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夺 袭夺 第53章

作者:回南雀 标签: 玄幻灵异

  太黑了,黑到让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只逼仄闷热的集装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将卧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连浴室的灯都没放过,直至整个空间不存一丝昏昧,这才爬到床上安心入睡。

  虽说如今的处境也不大明朗,但总归是比在集装箱里好的。而且……沈鹜年既然费力气将我救出来了,应该不会轻易要我性命。只要活着,那其它问题都不大,我不信……他能关我一辈子。

  翻了个身,铁链跟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听到这动静,我心里一阵发虚。不能关我一辈子吧……我还要回去上学,还要完成梦想,还要让更多人看到我拍的照片呢……况且,一星期两星期没人发现我失踪,一个月两个月还能没人发现吗……不会的,谢云泽和彭黛马上就会发现,然后报警,然后……然后……

  想着想着,呼吸逐渐平缓,聚拢的意识如同被打乱的桌球,四散开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落入黑暗的袋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太忧虑了,导致做梦都梦到被警方解救。

  谢云泽和彭黛做先锋,带领着搜救队冲进别墅。沈鹜年拽着我在森林里狂奔,没一会儿跑到了海边的一处悬崖上。后面犬吠越来越近,他看了我一眼,说:“我已经逃不了了,就在这里斩断连接吧。”

  我还没懂他什么意思,他就果决地握住自己心口的铁链,一点一点开始往外拔,直到拔出一颗鲜血淋漓、还在跳动的心脏。

  黑色的血喷涌而出,我张开嘴,嘶声力竭地尖叫,梦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颤抖地捧住那颗心脏,试图将它塞回沈鹜年心口的大窟窿里,可那里的肉就跟长死了一样,怎样也不肯接受心脏的回归。

  “塞不回去的,这不是我的心。”沈鹜年将那颗心推向我,“是你的。”

  我一愣,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左心口处有个拳头大的洞,锁链的另一端钉在里面,周围除了一圈红色的肉,再没有别的东西。

  这原来是我的心啊。我感受着手心里那块肉的跃动,很有些不知所措,而就在这时,十几个穿着黑衣的特警牵着狗拥了上来。

  那些人没有给沈鹜年解释的机会,纷纷抬起枪口对准他。

  “别!他虽然……虽然混蛋,但罪不至死……”我挡在沈鹜年前面,一步步走向特警,嗫嚅道,“我、我没事了,你们别开枪。”

  大约走了两三米,耳边忽地响起“嗖”地一声,我知道,或者说梦里的我知道那是什么,惊恐地回身看去,只来及看到眉心中弹的沈鹜年笑着向后倒去,坠下高耸的悬崖。

  他完全不挣扎,不愤恨,似乎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表情甚至带着些终于可以解脱的安然。

  手里的肉块在那一瞬停止跳动,完全变成了冰冷的石头。我就是这时候醒来的。

  一睁开眼,心情都没平复,就看到沈鹜年出现在我床头,手里拿着一袋乳白色不明液体,从底端伸出一条输液管,正接在我的留置针上。

  “你怎么进来了?”我飞速坐起身,要去拔手上的针,“你给我输什么东西?”

  罪不至死什么啊?罪该万死吧!

  沈鹜年表情一派坦然:“我有钥匙,当然能够进来。”他一把按住我的手,“别动,这是营养针,帮你恢复体力的。”

  撕胶布的动作停下来,但我的怀疑并没有因此减少。

  他看出来了,哂道:“放心,我不会再给你下药了。你如果不信,大可以拔了。但你今后的食水都会经过我的手,你确定每次都要这么警惕吗?”

  我会这样到底是谁害的?

  抽回手,我勉强接受了营养针的说法,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尽量远离他。

  他没有对我的行为表现出任何不悦,调整了一下滴速,拿起反扣在床上的一本书,再次走回另一边的沙发区域坐下。

  他坐在正对着床的方向,这样一抬头就能看到袋子里还有多少液体。这几天,他怕都是这样照看我的。

  躺回去,试着重新入睡,不知道是因为做了噩梦的关系,还是因为有沈鹜年在,根本睡不着。

  有手机还能刷刷手机,什么都没,我只能盯着天花板发呆。

  先是背课文,从《赤壁赋》背到《师说》再是《滕王阁序》,觉得不够有挑战性,换背微经公式,什么“边际替代率”、“平均成本”、“消费者均衡条件”……背了会儿,果然晕了。

  闭上眼,我再接再厉,努力酝酿睡意。然而,只要沈鹜年那边一有点动静,哪怕微小到书本翻页的轻响,我积累起来的那点睡意就会瞬间不翼而飞。

  就这么硬撑了十几分钟,撑到营养针挂完,沈鹜年起身往床边走来,我仍然没有睡着。

  背对着沈鹜年,我用耳朵感受他的行动轨迹。他先是替我拔掉了输液管,再取下墙上的空袋子将它们放到了一边,接着……他不动了。可能有那么一两分钟,他站立在床边,不言语,不动作,就像突然化身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木雕,静止在了那里。

  这比他坐那儿看书还要让我焦虑。我忍不住睁开眼,才想转身问他还要看多久,床垫微微一动,他竟爬上床躺到了我的身后。

  霎时,酒店那晚太过惨痛的记忆在脑海里复苏过来,我紧紧揪着身前的被子,整个僵硬在那里,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你怕我吗?”沈鹜年靠过来,从后面轻轻抱住了我,温热地气息吐在我的后颈,让我不自觉抖了抖。

  “……我不该怕你吗?”闭了闭眼,我小声反问他。

  身后的人好似被我问住了,半天没有再出声。

  明明室内温度适宜,并不会让人感到燥热,我却因为他的这个拥抱,手心、后背都出了层薄汗。

  许久,他松开手。

  “睡吧。”

  随着话语,沈鹜年坐起身,没有在房内多作停留,下了床直接迈步向外走去。

  房门“喀”地合拢,我眨了眨眼,软下身子,将脸蹭到枕头上,过了会儿,又将被子拉高,蒙住头脸。

  翌日醒来,我在房内洗漱完,一拉开房门,就看到地上放着个餐盘,里头是蔬菜粥、白煮蛋,和两个包子。

  我拿进来吃完了,端着餐盘下楼,到处都不见沈鹜年的踪影。

  “沈鹜年?”装模作样叫了几声,没人回。

  这次我扩大了自己的探索范围,将一楼的每扇门都打开看了眼。

  厨房边上的一扇门是直通车库的,如今里头一辆车都没有,我猜测沈鹜年应该是临时有事出去了,暂时不在。

  这可是个好机会。

  我不再小心翼翼,拖着铁链继续往下,想找找有什么东西能把链子砸断的。

  地下室的空间同样开阔,并且因为有个采光天井,一点都不昏暗。

  一半空间是健身区域,摆着不少健身器材,我试着举起一枚十公斤的杠铃,想靠它砸断铁链,试了几次,铁链连个划痕都没有。

  这得砸到猴年马月……

  我将杠铃放回去,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打量着还有什么能用的工具,忽然眼睛一亮,瞧见了另一边的大桌子。

  那可能是沈鹜年的办公区域,宽大的书桌后有一整面墙的书柜,桌子上还摆着一台屏幕。

  有屏幕就有电脑,有电脑就有网,尽管他大概率设了密码,但万一呢,万一密码正好是八个“8”或者从“12345678”呢!

  我兴奋地跑过去,打开屏幕开关,低头找寻键盘时,才发现根本没有键盘,只有个鼠标,再一抬头,屏幕上整整齐齐播放着九个画面,哪里是电脑,分明就是别墅的监控。

  其中有一个居然还正对着我的床!

  “变态……”怪不得我一醒他就知道了,原来是在这看到了。

  地下室一无所获,我只能再次上到一楼。

  厨房里倒是有个刀架,但刀都是西式厨师刀,又薄又窄,别说斩断铁链,都不知道能不能斩断我的骨头。

  选了把看着最锋利的,蹲下砍了两下,砍得火星子都快冒出来了,铁链没砍断,刀刃毫无悬念地被我砍出了豁口。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我叹着气,有些不知道拿手里的豁口刀怎么办才好。

  插回去,沈鹜年如果用到它,一定会奇怪上面的豁口,一看监控,发现是我准备逃跑,然后给我好看;不插回去,沈鹜年找不到它,奇怪它怎么不见了,一看监控,发现是我准备逃跑,然后给我好看……

  恰在此时,车库传来卷帘升起的声音,沈鹜年回来了。

  我霍然起身,来不及细想,抓着刀,一路捡拾地上的铁链,风一样地跑回了二楼的房间。

  怎么他都会知道我要逃跑了,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尖刀,咽了口唾沫。

  昨天都能砸中他,他应该……应该也没有很厉害。

  我躲在门边,双手紧握刀柄,闭眼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从下到上,从远到近,最后停在了门外。

  背脊抵住墙面,我缓缓举起手里的刀,心里默念“321”,在倒数结束的那一秒,握着刀冲到了沈鹜年面前。

  “把……把钥匙交出来!”由于我的手不住地战栗,使得刀尖也在他的咽喉处忽上忽下,漂移不定。

  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我向下瞥了眼,看到地上躺着一盒拼图,似乎是沈鹜年送来给我解闷的。

  “又来?”

  轻而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我一抖,沈鹜年已经抬起双臂,毫不畏惧地抓住我瑟缩的手。

  “也好,你如果能杀了我,我就不用烦恼了。”他直直盯住我,笑着把刀尖一点点挪到他的心口,“不过你的刀刃不够锋利,割不断我的颈动脉。换一个地方,往这儿刺……”

  他抓住我的手,在我的挣扎下,将刀尖坚定地刺进自己的心口。

  倒抽一口气,我被吓傻了。

  我就是想威胁一下他,让他放了我,没想过真的杀人啊……

  “停下……”我颤声阻止他。

  他一意孤行,根本不听我的,我第一次知道刀尖破开肌肤的触感会令人这样彻骨生寒。

  血越流越多,我好像回到了昨晚的梦境里。

  他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从来不给我选择权。

  我被他耍得团团转,都已经摆烂到懒得深思他到底要干什么,他竟然还有办法让我崩溃。

  梦境、记忆,混合在一起,如同海底的火山,推着那些被封锁的情感彻底爆发。

  “停下……停下!”眼泪一颗颗落下,我感觉自己快疯了,“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对我!我说了停下,加拉泰亚!加拉泰亚!!”

  怒吼着,无数的情绪在我体内撕扯、燃烧,最终凝结成无法消解的浓烈恨意,海啸般淹没我。

  我恨他。

  我人生中从未这么恨过谁。

  我好恨他。

第53章 这是精神分裂了

  人生总是在不断的体验中获取新的知识,又在知识里感悟新的体验。

  我第一次知道“死亡”,是在四五岁的时候,经由父母口述。他们告诉我,总有一天他们会先我而去,我再也看不到他们,这就是“死亡”。那一天我嚎啕大哭,对“死亡”有了初步的恐惧。

  而真正明了“死亡”的残忍,是在我十二岁那年。也是那一年,我知道了“恨”。

  我恨过那场台风,恨过就这么丢下我在这世间的父母,也恨过冤枉我的小姨他们……可那些恨都是转瞬即逝的,几乎是冒个头就会被我狠狠掐灭。

  一旦沉溺在恨的情绪里,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悲惨,毫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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