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仁 不仁 第5章
作者:三改火
三光宗的众人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看向在千尺瀑下淋了半晌的孟微之。他聚气一轮,刚刚复苏,还有些恍惚,忘了自己是孟微之还是初元,只是嫌人多,对三光宗弟子道:“都走,太吵了。”
孟微之是个寡淡人,虽然为人心软,但说话直接又不客气。众弟子熟悉他的做派,也没多问,同他相对一行礼便离开了。
耳边一空,他感到有人向自己走过来。
是江南树。
这个人€€€€这个魔,不知是什么来头。他不仅会红符镇鬼,似乎还已经看破了自己的前身,实在可疑。另外,或许人生得貌美则是非多,孟微之听过不止一个人说江南树是个断袖,刚来吴郡时,喜欢盯着少年的脸看。
还是对此人敬而远之罢。
“见过掌门。”
孟微之客套罢,想朝另一个方向离开,胳膊却被人一把拽住。他暗暗咬牙运内力,却发觉自己毫无挣脱之法。
断袖。他在心中确定道。
“孟十四。”江南树如此喊他,喊得他一愣,“你可知道,我为何在此处?”
“你的门人......”
“错了。”江南树轻笑,“你仔细听。”
孟微之刚要出言,便听到一阵风声。
那不是山林间的过叶长风,却似拔地而起的荒风烈波,带着阴寒之气。孟微之猛然想起当时在陈氏祠堂,那供奉双面大公的神堂中也曾吹出这样的妖风。
“你一坐到这千尺瀑下,这风就起了。”江南树在他身旁道,“我正要捉那东西。而那东西,在找你。”
第6章 残痕
“找我?绝不可能。”孟微之沉声说,“倘若我们说的是一样东西,那它只会惧我,绝不会敢来找我。”
“依我看,它不是惧你。”
江南树松开孟微之的手臂,孟微之却感到自己的四肢已不听自己使唤,如同被穿上了提线一般。江南树背在身后的五指一张,孟微之便浑身收紧,动弹不得。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听江南树道:
“它是想杀你。”
对面的南乡子以如意抵御邪风,看不见孟微之那边的状况,便大声问:“这是不是那双面妖鬼?”
孟微之感到自己此时能出声。
“快回吴郡!”他大喊,“要护住百姓!”
说完,他的嘴又被封上了。这是明显的定身咒,只是江南树此时灵力远在孟微之以上,他根本没还手之力。
南乡子应声而去,一脚踏入天地门。见他离开,江南树将手抬起,孟微之周身乍然被灵力包裹,下一刻便被推入千尺瀑水之中。自觉成了钓鱼用的饵料,孟微之心中急念咒,解开一条右臂,扯下了蒙在眼前的素布,隔着飞白向外望去。
一阵旋风翻墨,自平地起,直向他冲来!
江南树手中长珠作链,向空中缠去。那股黑风仿佛有实体,被死死锁住了咽喉一般,正挣扎不休。江南树立于潭前,周身不动,念了几句,只手中珠链不断收紧,硬生生将那黑雾向身前拖。
孟微之望着,只觉神魂震颤。
先前的猜想没错。他的周遭就有失散的神魂,而那黑雾,不出意外,就是“双面大公”。
江南树为何要管这桩事?
他......究竟是什么人。
方才在千尺瀑边吵架的修士们还没走远,听到了这边的响动,立即回身来助阵,朝着那黑雾做法。这一弄可不得了,黑雾放弃了悬在瀑水中的“鱼饵”孟微之,就着那珠链拦腰处断成两截,其中一截朝众修士扑去。
“掌门救我等!”
千钧一发之际,江南树收回长珠,抬手挥出一道烈焰,霎时间燃破荒风,黑雾尽散。
两截重物砸落在地。
那些修士围上去,只见那是一尊双面造像,已经被劈开成两段€€€€并非拦腰劈,而是自其头顶向下,把二面相对分开。
“像是把连体婴切开......”一人道。
“好恶心!”众人皆恶寒,“快闭嘴罢!”
纷乱中,江南树抬手掐诀,将那造像收入囊中。他不讲话,微垂着眼看人,没帮上忙的诸位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此时倒是摒弃分歧,纷纷拜别,拎着法剑各自朝山上去了。
孟微之在瀑后,只觉得身上咒禁一松。
而后,他直坠入瀑下深潭中。
脊背骤然被寒水撞得生疼。那潭颇深,他好不容易爬上岸,大口喘着气,抬眼便看到了一只伸过来的手。
“方才得罪了。”
钓鱼翁笑得人畜无害。
孟微之抬眼看了江南树,又低下头看看自己湿透的破烂衣衫,自己站起来。江南树收回了手,却往前走了一步,略低下身来,看向孟微之的额前与眼中。
“赏个脸,随贫道回去坐坐吧。”江南树道,“换身衣服?”
他身上有点奇香,熏得孟微之头脑发昏。
“我确实有话想问江道长。”他定了定神,“今日可是道长先邀我,若问不到令我满意的答案,我是不会走的。”
*
此番入凡尘,孟微之与三光宗老天师、通阴眼陈丹迟这一二身侧人相交,见过千万张吴郡百姓的面孔而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人。说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只有江南树一个。
万仞山上门派林立,修士良多。提起江南树此人,便有三奇可说€€€€一是此君姿容€€丽,有“飞雪过前堂”之名;二是术法高强诡谲,不问出处;三么,便是市井传言此人有异癖、好男风,爱久看少年眉眼。如是一人,看着不过二十余岁,却已是仙家掌门。
孟微之不太在乎这些,只听说江南树和自家老天师斗过法、在吴郡街上被姑娘扔过花。在知道此君是千年魔头之前,他还在想:真是世风日下,什么人都能开宗立派了。
现在他想:能有点道心已经很不错了。
青玉宗占着万仞台之上的山头,楼阁扶云起,看着要比三光宗的茅舍精巧很多,道场也比三光宗的大。
孟微之随着江南树步入其中,被一众弟子看得头皮发麻。他将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素布按在脸上,听着前头人的脚步声,走了不少台阶,总算到了一处汤泉前。
“请随意。”江南树抬了抬手。
孟微之不避讳,把脸上快缠不住的素布一把扯下,当着江南树的面三下五除二地把衣衫褪去,撑着池边下了水。
江南树在池侧跪坐,将手一挥,旁侧弟子捧来两个托盘、摆在池边。一盘是衣裳,另一盘中摆着几样点心,都是吴郡出名的甜糕点。
孟微之将自己全浸在汤泉中,再冒出头时长发已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他走到池边,抹了一把脸,抬眼望向江南树。
眼瞳赤金,看得江南树一恍惚。
鬼使神差般,他伸出手,去碰孟微之额前的红痕。那痕迹如同一枚火焰,烧在凡人皮肉上,鲜艳又扎眼。孟微之自顾自吃糕点,也没制止他,他不由地得寸进尺,凑近了一点,轻轻摩挲那一块残痕,手劲大了些,仿佛想要将那红痕擦去。
没一会儿,他就挨了孟微之一巴掌。
这一巴掌甩得毫不留情,江南树的手被干脆利落地打掉了。他立即清醒过来,轻咳一声,轻飘飘地说了句得罪。
孟微之还在嚼糯米团子,一双摄人心魄的赤金瞳无波澜地盯着江南树,道:“今天我们碰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双面大公。”江南树回忆了片刻,“依我看,这是个被百姓错当成神的妖鬼,吃了多年香火,倒也不做乱。你先前为救陈氏子,惊扰了这妖鬼,于是无穷祸患生出。”
“我一直听闻,仙门百家都爱惜羽翼,不愿擅惹因果。”孟微之继续问道,“你倒是热心,肯出手除此妖鬼€€€€所求何物?”
江南树笑起来。
“仙门百家爱惜羽翼,可我是个魔。”他托着下巴,低下眼看孟微之,“魔物所求,皆是起于执念。那妖鬼确是因吞了神魂才如此强大,看来神魂是好东西,我也想要。”
“你接不住的。”孟微之一顿,“难道你的执念,是成神成圣?”
江南树不置可否,说:“有别的问题吗?”
孟微之一想,魔物的执念是其生门,也是其死穴,一般不会随意告诉他人。
他最后问:“你认得我?”
“认得。”江南树将放袍子的托盘向他一推,“孟十四和大天尊,我都认得。”
孟微之这千年来在凡尘游历,见过许多人,从来不记人名。重逢二三,倒也正常。且他这双眼与天目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凡是看过的人都不会忘,再见时便能认出来。
“那你呢。”江南树道,“你可认得我?”
听到这话时,孟微之刚从汤泉里出来。袍子还没系上,他周身灵气与热气冲涌,又被江南树的目光灼了一下。
“不认得了。”他老实地说。
江南树摆摆手,说了句“倒也罢了”,而后站起身。孟微之穿戴好了,正愁没有干燥的素布遮脸,江南树递过来一条带子。
“多谢。”孟微之接下来,“江道长今日招待我、为我解惑,鄙人感激不尽。”
他抬手化出自己的法器锁呐,别回腰后。
“但若你想得神魂,我绝不答应。”
*
回到平泉寺时,太阳都快落下了。
孟微之一推开门,就见南乡子盘腿坐在神台上,似乎正与人在灵台方寸传讯。他干脆退出去,在南大街转了一圈,确认城中安好后再折返。
进了天王殿,他见南乡子正用力按眉心。
“怎么了天玄。”他问,“天庭......”
“初元。”
孟微之抬头,对上南乡子肃然的目光。
“在虫岭,在万仞台,”南乡子正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瞒着我?”
第7章 前尘入梦
孟微之回身,徐徐关上门。
“你是说虫岭之战?”他道,“救苦果然还是告诉你了。”
“两千余年前,虫岭之战就在万仞山下结束。”南乡子跳下神台,走到孟微之面前,“从三清境到大罗天,所有仙神都相信,此战因叔山欲夺伯命掌控的虫岭三千里而起,以二神两败俱陨、江桐平乱成主神告终。”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向初元。
“怪我上你的当,信你当时正在沉眠、未曾参与此事。今日我刚从孟如海那处得知你在其中究竟扮演何种角色,才明了......为何是吴郡,为何是如此。”
天玄仙尊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孟微之却不怎么在意一般。他若无其事地点了神台上的油灯,用指尖靠近那腾着一点热气的火,抬手扯下了覆在面上的白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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