每天跟陈中岳吵架,却对他儿子陈泊秋毕恭毕敬。

  但林止聿还是觉得忧愁。

  重伤后的陈泊秋更像机器人了,他总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别人设置好的程序和任务,没有一点生气。

  直到他另一个弟弟,陆宗停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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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宗停和陈泊秋一样,是变种低龄化计划的实验品。陈中岳在变种计划的前期实行中认识到,让成年人自愿完成变种,其实还是很困难的事情,变种军队很大部分还是来源于军方强制人员,于是他找了很多孤儿弃儿来注射血清,像陈泊秋一样,从小开始培养。

  陈泊秋从十字灯塔下班后,会带着糖果和小绿植去看望培训基地的孩子,但是因为他身形清瘦面容雪白,右边眼睛暗得发黑,又不笑不说话,在孩子们看来比陈中岳这个笑面虎还要可怕。

  陈泊秋就不靠近他们,放下糖果和小绿植,就到旁边比较远的地方坐着,有小孩子生病了晕倒了,他就去照顾。

  有时陈中岳在基地,要虐打孩子的时候,陈泊秋会拦着,陈中岳要动手打他,要驱动脖环电击他,他都生生受着,他知道父亲需要一个发泄口,他扛住了,孩子们就不会受苦了。

  陈中岳打他的时候,总是刻意说着“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会挨打”这样的话,还告诉孩子们,不努力就会成为他这样的废物,弄得孩子们更是憎恶恐惧他。有一天他再来的时候,有个孩子用一根粗壮的木棍狠狠打在他背心,他猝然跪倒在地,却紧紧攥着手里的糖果和绿植,一点也没摔着。

  他轻轻地将它们放在一旁,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接住口中呛出来的血。

  孩子哭着把木棍往他身上扔:“你这个坏人!你不要再来了!”

  陈泊秋咳了满手的血,猩红粘稠的液体从他指缝间溢出来,很快在地上滴滴答答地聚起了一滩。

  咳嗽止住以后,他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清。

  眼镜掉了。

  他意识到这一点,伸手在地上摸。

  “给你,眼镜。”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响起,他的语气里没有厌恶和恐惧,甚至没有一丁点恶意。

  陈泊秋在这里没有听过有人这样跟他说话,怔忡了片刻才缓缓抬头,看向眼前那个矮小模糊的人影。

  “哎呀,你手上都是血,我帮你戴上好啦!”童声乍落,陈泊秋的视野就清晰了起来。

  是个小男孩,头发很黑,瞳仁是漂亮深邃的橄榄绿色,虽然灰头土脸遍体鳞伤,眼睛里面却是亮晶晶的。

  “我观察你很多次了,你为什么只戴一边眼镜呀?”

  “……”陈泊秋没搭腔,看着他胸前的铭牌。小男孩叫陆宗停,五岁,北地猎犬变种,训练时长三年,意思是至少两岁就注射血清了。

  “你是不是笨蛋啊,你这么大一个人,那么小一个豆丁打你,你都不懂还手哦?锤他呀!”

  “……”陈泊秋依旧不吭声,在看他身上的伤口,大部分都是擦伤和淤青,有两三道割裂伤比较深,都快看见骨头了,还有点溃烂。

  “喂!”小男孩嚷嚷起来,“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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