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 四道者 第20章
作者:鄙人上官铁蛋
“你说的段道长和毛道长,可是话本里的那两个,那两个七圣?!”
雇叔点了点头,这马夫是前山六甲村的村民,也是熹元堂城外晾晒药材的作坊工人,从小就爱听那些个与神鬼相关稀奇古怪的故事,尤其喜爱《败西传》,初次给在这住的王添金送来日用之时激动得一夜未眠,但他也是实在之人,记下了王骞如的嘱咐不可将王添金告知其他人,因此也成了王家之外为数不多的知晓这荒院秘密的人之一
两人闲侃了几句之后,院后传来了动静,二人听到后皆有默契地停下话头,一个下车敞开车门搬出马凳,一个则入了那四面漏风的房子,不一会儿,手里忙活的两个家仆和刚从后山取回法器的三人一齐出现,马夫随意一眼却被钉在了那霞姿月韵的面孔之上
本以为王玖€€师徒已是世间少有的傅粉何郎,可与之并肩的这个少年家也是出众非凡,宛如仙人,甚至让他觉得另一侧的那个大眼的小姑娘都要逊色两分,如若不是茅绪寿察觉此人盯着自己先行颔首以示问候,他还未察觉到自己已走了神,发窘地挤出个憨厚的笑脸与三人问早,随后赶忙接过家仆手中的行李一齐忙活,不敢再看
王玖€€向揉搓一番有些酸胀的眼睛,可想起从闲杂间出来之后就一连串不干净的忙碌后只好作罢,瞧着那马夫眼下凹下的乌青,心里泛起惭愧
“昨夜定是不少人遭殃了罢?替我向村子里赔个不是!”马夫满嘴客气
“少爷这话严重了!反倒是你不委屈在这守山的话,村子里怕是已经没人有命在了,反倒是今早好几人都在说,昨晚有那么大的动静定然是你远门而归了!”
王玖€€自然知道这话是安慰他的,王家在六甲村雇了好些村民在作坊或是晒场帮工,因此多为尊敬这个赏了口饭吃的好东家!他幼时就隔三差五地闹着王骞如兄弟领着他一齐来勘工,摘花毁草,让村里的同龄的孩童帮着自己捡弹弓飞射而出的石子,滑入过溪流湿透满身,也领着三五个胆大的来到临近这破院附近上山煞过阴,害得王骞恒急忙给那几家农户赔了不是之后快车跑马地将煞到的孩童一齐带回熹元堂,即便化险为夷之后也明着暗着挨了他娘王刘氏的一月多埋怨,从此之后他便被勒令不许再随大人出城,直至一年后王添金从败西村而出,江浙往丰州来认亲……
他们三人被雇叔催干着回地下净手除晦吃早饭,就在段沅刚要从那九星星君图处转向宴厅方向时忽被他叫住
“我坛上有些雷符和招阴的,你们看着能用就拿些,这一路倒霉透顶的,都快弹尽粮绝了吧!”
听到这话那二人眼里都显露兴奋,他们其实早就因为自身€€感察觉这处宽阔深幽的墓室还有一处法坛,而这法坛便是与昨夜入门的正神坛相对立的阴坛,但出于礼节与修行差异即便是同传的术士也不主动请看自己的阴坛,一来是其中炼化祭养之物会怕生冲撞,二来就是阴术比起正道术法的禁忌少去许多,很多典籍仅是入门的参谋,各术士在习法之中也自己举一反三地感悟出适合自身能力炼化的灵体鬼魅或是法器,这就存在了他人偷着学葫芦画瓢的风险,毕竟旁通术士好斗法切磋,多一样他人不知的,有时或许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王玖€€丝毫没有遮掩地带二人去往一处需先入茶室再拐入屏风之后一处窄门的阴坛,这让两个无坛无门的野游之人连句客气话都不愿多余,有那种同为习法者的好奇,也有因曾经也是规矩地晨昏定省向所侍奉的神明进香参礼,忽然转变的不适,何况已经向那明坛的正神报过坛,那么这一处不打上招呼多是无礼!
“对了,你昨日说起那星君图是大魔头的笔墨?!他……还有这雅致的习性?”段沅对孙三康的了解是段元寿口中的那句“谦恭有礼,心魔乱志”的含糊与话本之中叹客龇牙咧嘴的狠辣,王玖€€则看向茅绪寿挑了挑眉
“水元观中之人怕是比我更详细其中故事罢”茅绪寿点了点头,却没多言,只有一句
“路上打发时光告诉你”随后转向王玖€€
“刚刚那车马,载了行李再载那几人,累人累马还误时,你这可有货板车一类,我们自行携物去埠口吧!”话落之时王玖€€已停下脚推开了一扇亮黑木雕钟馗像的厚门
“你又怎知只有那一车!放心,累不着哪个!”说罢先行一步跨槛入内,二人皆是眼前一亮而向闯入眼中的那置于地面,各下垫满了寿爻二金的神龛之中,主炉三尊香薰袅袅,皆是眉目不善的黝黑神尊,他们虽身披制作精良的披霞,却也没半分该是坛上尊者的面容和气质
左边的兽牙凸出虎豹之眼;右侧的则是铺头散发,面容枯槁好似入土多年忽然尸变的妇人,又并非全然是人之貌,因为端坐的脚边还有一处显露而出,某种肥硕虫尾;居中的倒是最有神明之相,不仅霞披之上绣纹是为天上三宝,虽说那八宝团纹团陌生诡异,可不细看倒也是吉祥模样,头戴镶玉纱冠,垂眼薄唇,却依然予人些毛骨悚然,因为他的脚下还雕琢了好些残损苦面的人
茅绪寿比段沅那瞧新鲜的惊讶嘴脸要平和得多,但王玖€€瞟到他眼中的情绪不禁生出些得意,随后给二人分了各两支燃好的线香,二人没多言,各自持香口中念念,三拜礼成插香入主炉之后又持诀向着副炉一尊烟熏均匀的祝由祖师、地藏王菩萨及其麾下增损将军有礼,随后跪拜姿态,依旧二线敬鬼神君的香火,向着另一方地上神龛的下坛无常二爷、土地爷公和面前供着新鲜鸡蛋清茶的黑虎将军以及五色五鬼小樽恭敬行礼,王玖€€比二人慢上一步,二人起身之后他才刚上香那三尊齐人半腰的神尊,从坛前取下铜碟之中画好的五雷阴阳符纸,各给了二人三道
段沅拿过瞧上一眼却有些泄气,茅绪寿察觉了那紧抿起的嘴,伸过掌心
“你是不会驱动如此偏科的符€€吧,那给我吧!”段沅顿了片刻将手里的符纸拍到他掌心后便转身而出,留下一串规律生硬的脚步往了宴厅方向去,王玖€€给下坛的几尊茅绪寿不明为何的泥塑小樽添了杯中高粱酒,随后起身埋怨道
“我很是怀疑你被水元观逐出品德与拜二师仅为其次,首要的该是你这待人无礼,有眼无珠的脾性!你这是问人讨要的态度吗?”
他真不知昨日醒来之后为何家中个人对此人的口评皆是彬彬有礼,他替段沅满腹窝火,恨不得刚刚那会儿王骞如也能在场,这么一来就能让他领教领教到底是自己一路长成缺少礼数,还是这么个口中冷漠生硬的家伙更配得上曾经自己身上挨的骂,并且这人此刻也不已未然,将符纸捋顺叠整,收入布挎
“一时半会儿也学不来,何况也用不着她出手出力!”说罢也往了门外而去,一脚跨出后又偏过半头
“贫道规律己身,他人胡诌乱言之事毫不相干!”这话语气自然满是怒气,王玖€€却忍不住发了笑,慢了两步再环顾一眼坛中上下才将门合上,冲着前面那灰绿旧衣,高髻束得整齐的瘦长背影戏谑一句
“空穴来风也得有个源头,如若不是春光外泄,怕是那位你曾经的同门也不能够说得绘声绘色,不得不说,听了他描画的情景,连我这等不好龙阳的都有些心起春波了呢!”
这话果然让前面的人脚下险些绊住,眉起怒色地偏过头来一时之间竟也语塞不知该驳回哪句
王玖€€瞧见那撇下的薄唇在细微发颤不由得脸上更是肆虐,擦肩而过之时还扬起了下颚挑眉而向,二人入厅之时却见到段沅正在双手齐用地往嘴里死命塞着面线与虾米烧麦,一旁还立着不知是否该催促二人启程时间已至的南五
“玖哥,这……”王玖€€有些忘了把握时辰,二人心照不宣地挑拣起一些能方便携上的糕饼点心,随后匆匆眼下几口面线便又往了出路而去
另一车的车夫是个肤色褐黄,为人腼腆的少年,他瞧见王茅二人将一个个要么面色灰青要么白眼上翻浑身捆绑的人逐个挪移上车吓得有些腿下发抖,好在去了私埠的路程不算远,两辆车马行出了渡口最拥挤的一段,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下
王骞如一身艾青马褂月白长衫负手而立,看见车门启开后面色忽地紧绷起来,赶忙四顾上前,与王玖€€等人一对上眼双方便不言而会,刚入埠区时那些岸上船边的闲言碎语不只他们听了个清楚,王玖€€竟然泛起些心绪地瞥了身侧之人,他也怀疑是否自己晦气,早上那句玩笑戏言就这么化作了真,那关于水元观驱徒的故事,已至闽地!
第44章 道缘由
徐徐江风将碧绿之上的大小船只吹出了高低错落,闽地即便没有那洋人要来的一纸公文让闸口大开,各小流大江也多是日日繁忙,顺江岸的渡口之上白日里纵使喧闹熙攘,得离岸了好些距离才能与那些潺潺淙淙分离开来,大船多远行,可也得在那些小舟乌蓬之中突兀地并肩一阵才会真正的顺风顺水入大流
王骞如在两间满是陈家人的小厢门口谨慎查看了一番,待到耳旁没了外来的闲碎话,这才松下些心,回到船厅之中咽下口还泛涩的茶水,瞥见了昏昏欲睡的王玖€€不免有些怜惜,一番深思熟虑后还是压低了声响转身而向坐在另一侧也是神情发恹的茅绪寿礼貌开口
“茅小先生,我很是气愤为何会有如此不堪的谣言行于眼下,你是我这逆子的恩人也是我兄弟故友的弟子,即便你觉得我是多管闲事,还请理解这是于情于理都不能听过作罢的啊!”
茅绪寿自然懂他言下之意,瞥见不远处原本赏岸边景致的段沅也侧眼而向,闷叹一声后缓缓道来
“我有幸拜入毛师门下是光绪二十八年末,那是入了水元观半年之后,起因乃是我与几个一同被谴去观后竹风山挖冬笋之后走散,误入了更远处乱葬地的山谷而被其过路相救而起的缘分,至于是如何被观中人察觉,想必是我五月之时不慎将一本毛师予我的一本所言阴坛起术做蘸若干的典籍未保管妥当遗落在了清净间,而后被大师兄拾到……可他似乎并未翻看,即便我日后千般小心谨慎还是没能逃过观主觉察,被其施术尾随至了我平日里授业的山谷”
“你所说的大师兄,可就是刘濑吟观主的弟子?”
段沅忽地从原本她发玩性而坐上的一口枣木大箱上跃下,她自打知晓茅绪寿是自己师父的亲人后代之后就对于那些流言更是心烦,眼下这“故事中人”终于开口,不免自己也紧绷起来
茅绪寿点了点头,眼睫低垂得泄气,喝尽一杯茶水后瞥见那原本昏沉的王玖€€正笔直了身子望向他来,他之所以打算详说此事并非王骞如的提问,本以为空穴来风不会长久,可眼下今日的渡口才不得不承认了自己对尘世认知的浅薄与市井之中对这些荒谬的猎奇心之重!
若要细究更多,则是从那阴坛出来后此人无礼轻浮的玩笑,给他心里添了烦闷,即便他人不知,也得让此人听个明白,因为提了提声响
“私拜二师是我大错在先,虽说观中待我不似传言之中刻薄冷落,但我在二十九年时已抓三缺起誓,因而自告不与其余师兄弟同住而独一人住在云胡居的旧静室,多与人疏远,这都是有了许多空闲可以多习毛师所授,去年末时绪慎大师兄向观主建议将旧观未修葺的房屋翻修成课室与闲杂室,我因此只好听从安排搬往弟子们住宿的另一处静室,而我已经跟随毛师多年,自然会因自身习法缘由招来些阴魂游鬼,而那几间多住入观不足三年的同门,或多或少都有发梦魇等情况,即便我每日施法净身荡晦,也总有疏漏……”
“你的疏漏?!你受了伤?准确的说是你受了术法的内伤,因此€€与元神乃至兵马都有损伤!你原本的静室是何人在住可知晓?”
王玖€€忽地开口一连串将他话截断,其实不仅仅是他,王骞如与段沅也听出了很多古怪,凭着他这年少有成的修为不可能在这些小事上有如此漏洞,即便个人身上有病有灾不痛快,那么他出手过的这么些法器哪个不是一般鬼魂小精小怪都忌惮的,可自己周围的人成了殃及的池鱼,那么这些能在宫庙之中还放肆的东西就不会仅仅是被某些同质的气息吸引而来,有人故意为止是最好的解释!
茅绪寿木讷地点了点头,托他昨夜在自己那闲杂间里熬人到天光所赐,话至此处他已感到费力程度不比开个法坛消耗得少,王骞如虽不明这二人为何都是精神萎靡的模样,可眼下不是问的时机,关切地问了些他近半年而来的身体的情况,随后一手托腮眉头成川,面色更是阴沉
“你说你误入了一处他人祭炼阴物的阴森地,可我怎么听着更像是你是先察觉了那处荒废的宅院不太平而率先进入的,因为倘若是那地的阴人不乐意被你引渡散晦,那么他们也不会让你当时全身而退!你四月返回之后还是安然无恙的,隔月却发觉被人抢先一步开了坛炼魂,那么那人又是怎的发现的,你说的可是当地人遭过抓交替死过好几个想发偏财的侥幸之徒的地方,必定也不会还有哪个算不清命值数还是那点空口诌来的金银古玩值数的罢!”
段沅被他所言自己是如何中了其他阴术士的招数有些混沌,王骞如却与王玖€€互觑一眼,这不只是熹元堂,想必好些祝由医堂都会有过此类来人€€€€一些修习不正法之人都需在聚阴之地入定或是放置法器鬼瓮炼化,虽说这类地方都阴森得让人不敢靠近,可天下术士千万,遇上也选上了这块地的同路人可怎办?大多数敢人不在侧将法器之类放置一处的皆是能够布阵设界的能手,有人摆阵起坛,自然也就有技不如人败下的倒霉鬼!
“那你输下之后可有告知毛前辈?”茅绪寿摇头,段沅则想询问那是哪门哪派的阵法,可茅绪寿却以自己跨入不久就因被炼化的阴魂咄咄逼人而受了创,并未瞧清太多,王玖€€却微微用茶盏掩了掩自己快要泄出的惊喜,他心里对于为何昨日茅绪寿在预感到身后不妙后就当机立断地选了纯阳溅,他身上所携法器并非不能驱动制邪,况且光天化日的,阴物即便再强大也束缚于阳胜阴衰,茅绪寿能从自己实力悬殊的古应龙手下胜出,更是不存在不够机灵这一说!他知道即便问了这人也不会承认自己身上本就带了法伤,他的确修为甚优,那么能伤及他的只会是更为卓越的歹心人
再瞥向那人时,他竟瞧见那边局促地躲开了原本在自己身上的眼睛,王骞如听到那房中有些呜咽便起身去瞧,想必是这人自己也察觉了诉出这段会让人察觉到些端倪,可也就因如此,原本还盘算着能不能在他的话语之中抓住些能呛人的缘由调侃几句,可眼下他改了主意,掩下了自己明了的神情,故作催促地问道
“好了,你方才那些更适合哪日沏茶而叙,你不如先从你怎的就变成了个亵渎师兄,癖好异人的孟浪狂徒开始说起吧!今日可比岭南时还要有板有眼,屈艳班香,即便要杜撰,也得有人给那人有个参考罢!”
说道这个茅绪寿脸上的阴沉更浓,段沅却更是焦急,双臂抱胸站直了身板一副训斥模样
“如若不是一路险情太多我早就想问你了!我可以不听他人的杂事,可你既然是他的儿子,即便……”她忽地顿下,将满腔愤懑化为下唇的一咬
“即便你不认,也未有心思去祭拜,那么作为徒弟的我得回去复命信已送达,他泉下有知想必也想听到番实情!”
茅绪寿一手在袖中撺起了拳,他冷漠地倚身靠坐却依旧没开口,王骞如不敢贸然而问,王玖€€却瞧见段沅咬唇上的颤动又有些起了脾气,可他却选了起身,故作懒散地伸着筋骨去到段沅原本坐的那处,不客气地掏起了她的布挎,摸出了那发皱的蜡染纸包裹的冬瓜糖,摊开后一塞入嘴,摊着手掌等段沅夺去
他没将王骞如责备的目光放在眼中,而是往那几口木箱上一倚,冲着段沅使了个眼色
“这是你的不对!人言可畏,众议成林,这可与败了坛遭了天雷不相上下……”段沅眉头一蹙,可王玖€€的话就戛然于此,她也不是堵塞的脑袋,这就明了了其意,将那揣得更皱的裹糖纸摊开,翠绿晶莹还蒙着糖霜沉下的冬瓜糖映在了那双乌茶之中的眸子
茅绪寿抬眼,瞧见依旧咬唇却不知所言的段沅,王骞如心里暗道自己这顽劣的儿子还有如此细致之时实属难得,这就抢了王玖€€原本盘算让茅绪寿不能再拒的那招€€€€斟满一杯,也恭敬到身前
“不曾想茅小先生这般年纪就已经历如此多跌宕,这让鄙人更是钦佩!我这逆子最下唐突问起,你于他有恩情,也帮了我王家不少忙,还望茅小先生能予个答报的机会,让我们能知道今日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是怎的回事!”
王骞如这番话自然力道十足,茅绪寿满口“王堂主言重”地回礼接过,只是他瞧了瞧那琥珀色里摇晃得扭曲的自己,还是为难叹气
“并非我有意隐瞒,只是……那日之事我是真的不知完整!我在被观中长老们商议发落去暗室之后中了人计谋,那迷香散去效力之时,就是我已在大师兄房内……”
段王二人不禁不能地相觑一眼,王骞如亦是对这番话险些惊掉下巴,用了这等下三滥的招数让两人名声有损,一时之间分不清此人是对茅绪寿有怨还是与大弟子更或者刘观主有过节
“你认为会是谁?”王玖€€露出了严肃,茅绪寿却依旧摇头很是无奈,似乎此事和盘托出之后未得预想中的舒心,段沅细品一番后低声呢喃道
“那为何谣言出后仅是对你的污蔑谩骂,你那大师兄都是一句而过,明明是在一张床上的两个人……”
她意识到这言语之中的不妥赶忙停下,没等哪个思索出端倪,那厢房之中一声如兽发狂的尖锐将在门口泛着瞌睡的利事惊得险些不稳,王玖€€很是心烦地低声骂上一句,随后掏出镇魂铃与一暗红的小粗麻口袋往了那去,片刻之后叫喊与口诀摇铃混杂得刺耳更加,但就在一句敕令之后,那声声嘶吼渐渐化作呜咽最后停下,茅绪寿与段沅在他身后往房中望去,那黄禀两眼一翻抽搐倒下,很是狼狈
“快到了!这些个东西挨进家门怕是要越来越不老实了!”王骞如起身往窗外忘了忘,自从他掌了熹元堂的家后一年也难得出门几回,今日若非王骞恒及时赶回又因陈夫人这么个身份的人在,让王玖€€这等小辈送人实属对玄黄堂无礼至极,他怕是今日还在诊堂与乾坤堂间团团忙转
“多谢”就在王玖€€要回去找口茶水时,他耳旁传来了一句碾得模糊不清的道谢,这让他觉得极不诚恳又有些可笑,但听了这人如此凄惨的一段,还是没那么小肚鸡肠地发了慈悲装了君子道
“昨日的,不欠了!”
第45章 那名字
漳州的大部分渡口皆近在漳浦出海口,这等四通八达处即便是个私埠也不会规模太小,虽说王家包圆的王家一行人的小舫挨靠处距离真正的渡口还有些距离,沿途过往的人与货物往来接踵手车轮痕入土一寸有余都足以见得岸上繁忙
段沅率先下船,水灵可人的模样引了好些回眸,但一些迟了眼睛的瞧见了随后而出的那已是毡帽压脸,鹑衣百结的茅绪寿不由得眉头一紧,难免猜测这般如此不协的两人可是哪家苛待下人的门户,即便出门在外也没个打算予随从一套门面衣裳,随后结合起些时日里的荒谬在心中叹一句世道艰辛
王骞如提着褂摆下船之时可没多幸运,他被一张迎风而来,油墨腥臭的纸张直扑面门,王玖€€粗鲁地将那纸张揭下,还没瞧清起首的几个大字便又一三两张打上他的胸膛,满是厌恶地一手将这些捏皱接稳,这就往水里一投没有半分客气
抬眼向不远处的哄闹,那是三五草灰立领,穿着笔挺模样的青年人正在岸上高低几路的摊子小铺之间游窜,他们一步三望,唐突地将他们手中的纸张塞给行人茶客,或是抬臂一挥将一小沓抛洒至沿途的泊船,眼下这正午歇息结束刚敲了上工铃的渡口拥挤杂乱,他们还是如鱼得水地穿梭,没一会儿功夫就没进了往来之中
“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白狼欲着帝王衣,不闻民主铿锵声……”
段沅也伸手捏过一张,站去了临近的树下粗略念起,王玖€€一脚上岸后摇了摇头,将那手中的那张也随手一扔,成了路人踩踏的铺垫
“还有三日就是洪武登基大典,在这闹腾又有何用!”
王骞如很有感慨,北平离此天高皇帝远却也是沸沸扬扬,连熹元堂这一月以来都进了五六趟警差告诫不可收治革新造反分子;其余不知,单闽地各府就已急缴了三次商税为这“中华帝国”的喜庆日子铺路,他并非赞同帝王复辟,只是这些新学堂的少年家能否闹出片天地,想必但凡识了几个字的皆是心悬明镜!
南五叫唤来了一个载货的力夫,那体型壮实的高大个子将烟袋一磕,笑脸携着自己那两轮的拉板车而来,瞧着这些个男女皆是好衣料好模样,还生怕手脚粗笨脏了雇主的行李,弯腰拾起几张还算干净的纸张铺垫在下,这才接过利事手中的第一口木箱
“八成是府市里巡捕房来得快,他们便只好换了想法从这人来人往处碰运气,毕竟开埠以来这里洋人说话可比市长府员管用得多,巡捕房从不敢将人全部截下去搜,若是慢了哪艘洋船出海的罪过可不是他们能担的!”
王玖€€伸着筋骨满嘴懒散,他有些后悔昨夜为了那几句把眼下的自己搅得如此狼狈,即便这江风照着头打也依旧浑身发沉,可王骞如没给他去买口热茶的空闲,一手搭上肩头向那船尾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还有那两厢房的陈家人。
他们有些犯愁,谁都未料想这处会如此繁忙,怕是还得走上些距离才能雇到宽敞的车马,好一番折腾之后一行人终于分坐两车上了路,就在王家父子在往车行去的途中还有不少对那些白纸黑字读得一知半解的人对着那些纸张摇头,随意一掷或还是物尽其用地翻面擦擦手里刚掏出的秋梨,继续端起茶碗换个舒服身形倚着坐着
北平的金銮殿上又不是只有一次坐回过皇上,学生们的胡闹也在这几个年头越发不新鲜,左右不了国中大事,不如趁着有人知道详尽,赶紧听听那江浙出过大魔头的水元观又出了个断袖狂徒的荒唐艳事……
车行喧闹之中是不断的吁声伴随着“心焦身灼、白肉楚腰、银盘面上含春目,娇俏更胜女儿家……”
一连串光天化日之下羞臊难掩的银词秽语频频入耳,段沅脸犯起如酒半醺的红晕,垂眼咬唇,两手捂起耳朵又不禁瞥了瞥茅绪寿,这人手臂抱胸已是毡帽掩了整面,极其平静,似乎外面那一声声茅姓弟子并非自己;再斜眼瞥向王玖€€,这人也是双臂抱胸却倚着车壁懒散,时而挑眉颤唇,似乎很是享受这路上的吵乱,恰巧这时那被挤在车中陈夫人抽动一下,她只好丧气地放下捂耳的手,持诀而向陈夫人眉心点上七叶熬煮的净水
“前车可会也有状况?”她不禁撑起车窗一条宽缝向外探去,见着王骞如与那载着陈家丫鬟的车子平稳向前后又赶紧关闭严实,仅仅这条宽缝的功夫,那窗外各处的故事已叙到了那让门中师兄受辱的狂徒在岭南之地还有一与其同样修习偏门,玉面兽心的姘头,其被逐出后便往了岭南而去与其私会
她两眼犯昏地缩回了脑袋,却瞧见王玖€€已坐直了身子,眼神直勾勾地钉去了茅绪寿的身上,还未等疑惑问出口,与自己并肩这侧坐着的人就猛地起身,刹那之间又手中拽着那顶还带着缝补针脚的毡帽坐回
再往另一人那望去,只见茅绪寿眉头成川,眼中迸出锋刀一般的利光,几丝被顺带到了前额的碎发都顾不上理好,躬身而起夺回毡帽,怒容满面还附上了声呵斥
王玖€€那原本拽着毡帽的手胶在悬空之中,他瞥向自己虎口一侧,刚刚茅绪寿夺帽的蛮横还抓出了泛红的痕迹,垂眼咽下自己刚刚本要对揭帽那一瞬瞧见的那张如同沐雨桃花一样的绯红面颊戏谑上两句的轻浮,冷霜上脸反倒比那遭殃的人更显怒色地诘问道
“你没说实话,你被逐出的缘由想必不仅仅是拜二师修偏门这么样,我甚至有些起疑,这外面的桃色之言可真有几分为真!是否还有可能再有些更惊天破地的被遮掩了去?”
这话让茅段二人皆露惊色,茅绪寿与恰好投来的段沅相觑,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反问回去
“你在胡说些什么!如若这里面又些真实,你又怎会成了今日的故事中人,摆明了就是歹心人的越发狠毒,想让我彻底浑身污浊……”
“那为何这些闲话越发没边际,那老道为报驱逐之仇而编纂也并非不堪到这等地步,你若不是睡了谁的媳妇,掀过何人祖上的棺材板子,又有哪个会恨到半月之内让一人彻底污浊的狠心呢?!贫道对你是心扉大敞,可茅道友此时还掩得这样严实,让贫道不得不起疑是否信错了人?!”
他语气平和,却也让人透骨发凉,就连茅绪寿原本足以燃了眼前所有的怒火都触及熄去,眼中复杂地扑坐回去
“你手里有过人的性命?或是施术于何人让他生不如死?”
茅绪寿僵硬地摆了摆头,车外的嘈杂终于驶出了些距离,车碾马蹄声似乎也想将那些不雅碾碎脚下,好让车中之人都得以舒缓,可王玖€€没这打算,他甚至一手摸进了随身的布挎,似乎茅绪寿再不言不答就有兵戎相见的意思
段沅彻底被这二人搞得满头浆糊,如若茅绪寿仅仅是个同为南茅的修行者她定信了王玖€€这番猜想,可因自己恩师后裔这个印子在他身上烙着,即便再不喜这副性子也不情愿猜想得他心肠为歹,新中叫苦不已,但还是耍个机灵试图转圜
“若是……若是我的猜测,可会是刘观主或是那位大师兄呢!毕竟你在船上也提及,你与他共在一榻是确有其事,那么这等奇耻大辱,你那大师兄应当与你不共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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