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研究所 人鱼研究所 第28章
作者:楚执
无罪释放。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谢意说。
我已经被赦免了,长官是不是也该回去了。我拿着信封,早就想过会分别,真实发生的时候还是会掀起波澜。
“长官……什么时候回去?”我问道。
“我接到了新的任务,可能会暂时留在这里,”谢意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愣在了原地。
看进他眼底,他总是那样的波澜不惊,手腕传来他掌心的温度,在我手腕侧面落下,他抓着我走到舱门的位置。
“偶尔我会晚归,你回来之后好好休息,不用等我。”
谢意握着我的手腕,人脸识别系统自动打开,终端屏幕上显示出我们两人的身形,他在我身后,微微低下头看我。
“伸手。”他在我耳边讲。
我像是一具僵尸一样听话伸出手,我的食指按在终端上,终端上自动形成我的指纹图案。
屏幕上映出我的脸,我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神情,眼帘垂下,唇畔稍稍地抿着,耳尖透出很淡的红。
苍白寡淡的画有了一点颜色。
我的手指蜷缩在一起,被长官抓着手指,迟钝的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他正在认真的看终端屏幕。
“林问柳,你有什么话要讲吗。”谢意问出来,他稍侧过来看我,眉眼之中若有所思,他似乎不能理解,我露出这样的表情。
“长官,你要做什么样的任务,危险吗。”我情不自禁地问道,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我的心情变得难以言喻,我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整理。
“还好,”他看着我,眼底变得更加深邃,眼眸稍稍转动,沉吟道,“军区有一部分职位空缺,需要我去填补,做一些交接工作。”
我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这样的话会很微妙,我最终没有问出来,低下的眼帘遮住了情绪。
“长官,我要给您付房租吗。”我问道。
“……”谢意眼眸微转,他看向我,“林问柳。”
他语气稍微停顿,我知道他一般这样叫我大概不会有好事,于是我不讲话了,当刚刚的事情没有提过。
他大概会问我。林问柳,在你看来我是那样的上司吗。
这样之类的问题。
“您很晚回来是多晚?会好几天不回来吗。”我想了想,问了这么一句,如果长官好几天不回来,我大概会担心他。
“不清楚。”谢意随意的说,站在玄关的位置微微侧过来,“如果我加班,我会给你发消息。”
好吧,我都忘记了,我和长官互相有对方的联系方式,现在不用发邮件了,私人信息也是可以发的。
“那长官……我出门了。”
张恒选的房子在二楼,由于上楼梯时会经过一楼,我常常路过,注意到楼下的小花园光秃秃的,能够看到生活痕迹,但是没有见到一楼的住户,我猜一楼的住户应该不爱出门。
对面的教堂总是会响起歌声,吟诵声穿过街道若有若无的传过来,位于上方的十字架总是闪闪发光,像是波光粼粼的浪花。
“林问柳,你要一直在你上司那里住吗?”张恒问我道。
他和阿尔敏一起下楼,实验器材已经添置的差不多了,今天是自由逛街的日子,我们需要去买一些日常用品。
“我可是把你的床都铺好了,你不在,我很寂寞。”张恒煞有其事的说,如果不了解他,听起来还要以为是真的了。
“可能暂时不过去了,张恒,我每天六点多来到这里,我们见面的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你应该不会很寂寞。”我说道。
阿尔敏跟在我们身旁,打开了地图,商业街在离教堂为轴线两公里的位置,在两栋大楼之间,有一条很窄的街巷。两侧之间由于背阳又阴冷,且拥挤狭窄,这里的租金很低,因此很多商贩在这里活跃。
这里有很多奇怪的商店,银灰色的大楼像是两座铜铸的铁臂,它们看起来很像是苏联时期的建筑物,让人感到空旷寒冷。那些冰冷的轴线以及严谨的线条,铸造了一栋栋防辐建筑,侧面看像是连起来的函数曲线。
两栋大楼之间,一条狭长的路望不到尽头,阴暗潮湿的巷子,两侧有咖啡店、有卖茶叶和糖的铺子、切割的宝石、机器人零件、营养液针剂、代餐饼干,防辐射的药水以及祷告用的十字架和经文。
“阿尔敏,”我差点忘记了这件事,他扭头看我,我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崭新的卡片,这是我为他准备的银行卡。
他静静地看着我,又看看卡片,不明白我的意思。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里面有一些零花钱,你在这里可以随便逛逛,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你喜欢的零件,衣服,糖果,或者是终端设备……都可以,你可以随意支配。”我对他解释道。
我观察着阿尔敏的表情,担心自己会讲出来不动听的话,我捏着卡片的掌心冒了一层汗,我朝他微笑道,“你哥哥不在,你在这里,我要照顾好你。”
“………”阿尔敏盯着我看,他唇畔绷直成一条线,帽檐下深褐色的眉眼稍稍睁动,那些美丽的雀斑布上了一层红晕。
“……你不用这样。”阿尔敏移开了目光,咕哝了一句,“我哥临走的时候给了我钱。”
他的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我以为他要拿出来什么东西,他只是动了动,并没有拿出来。
“林问柳,你真是……那可不行,只有你给的话,阿尔敏喊我的每一声哥岂不是白喊了。”张恒说,他在这个时候开始和我比较起来。
“阿尔敏,你哥给的和我给的并不一样,虽然我们看起来很拮据,但是科研人员每年都有补贴,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不至于拮据到要上吊的地步。”我不知道要怎么举例子,最后讲出来这样的话。这是一个典故,常常用来形容人过于贫穷。
阿尔敏侧过脸,张恒笑出了声。
我把那张卡塞进了阿尔敏手里,他握在掌心并没有排斥,我见状才稍稍放下心,唇畔稍稍扬起来。
“阿尔敏,我回头也要给你,你不能拒绝,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告诉我就好了,我给你买。”张恒说道。
“………”阿尔敏没有讲话,他像平常一样低头看着终端,我无意见瞥见他的屏幕,在他建设的星球上,原本的小人儿变成了三个。
三个小人儿凑在一起,两个比较大只,一个皮肤白白的在微笑,另一个小麦色皮肤,常常是无奈的表情。
这是我和张恒吗。
我只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在阿尔敏扭头看向我的时候,我装作在跟张恒讲话。
“张恒,你有什么思路吗?”我问他道。
以我们之间的默契,他很清楚我在问什么,他闻言神色郑重起来,看向一侧的拱门,在拱门中央有一座赫卡忒的三面神像。
张恒:“如果你想去计算粒子流发散的位置……这对我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能数十位伟大的科学家聚集在一起,用量子计算机去计算十几年……也不一定能够算出来。”
“何况,”张恒说,“我并不认为这个时代能再度出现那样的天才。我们只是在天才的余韵下苟延残喘。”
“嗯……总要先试试,”我说,“就像你认为核磁爆里不可能有生命体的存在一样,你的生命体指南针却能够监测到生命体,或许它们的粒子流在碰撞的时候,会产生类似于生命体特征的物质。”
我摆弄着手势,双手微微摊开,对张恒道:“不一定要在知道他们位置的前提下才能改变他们的位置。或许我们能想办法让它们的位置变得可预测,改变他们的运动轨迹。让它们的运动轨迹从原本的无序列……变得有序。”
我将双手合在一起。
“林问柳,这听起来天方夜谭。”张恒说着,他看向我,又稍微顿住,人在讲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时,会出现某种特点。
比如变得滔滔不绝、双眼发亮,或者是变得更加活泼。可能,刚刚的我更加活泼了。
核辐射会无差别的攻击人体细胞,辐射来自于原子中散发的粒子流,这种粒子流如同微小不可见的子弹侵蚀人体细胞。原子里的粒子流发散无法计算。
像是一个人在靶场里练习,靶子是人体细胞,粒子流是这个人发射的子弹。假设他并没有经验且永远不会拥有瞄准靶心的可能,他每一次开枪都是不可预测的。
“林问柳……我知道了,我会试试的,”张恒说,“很感谢你,在所有人都认为我的发明荒谬时,你还这么坚定的支持我。”
“我并没有安慰你,我讲的都是事实,”我对他说,“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核磁爆。可能见到的大部分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没办法证明你的结论是正确的。”
张恒:“………”
我们两个讲话的空档,我注意到阿尔敏买了一瓶路过奶贩子卖的牛奶,这是农场里产的新鲜牛奶,以毫升为价格销售,阿尔敏买了一毫升。
“这是什么世道,牛奶要按毫升卖。”张恒说了一句,他看了眼上面的价格,大概是有些无语。
“据说冲营养液会很好喝。”阿尔敏说,瓶子里很大,只装了一滴奶。
“这都是骗你的,阿尔敏,除非你喝一整杯牛奶,不然添加营养剂不会有任何味道。”张恒说。
张恒和阿尔敏走在了前面,我看了一眼卖奶贩子摆出来的牛奶。好吧。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很拮据的,我没有很浓厚的食欲,对生活环境要求并不高。
因为我的上司录入了我的指纹,让我暂时能够住在他那里,我可以省下另外一笔钱。阿尔敏喜欢的话,似乎可以奢侈一下。
“你好,这个一瓶需要多少布朗?”我问道。
“……阿尔敏。”我追上了他们,张恒和阿尔敏在看零件,我朝他们微笑起来,提着的牛奶晃荡出来。
“……林问柳,你真是。”张恒在讲我,他看看我,剩余的话没讲出来。
日子常常令人觉得既漫长又短暂,偶尔也有会让人觉得平淡的三餐幸福的时候,由于阿尔敏认得很多可以食用的蔬菜。在经过教堂的玫瑰丛里,他稍稍驻足。
在他上楼之后,他带回来了一些绿色的草。好像是在食堂里用来点缀的欧芹。
沉浸在这样的时刻,在我的终端响起的时候,我想起长官早上讲过的话,是他联系我了吗。
我打开信件,是一封来自陌生人的来信,署名是列恩€€达尔克。
他向我发送了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片昏暗的水池,背对着水池偌大的鱼尾,由于看不清脸,只能看到白色的长发以及淡蓝色渐变的鱼尾。
这令我想起暂时被我忘记的名字,我记忆中的格尔斯,他拥有同样的白发和渐变的鱼尾,恍惚之间,我耳边再次出现了海浪掠过与人鱼发出的尖锐具有穿透力的声色。
第35章 玫瑰币
亲爱的林博士, 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闪烁不定的终端信息,我想,我并没有给过他我的联系方式,列恩先生这样做可能有点冒犯。我想起他那双哭泣的眼眸, 当他流泪时, 他犯的错误似乎都能够被原谅。
“张恒, 我要出门一趟……阿尔敏,你们两个人待在这里, 可以吗?”我问道。
这是列恩在几天之后给我发的消息, 我猜他这几天可能很忙,没有理我发送的信息, 只在已读之后要跟我见面。
我走下玄关, 阳台的向日葵正在努力生长,楼下的院子在下楼的时候能够看到一部分。对方在院子里种了一些小番茄,红色的果实在藤蔓上垂落。
“……等等。”忽地,我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从院子里传来。由于我已经走下楼梯,我最后只来得及扫一眼, 扫到一道消沉的身影, 对方朝门外走去。
原来一楼住的有人,生活痕迹确实有的,存在非常稀薄,像佩德兰雾霾天稀薄的空气一样。
当我走到楼下时, 我看见了在门外等候的人。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茶歇裙的少女。由于她过分瘦弱, 我首先注意到的是她被裙身包裹的躯体, 她身高大约有一米七左右,我猜测她的体重不足四十公斤, 年纪大概十五或者十六。
她戴着帽子,由于大门正对着玄关,我能够看到她的脸。
由于瘦的脱形,她的五官凌驾在皮肉之上,瞳孔纯黑没有任何光亮,让我想起橱窗里的娃娃,玩偶的眼睛,无法对焦没有色彩。帽檐几乎遮挡住她的脸,让人感到她和教堂前的玫瑰似乎没什么区别。
摆放在灵堂上的蜡像,或者是恐怖故事里被抽去魂魄的女主人公,她的生命力脆弱的一碰就散,好像随时会在阴霾中消失。
大门打开,她缓缓地走了进去。
玫瑰没有生命吗?我这么想道,总是路过教堂,不知是不是上帝在提醒我的信仰不忠。我在教堂前停留,看向那一片玫瑰花庭,这里不停地有人打理,保证玫瑰的常年盛开。
它们的花期大概能维持在秋末。
我触碰到玫瑰的花瓣,花瓣十分柔软,它们绽放出烈焰一样的红,枝干上吐出温和的刺,常常令人感到美丽又危险。是这样吗?为何我触碰花瓣时,只能感受到它的脉络。
如果我不是想要它的全部的话,我并不会被它根叶上的刺扎伤。
“先生,您需要玫瑰吗?”有人这样问我,对我说,“您只需要念诵一遍玫瑰经就能得到一枝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