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 四道者 第57章
作者:鄙人上官铁蛋
王玖€€瞧见自己伺候得辛苦到快天亮的病号被人扒得如此透彻简直要将后槽牙咬碎了去,两人步子缓慢地在屋中你进我退地周旋,好在吴绪涎怕茅绪寿随身携了些什么挡煞避法的东西而预先在枕下留了一小截阴法炼化的畜灵骨头,就在自己刚要起术招阴之时,只见王玖€€一把“女儿怨”直朝自己面门就来,吴绪涎躲闪不得,这就尖叫着后退撞墙,眼中留下两行血泪
“我该是现在让你死了呢,还是让你师父听听你这个没有伦常,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怎么去辩!再借机得个更加名正言顺的由头来折磨你呢?毕竟……”他瞧了瞧床上那个表情旖旎,像极了曾经丰州随父出诊的富贾庭院里那条在嬉戏在院塘在白玉躯子桃花鲤的人,彻底将这几月以来那些越发精彩的道门艳事给贯连了个明白
可他还是大意了半分,吴绪涎趁着他扭头向床的那片刻之息咬破了自己的指腹,随后借着仅能看清的模糊将这指腹血摸到了王玖€€的脖颈,随后发力将人推开,手诀两换一声敕令,又将指腹血朝着床底封坛的符€€上掸去,只见这架子床如同天崩地裂地摇晃起来,阴风大起,王玖€€当即被随风扑来的一个四肢残损,眼球€€了去的炼魂咬到了血抹的脖子上,本能地惨叫一声出喉
“我这相好的可是个坏脾气的美人,你好好享受罢!”
王玖€€强忍疼痛一把推向了吴绪涎,让这与自己半斤八两的人失了脚下,撞倒了那红热的炭盆,火星溅到这洋氅子的衣摆燃了起来,本就充斥着炼魂腐臭的屋中又掺来了一股焦糊的畜毛焚烧,吴绪涎不敢多与这有备而来的人纠缠,一咬牙便甩去了这身上唯一的衣料,仅仅一条亵裤就狼狈逃出了门去
第122章 牙根疼
东洋脚车的车夫在正午过半后便会在城中三处聚集,一是衙门院墙之下,一些洋老爷们喜欢这个时辰去使馆楼里喝那些黑褐的中药汤子;二则有一些会到临近渡口的茶楼或是春花巷外聚着,许多家有悍妇,手有余钱的脂粉客怕夜里进出的麻烦,就挑选了午后来寻花问柳,良家女子鲜少晓得这些街娼楼凤的也有白日迎客的,何况男人白天逃生活去养活一家老小本就是应该,这些午后有着生意的屋中都会熬上一锅苦味浓重的草药汤在屋中,待得恩客穿戴整齐后用小笤帚蘸了药汤洒洒,借着脚车而起的风一吹,也就灭了胭脂的味道
“东海巷山眉楼!”那两三个头朝西路的脚车夫还没从刚刚那个赤脚光身,在一群街娼们的耻笑声中奔出春花巷,擦着自己的车边往西街去了的男人那缓过神来,那离着巷口最近的一人就感到身后一阵摇晃,回身之时吓得差点摔地,一个披头散发,脖颈淌血的男人怀中搂着另一个同样高挑瘦弱,却凌乱得男女难辨的人坐到了自己车上,随后一阵杂乱,好些穿红戴绿的花姐也聚了过来,朝着这二人毫不避讳地打量嘴碎起来
王玖€€喘得难再重复一番刚刚的话,他只从衣袋里掏出了半块小洋朝那车夫甩去,车夫两掌一合接了个稳当,这就握上了车杠小跑而起,将身后一群聒噪的嘴巴扔在了身后,只是这两人实在太招摇,一路而过吓到了不少老弱妇孺,他不敢回头多看,因为车后的男人虚弱了一句,倘若他的腿脚再快一些,就可再得一块!
临近山眉楼后更是他活了三十多年没见过的场面,一片浓云只压在了这两层半的小楼顶上,而门前一个老道模样束发燃符的人呵出一声,一道紫绿的雷电竟然直直劈到了一个浑身墨色袄袍的男人身上,散去之时此人冒出一阵肉炙的气味,倒地瞬间已经骨肉分离的四肢碎裂滚落,他吓得当即腿软,前扑到街面上时差点把车也掀翻,让车后的两人共同遭殃
王玖€€往巷中瞥了一眼,这就将怀中披着吴绪涎那件烧了小半截洋氅子的人箍紧下车,他掏出了一张伍元的橙紫票子
“忘了你看到的!”说罢快步往着巷中而去,那脚车夫揣紧了洋票,连滚带爬地托着自己的车走了,恰好躲去了毛诡敲锣之后身后三具走僵一涌而上,抄起地上胡三洋的焦糊的残肢大快朵颐的一幕
“嚯!这边也是块硬骨头啊!”韩不悔虽未见过王茅二人,可瞧着来者皆是一头蓄发与满身狼狈便也晓得不会是两个过路来的,王玖€€没多余力气理这个自己胸口之下,吊八眼睛很是奸诈嘴脸的中年人,而是径直去向眼睛未抬起半刻的,破衣烂袄上也溅血带伤的毛诡
“人……人还算好……”毛诡点了点头,看到富贵将之后一点焦肉咽下之后终于腾出了眼睛看看自己被头发掩得不见五官的徒弟,冷笑一声
“带他进去罢,这衰仔可要体面了,待会该闹了!”王玖€€点头,朝着满地死人与打得稀烂的炼魂之物的法器残渣里,也是狼狈凌乱的韩刘二人颔首为礼便匆匆扯下了不知是谁封术在门的那道符纸推门而入,当即听到了吴巽一声高亢难听的惊呼
袭击来得突然,吴巽与段沅想必是挡下了好一阵后才等来的救兵的,虽说二人皆已经在内掌柜与昨夜那寡妇的帮助下上药换衣,可术法耗人之后那一脸的倦容与憔悴怎会一时半会就褪去,王玖€€让他们去门外帮忙山后,又拜托了内掌柜送热水布巾等一众东西上楼后,用尽浑身最后的力气将人送进了房中,自己在床沿缓和了好一阵,待得自己交代的摆满屋中之后才安心喝了口茶水,润湿一片布巾,先将这人唇上干成褐色的血渍擦去
他脖上鬼咬的牙印随着胸膛里的翻腾律在一线之上,刚刚好不容易将那咬着脖子的东西打开之后,他凑到床边想看看这人如何,怎知刚伸手要触就被已经春毒攻心的他发力扯过,他死死捏着自己的一只腕子看了片刻,随后忽地凑到了那还在细流淌血之处,一道湿热从血流的痕迹向上而去,最终停在了那牙印之处,当即浑身一个猛颤,这人吮上了那涌血之处,竟比刚刚的阴物还要抽魂软骨,一瞬之间就吸去了他余下的气力
“你欠我人情欠大发了!”
屋中炭火烧得旺盛,他只当自己从胸口蔓上了两颊的烫热是火烤来的,把这满身桃红花斑依旧未褪的人半身擦净之后,他总算可以将吴绪涎这破烂一副砸去墙角,在扯过厚被裹住这副单薄的身子时无意触到了这春毒引诱得最是重灾之处,本就让人辛苦的烫热更是得令般地窜进了头脑,拽出了那日荒唐可耻的梦境
一番符水擦拭眼看就快完毕,怎知在触及到背心那痂痕被人拽去一块的新肉时茅绪寿被疼得猛地睁眼,依旧木讷的眼睛在王玖€€的脸上定了定,惹得他很是恼火,但还没等着自己开口,这人又将脸凑近过去,刚擦去血渍的唇被复发而起的高热灼出了花红的颜色,带着烫热地又袭上了眼前的人
王玖€€惊慌地想将人推开,可这人力道很大,拉扯之间反而让自己被吮着的下唇扯破了皮
“要是醒了知道自己这样,你会想躲去山沟里自戕的!”王玖€€一把将人推得撞到床柱上去,随后赶忙从煨茶的炉中倒出一杯,以灯燃符
“摄汝精€€,摄汝神魂,百病消散,百毒速退,敕!”他结印持诀以燃符凭空书出一道‘百晦解’就在符灰刚落上杯中水时,床上那人竟然将原本身上裹着的薄被掀翻在地,赤脚闪到他身前,二话不说又施力上他肩头侵占上他那粘稠着少许血腥的唇上
“你疯了!”他模糊地挤出一声,半个时辰之前还是一副腿脚发软难走难站的人这会儿活脱就是副被什么牡丹花下死的登徒浪鬼附身一样,趁着他恼羞成怒的缝隙用自己口中那湿热的灵活游进了自己牙关之中,将自己舌尖打压在其之下,王玖€€奋力挣扎,待与这人分离开来时已是舌根酸麻,双颊之上也被这人半身的桃花红斑传染过去,泛起了两片粉热鲜艳的颜色
还不罢休,茅绪寿僵了片刻之后又如同走僵袭人般朝他扑去,只是吃了两轮亏的对面人晓得了机灵该往哪处用,这就先了一步以臂隔档住了人,可这春毒之下的茅绪寿对着他的破口大骂毫无回应,还几番将这人凑来唇边的符水躲开,甚至想出手将这么个坏自己好事的一杯灰渣满满的东西打翻在地
二人在房中踱步周旋,像极了刚刚与吴绪涎对峙一般,王玖€€苦不堪言,心想这得是哪来的邪毒,竟能凶悍得与三叔那些秘本杂书里所叙的那青月谷中物€€€€一晌欢比个高下,可就在此时他心里一沉,想起了吴绪涎刚刚上术的诀印与那封鬼坛子上碎裂的符€€,困惑被一点而通,却也被这人箍上了腰间,又要继续刚刚那羞耻的荒唐
门外越发靠近的急步在门前化成了足以让门塌窗倒的拍门,王玖€€艰难地用掌心捂住这人凑来的脸,朝着门外大喊
“吴小子你是来催命的么!这姓茅的什么惨状你看不到……”
“这个要是暂时咽不了气的话你就赶紧下楼,茅师傅不好了!我们刚刚将那一地死人什么的清了,他……他就叫不醒了!”
祸不单行,听得毛诡这情况之后他彻底慌神起来,茅绪寿到底清醒与否他简直怀疑,就在自己分心的这一瞬这人竟然又寻到了契机扳下了自己隔档的那手,牙尖齿利地又扎上了他下唇稍稍凝血的口子,王玖€€差点叫喊出声,头脑一热地忽然想到了个法子,这就再度与他拉扯出分寸之距,恶狠狠地瞪上那双三魂不在的眼睛
“你就要这样是么?那好!”他咬牙切齿地低声一句,随后抄起了那盛了符水的杯子往自己嘴里灌区,随后将死撑抵在茅绪寿胸口的手臂一撤,捏着这人的后颈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只见茅绪寿手脚发颤,双眼瞪大地松下了本快十指扎入他腰上皮肉的手将人推开,却还没发力,就在天旋地转之中昏厥过去……
房门突然推开,王玖€€撞着吴巽肩头垂头而出,吴巽赶忙跟上,各种凑近去看为何这人以手捂了鼻下半面
“牙根犯疼”王玖€€说完这句便匆匆往台阶下去,楼下前堂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葛元白掐着毛诡的人中燃符打煞,韩无悔则在他身上脸上又拍又打地叫喊着“毛老鬼”
“毛老鬼,你可别在这三长两短的啊!哎哟喂,七圣哪个不是偷着咽气的,在这么些闲杂人等围着的,你还要不要体面了啊!就算……就算你不要体面,你也得把应了我钻了那什么九龙塘老番鬼的棺材,替你“掏宝”的佣金结完了给我啊,可还差两千大洋呢!”
吴巽在台阶上瞧着王玖€€截下了葛元白那些无用功,把脉之后扯下了捆绑鬼门针的捆带,取了几根粗细长短皆不同的扎在毛诡的几处大穴之后结印敕令,毛诡便如同噩梦惊醒般惊慌开眼,喉间汹涌地吐了一滩乌黑的血在地
“牙根发疼……不是捂脸颊的么?”吴巽揉搓着自己的脸颊很是不解
庐州那被盼了多日的晴朗被西北风助涨了气焰的浓云黑浪给吞得一丝不剩,走街串巷的货郎叹了一声,只能收了原本叫喊的嗓门,给自己披上了破旧的斗笠草蓑,愁云惨淡地调转了脚步往那待着几个铜板买柴买米的破屋小家赶回
今日的风里夹了无数条鞭子,走到街口时他的两颊已冻出了两道红痕,躲闪过了一阵逃命模样马快车疾,他不禁一口唾沫啐了地,心中暗咒起这车上的人不得好死。世道多艰,骂官爷谈国事不行,气总得撒在哪人哪事之上,否则这雪上加霜的苦日子,哪还有捱下去的力气?
风雪一起,还拴在渡口的蓬船小舫们皆犹豫起来,唯独其中一艘新窗油蓬的不怕死地往着河中心逆流往东北而去,原本贪着那点炭暖的€€家小儿掀了篷帷伸头去往,随后跑到了船尾向收拾鱼货摊子的父母兴奋问道,刚刚有一艘宫灯漂亮,雕柱翘檐的舫子,是否是那总在沿河卖着酒疯,修船老工匠吹嘘的在北平行宫里供着皇帝游玩的那艘?母亲将已经僵直的活鱼带回了船上,摸着他的头顶笑着解释“而今已经没有皇帝了”
肖苇记不得自己一路上被舱中那一个个哀嚎不停的人吵醒几回了,他拉开小厢的门瞥了一眼出去,德福在一群灰白脸色,白眼翻上的人之间来回忙碌,还能晓得皮肉伤疼的机会都是在两方交法时候耍过心眼的,但眼下他也是个刚捡回条命的人,只能哀叹一声自己轻敌,畏缩地悄悄将厢门关上
他合眼倚墙,又回想起了那天自己与韩不悔斗法得不相上下时自己的心慌,那慌乱并非是对自身术法修行的自负,而是他一招招地躲去和化开的是他太过熟悉的东西,这是在华宁里地下那个人一门同出的路子,玉华司之法虽不及茅山闾山等神功大派的名气,但其中符€€口诀却是各家与阴人走僵的法门打交道的奠基,即便标榜自己是走脚炼尸一脉老祖宗师的湘地遇上了玉华司门人也只能毕恭毕敬地尊称相待,因为那一道道封于喜神帽中麻衣的镇尸符,都还是人家门中流出后加减比划的修改!
市井常言修阴之人诡秘,道门旁通却窃窃私语玉华司的扑朔迷离,此门庙堂不受信众香火闭门而修,弟子的选拔也非什么吃苦秉性一类,一些旁通门派里多称玉华司择徒为“挖墙角”并无差错,因为几乎入门弟子原本都在旁通下茅这类门派之中习法了一定年月,至于被那位“九凤将军”托了怎样的神€€梦境,所有门中人皆闭口不谈,即便是顾良潇与韩不悔这么一对入门之后连原本各自授€€门中的秘法都能泄给对方一二的,也都是谈梦色变,各自避开
第123章 破秽法
“你是哪路的鬼?”肖苇与解袭洪不知哪里招来的古怪法师同时施术与两个枪手身上,一阴一阳的拉扯使得那人七窍流血,枪口在抽搐之间不断地左右转换,但凡其中一人有一丝疏忽,便会成了这舵“五轮火”下的死人
“那你呢?瞧着先生这体面的衣裳,怎会是与地里那些烂肉野鬼打交道来的?”
韩不悔并没有答他,普通人怎受得起这两方兵马上身的苦头,也就两句话的功夫这枪手便痛苦难耐地往着自己眉心寻了个解脱,二人并没有谁眼低半分,齐齐以血醒器招阴,又一番正面交锋,怎料对面那人先没了耐心,这就在周旋到自己的布挎时将一柄半臂长短的火令木剑亮出了面
“九凤破秽,阴邪灭亡,天将神吏,€€下云罡,急急如律令,破!”肖苇那随了自己五年之上的,战功显赫的五鬼兵马竟然被这火令剑斩得死伤惨重,就连与其同床共枕多年的解袭洪也是头回在他脸上瞧见所谓的大惊失色,女子到底重情心软,她大胆上前去扯了扯韩不悔的袖口,示意他到此为止,却遭来了韩不悔的难以置信
“解小姐,贫道听闻你可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坐上了解家当家人的位置;贫道本敬您是有爱憎分明的,这会儿怎么也妇人之仁了呢?!”解袭洪被他的话驳得心虚,眼神闪躲之间游道了肖苇身上,那是比刚刚二人争执之时还要寒凉百倍的阴沉,这一眼让她本就折磨不已的心上更浇了一杯苦辣的酒,让那血淌溃烂的伤口疼得浑身发僵,头脑空白
韩不悔叹气一声,这就将缠着肖苇的兵马以令唤回,肖苇后退几步踉跄倒地,鼻中淌出乌黑的混血,他用手背抹去,眼睛并没再看解袭洪半眼,因为他不敢从这个手持火令朝着自己踱步向自己的男人挪开
“解当家宅心仁厚,贫道却可能要毁了与东家你的信约,这个人……留不得!他身上有些贫道该去记恨的东西……”
韩不悔没了刚刚起术斗法那大开大合的动作,他每一步都谨慎小心,持着火令的手背之上青筋突兀,这是无法遮掩的慌张,肖苇颤颤起身,抚着胸口咳嗽的那只手在洋服的衣袋里摸索,当指间触及到一个小巧的硬物之时,他心中有些挣扎,若非吃了解袭洪这个大亏,这东西并不该在此时用来保命才对!
“道友又不答我姓甚名谁,何必如此苦大仇深的呢?!你的口气与出手都像极了那些替天行道的正派清堂里出来的,但又为何进了这药市,千金买下双阳草和阴风解这等阴毒之物,怕也是野心歹毒也不在鄙人之下吧?!”
话毕之后他忽地桀笑起来,五官彻底扭曲出一副嗜血吃人的狰狞,解袭洪惊慌地捂嘴后退,而韩不悔却觉得,这才是这人本该的嘴脸
“我知道你是谁了!”肖苇这话让韩不悔的脚下顿了半步,但他马上后悔起了这半刻的犹豫,他低估了肖苇的阴险,当即将火令剑挡上胸口,这才没被从肖苇衣袋里窜出的那叫声凄惨的阴魂给一招毙命,他手中吃力地以火令隔档这面目全非却凶狠无比的邪物不断扑来,退到解袭洪身旁时呵斥让她快走
“我可舍不得让她走!”肖苇依旧笑得阴险,当即手诀变换,只见那显出残破人面的黑烟张开血盆大口窜入了韩不悔的眉心,韩不悔一声凄惨地大叫出声,而那火令剑也随着他声起砸在地上
“快走!”他的声音好似被人扼在喉上一般,随后眼白处数十条红丝枝杈杂乱地扎进了他的瞳仁,韩不悔周身的泛起青黑,僵直扭曲地转了身子,一声不属于他喉咙里的音色大吼出声,极快地朝着解袭洪等人扑去
“小姐当心!”容管事将腿脚已经发颤无力的解袭洪扯过,那付德民也算机灵,这就接了个稳当打算挟着人继续狂奔,可解袭洪却怎么也不肯往前,她挣扎回身恰好瞧见容管事被韩不悔单手扼在喉上举起,肖苇手诀一换,便响出了一声碎裂,容管事落地之时依旧是那副承着扼喉痛苦的模样
韩不悔当即又朝着解袭洪要来,付德民不敢往回只能拔腿就跑,解袭洪在断气的前一刻单手撕开了王玖€€给来的最是陈旧的那张符纸,并没有什么阴风大吹或是鬼哭魂叫,只是她感到韩不悔那力量非凡的手胶了片刻之后猛地将她推开,随后吐出一滩乌黑的血
解袭洪跑过了廊道并没回头地逃命去了,而肖苇却在那滩乌血袅袅而起的黑絮烟中瞧见了一张散着阴戾的面孔,剑眉如墨眸如星,他难以置信地脚下退后,比起那华宁里地下还要撼天动地的惊恐从心上割开的裂痕之中迸发而出,他张口想将这股猛烈叫喊出去,刚出了声后又戛然而止,因为那人面黑烟疾风一般地从他脖后的命门穴侵入了皮肉
几滴乌黑摔地之后化成了如花的红艳,肖苇一口鲜红喷溅而出,浑身颤抖地倒在了一地污浊之上两眼翻白,天旋地转之间他眼前撞入了一处草枯木朽的山崖,满地狼藉之中立着一个衣袍撕裂,浑身血腥的男人,他在一人的哭喊之中抹去唇角的血渍,唇语了几句便弃掉了手中已经一折两断的人骨法刀,狠戾地扎在了那法绳已断裂将尽,浑身与这崖上的枯槁一般的“东西”胸膛上,笑迎那助了他解脱的那数十道紫光绿电一齐在腾空炸裂的浑浊之中,不知是腾云驾雾去了云间,还是往了崖对岸的森荫葱茏里做了一个散仙……
他被梦魇纠缠得很是狼狈,好在听到了动静的德福用一瓶南洋神油抹在了他眼角穴两侧,又结印起诀抵在眉心敕令一声,换来了肖苇的缓缓睁眼
“外面的……”德福递来一杯高€€,只是肖苇现在尚未复原,舌尖怎么仔细也品不太出来这西洋时髦货色的味道,把这口只有苦味的醇香咽下,他看着杯中摇晃的自己,脸色还是从星罗洞捡回条命的憔悴窝囊,不禁有些心头冒火,这就将剩下的半杯高€€连同瓷杯一齐祭了河神
“虽说中的都是阴师里最霸道的那些路子,但您眼光好,这些后生虽然功法练得欠缺,架不住年纪轻身子硬,养个一年半载的也就无碍了,只是可惜了胡先生……”
“一年半载,哪有这么多清闲给他们享福!且不说那毛老鬼一直没放弃找咱们麻烦,现在连降星观葛家的那老废物,还有水元观都掺和了进来,今日不败倒还好说,今日一败,他们大抵也就知道咱们如今手中多少兵马多少能耐了,等不得,你给他们用点宗里的法子罢!”
话毕之后他便一阵猛咳,德福估到了他的想法,这就从拎进小厢的药箱之中掏出一小瓮取了一罐甜香的黑褐给肖苇,肖苇舀出两勺含在口中好一会儿才咽下,再开口时原本喑哑的嗓子倒是洪亮许多
“先生,我多嘴问上一句,胡先生虽身上旧伤未愈,但他是个有谋算的,不至于外面那些个能留条命下来,而他却折了”肖苇冷笑
“他好歹是凤山派的正€€弟子,堂口的东西也大多在咱们手中,即便他猜出当年沉船跟我脱不了干系,可得了鬼王宗的毕佑也都比孤单影只地在南洋做人鱼肉的好……”肖苇闷叹一声将小厢的门启开一道宽缝,外面满地面如菜色,身上血污不竟的五六人已从刚刚哀嚎不停变作了一副城郊难民等死的憔悴模样
“这些个……不过是各派之中弃之不用的渣滓无赖,他们能当条犬马用最好,不好用了,宗主也需要新鲜的吃食不是?”
他眼睛朝上挪了挪,那个比起其余人相对好了不少的吴绪涎正在自己端着茶盏喝茶,一咳嗽而有些身子不稳的狼狈术士偏到了他的脚下,吴绪涎眼中如同见着什么污遭之物一般将他一脚踹开,那人满眼愤怒却别无他法,吴绪涎轻蔑朝他挑了挑眉,也恰好撞倒了正在暗中观察的肖苇,当即就变了副谦卑的嘴脸,肖苇将门闭上,很是无奈地揉了揉眼角穴
“先生,吴小师傅的伤,怕是得劳烦大先生”肖苇点头,再交代过了他一些事情之后便又半倚回了那张不宽的藤椅之上,提及地下那位,即便手中滚烫的热茶也让他打了个寒颤
“为何不带那位来,宗主瞧上的可是那位啊”地下一身秀锦法袍的男人拽起肖苇的衣领笑问道,肖苇心底恐惧到了几点,一来是坛上那尊红眼鬼尊发了怒,这偌大的地宫之中平地起风,好些墨色陈旧的神尊顷刻间破碎满地,二来则是这个男人笑起来远比他面带怒色地可拍太多,因为但凡被他如此和悦以待的人,死相皆是惨烈得连他这等手中人命滔天的阴术士都不能直视的惧怕!
“你似乎动了情呢?!”这口茶水苦得很,但肖苇咽下之后却发觉他不及心中泛出的苦涩两分,这人吃过动情女子的亏,因而恨极了那个“情”字,他没弄明白为何阴坛上那个会瞧上解袭洪,他本是颗奉命去诱饵的棋子,但不曾想这世间还有与他如此同病相怜的人
遭人唾弃又看似交运地进了高门院户,只想苟活安稳却因为造化弄人不得不争抢种种,不争,就活不得!对于解袭洪他到底是动情还是同命之人的心软,他没想明白,可是那日倚云开中险些丧命的一场决裂,也已经将他那点珍贵的私情断在狼藉之中,没有再想透彻的必要!
华宁里的公馆洋房之中,吴绪涎被两三个穿着讲究的小婢伺候着梳洗换装,向肖苇表明忠心不二的他在拿到了“一晌欢”那日便割断了道门之中蓄长的头发,不是入世还俗,而是求得新门庇佑,他终于可以学着满街新派绅士与番鬼爷一样蜡发在头,踏着足以把脚背压成纸片的黑亮洋鞋来了大堂,喝上了一杯德福亲自端来的西洋高€€,虽然气苦无比,但他还是乐得心头开花
“等下见着大先生,你别开口,跟着我就是”
也不知是肖苇脚下太轻还是吴绪涎自己与那几个教他喝高€€该是如何的女婢聊得开心,他那口添了糖的高€€刚滑上舌尖,这就被身后冷冷而来的声音给呛了个咳嗽,赶忙起身,如同乡巴佬进城那样蹑手蹑脚地随着肖苇入了那道窄门
两人的脚步重叠一齐,吴绪涎瞧着这不宽的石阶延向漆黑之中,与其说人是走向目的之处,倒不如是自投罗网地被那团嘶叫阵阵的黑色吞去一般。吴绪涎身上发冷,分明越往下走越是觉得这石墙之内可是有十足的炭盆烘烤,这让他更是恐惧,晦暗无灯与深不见底的烘热让他思绪游走到了那日火海滔天的梦,暗暗在怕莫不是阳间也有阿鼻?
到了地底之后他还算安心不少,因为这两扇彩绘雕木的高门虽然是恶鬼嘴脸,却也是他翻烂了的那本阴山法籍中时常出现的熟悉,肖苇持诀朝着门上轻轻一点,厚重沉闷的开门声便拉得耳中难受,吴绪涎这下再没忍住,瞧着门中那密密麻麻,高低错落的神尊们一声惊呼出来
“不得体的东西”肖苇啐了声,他赶忙跟紧身后左右张望,这些神尊来者正道旁通的各门各派,其中还有不少是他曾经以大弟子身份随着刘濑吟去各宫庙作客进香时瞧见过的,终于在走到脚跟泛酸的时候看到了屋子的尽头与这地宫之中除二人外的其余活物,一个身着古怪殷红法袍的男人正虔诚地给地上偌大的阴坛添油加火
“宗主,水元观大弟子想求您慈悲庇佑。”那男人并没有反应,而是继续用着手里的白烛燃起新添油的供灯,随后又仔细地将一块块血腥极重的生肉脏腑放到供盘之中
吴绪涎本还是毕恭毕敬地等着,可这人的袍摆在眼角晃得难受得很,他便又动起了小心思抬眼去看,但还没挪到那个活物身上,这就被坛中正坐的那红眼鬼尊给吓得尖叫出声,就连看惯了阴山鬼王鬼兵各类阴神恶鬼的他也不得不被这鲜活不已的东西给下了个哆嗦,肖苇刚回头要呵斥一番,恰好这地宫之中平地刮起了寒凉无比的风,而那忙活着自己手头的法袍男人忽地笑出了声,这就转过头来朝着吴绪涎好一通打量
第124章 物一类
蜡黄枯槁的脸上挂着寡淡的眉毛,分明是挂着笑的神情却让吴绪涎不知为何在这烘暖得本该汗流浃背的地方寒意顿生,他想开口朝这人恭敬,却想起了肖苇来时的话,只好拱礼之后就低下了头去
“走近些罢”那男人将手中的烛盘放下,吴绪涎瞥向肖苇,肖苇点头之后他便还是不敢站直身子地挪到了那绣得精湛的袍摆边角
这人的手细看之后更是可怖,一副裹着老树皮又缠了乌青藤蔓的枯骨,吴绪涎想起了自己被逐出水元观那日城郊之外的流民饿殍,人人皆道江南安逸,竟还是被不少人瞧见了饿极了的野狗与其余快要饿死的逃荒人搏斗抢食的惨烈,而那野狗最后的胜利,便是一条死人身上这样有皮无肉的手臂
吴绪涎刚刚站定便被这人捏着下巴抬起了脸,与他对视片刻,他战战兢兢地与那双浑浊深重的眼睛对视了片刻,终于等来了肖苇开口解围
“宗主……他不知被祝由家的小子招呼上了哪门阴招,现下瞧着无事,可无论是入定还是起术都已闭塞不通了”
吴绪涎被这人忽然撒了手,如同把玩足够到失了兴趣的玩意一样,只见这人终于敛了笑,以一副阴沉的嘴脸朝着肖苇缓步挪去,这是吴绪涎为数不多见到肖苇慌乱的样子,上一回,还是两日前看到自己赤条着身子跑回他住下的小居楼里
没等肖苇开口,他脸上就先迎来了几道耳光挥过的红痕,还没等人从这突如其来的一袭中站稳,这就又被那枯皮裹骨的手拽住了领口,肖苇身量刚及这男人胸口,瞧不出来这么副将死之人般的身子竟有如此力气,吴绪涎低眼瞥了瞥那双只有鞋尖一丁点还尚未离地的洋皮鞋,颤颤地咽下口唾沫却不敢上前劝说
“当着宗主的面你叫我什么?你再盼我死快点也该想想自己有没有能耐去和那七家对峙啊!”肖苇满口道歉,可这男人不依不饶地就这么拽着他两脚 悬空地又是左右各一计响亮后才罢手,吴绪涎赶忙过去搀扶一把,却被肖苇狠狠推开
“关你什么事!”吴绪涎不知所措,而就在此时那两只干尸一般的手阴森地游上了他肩头,让他不敢动弹半分
“怎就不关他的事了?你不是说他是来求宗主庇佑的么,宗主也没赶人啊”肖苇抿唇捂脸地垂下头去,吴绪涎却一头雾水,到底谁是宗主,而为何肖苇管此人叫宗主反而让他恼羞成怒呢?
肩上的两手忽然发力将他推到了那层叠着法器贡品的坛前,吴绪涎不敢去看那红眼的鬼尊,只好将眼睛往那些供盘灯台之上胡乱瞧瞧,生肉、浓酒、牲畜五脏甚至还有些人的四肢,这些都是阴坛再寻常不过的,可他也真的就是寥寥几眼,后膝处便被一股力道猝不及防地踹来,吴绪涎当即跪倒在了坛前,还险些打翻了面前一盘皮质细腻的白肉
“跪好了,抬头,宗主可最不喜欢把他当个鬼东西的人!”吴绪涎肩头一耸,迟疑了片刻才颤颤地将脖子伸直,他与那青黑身子红眼血口的鬼尊当真是平视一线地对着了,片刻之后不知为何脱口而出喊了声“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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