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伥鬼 第121章
作者:银渔
壹。
江逐辰。
他是第一名长夜卫。
江逐辰又说:“长夜卫自创建以来,伤亡一向惨重,直到工部的符纸法器投入使用才好些。他们名字会被刻在英魂碑,受后人祭拜,家人也会得到抚恤,不会有后顾之忧。若有子嗣,子嗣也可以继承父辈的腰牌编号。”
他最后说:“我记得每一个名字。”
逄风定定凝视着他,只觉眼前的青年,将自己变成了一块活着的墓碑。
南离同样沉默,他用那只眼视过长夜卫的魂光,他们与东荒修士截然不同。
长风呼啸。
天折依然是从前孤寂凄冷的模样,它平日里无人造访,只在逄风殉身时热闹了一场。
几人敬重太山府君,徒步上山。
崖顶那棵半死不活的枯树竟然还苟延残喘着,树杈栖着的乌鸦倒是换了一批。逄风寻到那池潭水,他的血流进了潭水,即便是萧瑟的早春,潭水旁的萋萋青草也格外茂盛。
潭水旁,竖着一座矮矮的无字石碑。
江逐辰说:“每年,我与小妹都会来这祭拜你。后来她走不动了,却坚持要来,我便背她上山。我与小妹从不去皇陵,因为那里葬的是灵王,不是殿下。”
江逐辰注视着石碑:“没刻字,小妹怕被人砸掉。你刚去的几年,仙家百门抹黑灵王,说长夜的祸患是你招来的。小妹为了正你的名,与太史院力争了几十年。”
逄风拭去碑上尘:“其实不必如此。”
江逐辰:“我也明白你不会在意这些,可小妹性子倔,你也知道。她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逄风拢了拢氅:“我欠她一句道谢。”
天折如裂开巨口,直通险峡,逄风向下望去,却只能望见无边无际的云雾,不见渊底。
南离立在他身畔:“那时候,冷么?”
逄风一愣。
他知道南离在问自己跳下去的时候,可他早已忘记当时冷不冷。他当时唯一所想,便是他终归亏欠南离。
南离与他心意相通,顿知他所思所想。
“你不欠我,”南离毛茸茸的耳朵蹭着他的脸,“是我欠你,主人。”
南离:“你是最好的主人,我上辈子肯定积了德,才能被你捡回去。”
他的唇覆了上来,潮热、急切而湿润。逄风仰着头,被动地承受他的吻。狼一边与他热切地亲吻着,一边喟叹道:“主人……”
而后,逄风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渊底的府君郑重其事一拜,便步入下山的窄道。
山脚之下,冰雪消融,田地吐绿。
田地中却没有佝偻插秧的农人,有独臂的傀儡木人,举着条木胳膊吱吱嘎嘎地插秧。
树梢栖着木鹰,眼神如电,啄秧苗的鸟只要扑棱下去,便会被木鹰赶跑。
逄风骑着白狼行走于田埂上,有小孩牵着拴着线的纸片,引了一大群蝴蝶在身后翩翩起舞。狼这次并没有喷出火焰。
入了夜,月亮升起来了。
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烛光,施了长明咒的烛火,长夜百姓每月都能买到一根。
几户人家端着饭碗,坐在门槛上,聊今天的收成,聊家长里短。
有人叹:“今年要闹蝗虫,天气热了,蝗也开始出土,虽然还没成气候……”
另一人搭话:“怕什么?听说司天监的仙人们驯了灵鸡,一头就能干掉几千只蝗,改明儿上报给朝廷,就能有灵鸡过来。”
还有人羡慕:“唉,老四,你们家那娃……听说被长夜卫选中了?”
另一人满面红光、唾沫横飞:“那可不,我们家这破草窝子,可算飞出个金凤凰!”
逄风静静地凝望着这一切,忽而笑了。
海晏河清,如你所愿。
第205章 一夜幻梦
悬月旧都旁另起一城,名为未央。
未央城极特殊,此间尽是奢靡的酒楼坊市,灯火如洪夜夜不熄,故名未央。纸醉金迷的未央城只接待修士,也只收灵石。
长夜赚取灵石,除却开矿,很大一部分收入都来自这未央城。只论繁华,未央城并不必€€都差几分。
江逐辰一边走,一边介绍道:“除却未央城,长夜境内的试炼秘境也对修士开放,当然也是要收灵石的。”
楼阁娇娥起舞,薄如纱的披帛轻拂,如流风回雪。亦有蒙眼乐师,指尖快如残影在古琴拨弄,抚出铮铮亢鸣。
江逐辰虚虚环抱手臂:“虽说长夜卫不许在未央销金,不过我已经解甲。殿下要玩些什么?今日我请殿下。”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有点肉疼的。
江小将军一向清贫,与将士同吃同住,所有进账都贴补了长夜卫。他乾坤袋里的那点灵石,还是解甲之后一点一点攒的。
逄风那双狭长的眼漫不经心地那么一瞥,停在了坊市的牌匾上。
江逐辰掌心开始冒汗。
……若是听曲或者喝酒他是请得起的,但柜坊,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十个江小将军都不够赔。
虽说他与逄风是旧识,逄风在他面前却一向是自持得体的储君。江逐辰并不知道,他的殿下私下里只要没钱用,就会去柜坊取。
逄风的千术实在太高超了,赌场对他来说和钱庄没什么区别。
南离却眉头一皱,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忙将自己的乾坤袋丢进逄风怀中:“别想着赌自己,你要赌就用我的灵石。”
即便知道逄风不可能输,南离也不愿让其他人用那种眼神打量他。
逄风扯唇:“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灯红酒绿的销金窟中,骰子在盅中滴溜溜碰撞、旋转,发出刷啦啦的脆响。赌徒的目光如饥肠辘辘的秃鹫,死死盯着赌桌。
逄风修长的手正扣在盅上,冷白的手背与墨色赌盅相映,格外惹眼。
南离气定神闲,江逐辰却坐立不安,翘着的二郎腿连换了好几次。
庄荷一声高喝:“开!”
赌徒们灼热而疯狂目光顿时集中在赌盅之上。每个人都在心底疯狂祈祷财神眷顾。
盅开,两枚骰子静静停着,一枚两点,一枚三点。顷刻间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握拳大力锤击赌桌,悔不当初。但是让他们不赌是不可能的,红眼的赌徒只会怨这次赌运不佳。
诸多赌了大的赌徒里,逄风大抵是最平静的一个。他眼波流转,望向南离,语气带些歉意:“夫君,对不起,都输出去了。”
江逐辰“腾”一下站起身来:“殿下,不然我们去梨园,这地方实在不能待啊!”
逄风笑了:“那可不行,我还要将他的乾坤袋赢回来。”
江逐辰劝他不动,只得痛心疾首地捂住双眼。逄风苦恼道:“没有筹码了……”
南离带来的全部家当,刚才都被他赌出去了……如今他们身上一穷二白。
江逐辰咬一咬牙,就要舍命陪君子。
他喊来小二:“换筹码,押上€€€€”
南离抢先一步:“我。”
小二懵了,视线在逄风与南离身上游移,南离道:“押我。”
他为难道:“这……妖君阁下,我需事先与你说明,这儿做的是正经生意,绝不会断手断脚。赌自己倒是也能赌,可若是输了,没人赎,妖君就得在未央当几十年卫兵。妖君若能接受,小人这就取筹码。”
南离高傲地一扬头。
小二不一会就呈上筹码,被逄风接过。南离凑到他耳畔:“宝贝,你这次可谨慎点花……这可是你夫君的卖身钱。”
逄风弯起眼睛:“那我得谨慎些,可不能将结发道侣输出去。”
起先几把,不温不火。
逄风有赢有输,手里的筹码却还是见了底。空荡荡的签筒,只剩下孤零零两根筹码。
江逐辰几次险些站起身来。
逄风眯着眼睛:“看来得认真些了。”
他取过仅剩两根筹码,成竹在胸:“我押数字,三和六。”
而后€€€€
形势忽然逆转。
赌盅掀开,两枚骰子的数字正是三与六。
押数字的赔率和大小完全不同,若是压中数字,可是六倍以上的赌金!
筹码哗啦啦落入签筒,在赌徒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里,逄风赢了一局又一局。
最后一局,他不仅赢回了南离的乾坤袋,还赢来了一大筒筹码。
众赌徒妒忌的目光里,逄风随手一扬,筹码噼里啪啦被抛上空,柜坊的气氛一瞬间被引至沸腾,众赌徒姿态全无,如野兽般纷纷扑去,争抢筹码!
哄抢之际,逄风还了筹码,将乾坤袋抛给了南离,便与二人悄无声息离开了这间柜坊。
月如银刃。
逄风勾起唇,心情很不错。
他这么一来,神秘人绝处翻盘、连赢几十局、又挥金如土洒筹码的名声很快便会在未央城中传开,会有更多纨绔修士被引至未央。
长夜也能借机小赚一笔。
南离知道,无论输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方才不过是同江逐辰打趣,顺带逗弄他。
江逐辰虚弱道:“殿下,方才你可吓死我了……”
逄风兴致依然未减,楼阁栖满小兽的飞檐下,有乐师抚琴而歌。他便径直上了那道楼梯,不知他与乐师说了什么。那乐师竟起身,将位置让给他。
逄风的脸上覆着一张狼头面具,狼耳尖尖竖在头顶,只露出精致的下颌。
夜风正浓,猎猎盈满他的衣袖。
细长手指在琴弦轻轻一拨,一串圆润饱满的乐音便如玉珠落盘、山涧溪流,自弦间雀跃涌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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