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罗曼史 流亡地罗曼史 第64章

作者:卡比丘 标签: 玄幻灵异

  一次下水,他装上了展慎之赠送给他的头戴镜头,拍到了下耶茨水中的搏斗场面。

  出于安全考虑,且水下能见度极低,不易拍摄,成片效果也不佳,原先的宣传资料片中,并没有出现这些场景。

  德文拍的实际画面,也并不算太清楚,但他聪明地把镜头黏在红外线护目镜内部,右眼尾的皮肤上,可以看见靠近的腹鱼和他们的距离。

  浑浊的泥水中,随着护目镜的警报,腹鱼猛地在画面中显露出来。

  它们体型巨大,速度却很快,镜头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出他们全身都长有尖锐的锯齿,皮肤坚硬,丑陋至极。

  为了支撑上耶茨,水下钢筋密布,无法用破坏力很强的武器进行攻击。展慎之在德文前方指挥。电影画面确实很乱,探测仪与护目镜接连不断的报警声,撞击的闷响,和下耶茨人沙哑却高亢的怒吼混在一起。

  没多久,泥浆中出现了血的痕迹。

  血从德文身前的人黑色的下水服里冒出来,四散开去,杳无踪影。

  乔抒白想不起这是展慎之哪一次受伤,也没听见展慎之说过痛。最后在混乱中,他们终于击杀了腹鱼,将腹鱼的尸体拖进水底,卡在铁丝网内示威。

  四周沉积了许多腹鱼的骸骨,但没有下耶茨人的。

  “因为我们的尸体,被送到上耶茨,进入了生前没有去过的天堂,”德文说,“而现在,我们的领袖回到了下耶茨,他作为神的使者,将会留在我们身边,永远地守护着我们。这就是下耶茨的故事。”

  这天是新地球难得的阴天,乔抒白结束了影片的观看,下了车,发现现场的新地球公民们已挤满了广场。

  他们并不像反对派那样,会制造很大的噪音,只是举着牌子与横幅安静地站在那里,乔抒白可以看出有些人是在下班后匆匆赶到这里的。

  因为他们穿着各类制服,有西服套装,也有快餐店的花哨T恤,他们自发为下耶茨人选了一块新的居住地址,位于赤道附近,因下耶茨人喜热,喜湿,并且非常不耐寒冷。

  有一些跟随父母到场的儿童,手中抱着支持者们定制的下耶茨人的宣传玩偶,手长脚长,皮肤白皙,大眼睛,看上去非常柔软。

  乔抒白沿着客席走道往前走时,记者们发现了他,问题又纷至沓来。

  他停下脚步,回答了几个常规的提问,表达对收容提案通过的信心,一个记者突然凑上前来:“乔先生,你是第一个对提案表达支持的首府公众人物,这也是你第十次出席代表团的演讲宣传了,请问现在能不能和我们透露,那天你和展代表独处二十多分钟,究竟聊了什么呢?”

  乔抒白没有预想到过去这么久,还会被问这事,大脑卡顿了一下,险些结巴,张了张嘴,说:“他就是和我说了些耶茨的情况。”

  “但是那天你的表情,头发……”记者又指指自己的嘴角。

  “那是因为我感动哭了,”乔抒白终于反应过来,找回神智,开始胡编乱造,“展代表人很好,还安慰了我很久。”

  记者恍然大悟。次日,便有新闻为乔抒白和展慎之的关系正名。

  最后的几场演讲宣传,都进行得很顺利。收容法案投票那天,乔抒白起得很早,也和妈妈一起,前往投票站,投出了自己的一票。

  初夏的晨曦十分美丽,太阳的金光也像是吉兆。乔抒白一整天都精神紧绷,焦虑地在家走来走去,待到投票结束,开始计票时,他简直更加坐如坐针毡。

  展慎之倒好像很气定神闲,明明在最紧急的时刻,还忽然给他发了一段视频,是德文在拆支持者送给他的礼物,是相机和一个毛茸茸的德文玩偶。

  乔抒白看了几遍,转移注意力,强打起精神,回展慎之:【没有展代表的玩偶吗?】

  展慎之说:【我的形象不适合做玩偶。】

  【我去做一批,】乔抒白故意说,【把展哥做得帅帅的,发给大家。】

  展慎之过了几秒,说:【不许。】

  随着第一份区域计票开始公布,他们的紧张就渐渐消失了。因为提案的支持率比民意调查中更高,最后,以接近百分之九十的赞成票占比,新地球通过了下耶茨劳工体收容提案。

  白女士代表首府对此发表了讲话,宣布上下耶茨的共同移居计划开启。

  乔抒白几乎一夜未眠,坐在房里,看着新闻中提案支持者在首府广场、霍齐、函市等地为下耶茨人燃放的电子烟花,想要睡一会儿,却睡不着。

  他觉得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又觉得这是下耶茨最应获得的结局。在哈维塔星的赤道居住,过上和平而美满的日子。

  他想展慎之应该是此刻最忙的人,没有去骚扰他,关了新闻的声音,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少许睡意,即将入睡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竟然是那个最忙的人的来电。

  乔抒白接起来,发觉展慎之像身处在安静的地方,四周没有声音。

  “在睡觉吗?”展慎之问他。

  “还没睡着,怎么了?”

  “我有半天的休息时间,”展慎之说,“我能不能来找你?”

第85章 栖息地的后来(完)

  早晨的空气冰凉舒畅,风里有自然植物的气息。

  乔抒白下楼,打开窗,等了一段时间,门禁系统提示,有未经注册的车辆请求通行,乔抒白选择允许后,这台黑色的,载着展慎之环绕首府周边,进行过许多场演讲宣传的轿车驶进了内车道。

  没过半分钟,门被扣响。

  乔抒白走过去开门,看到展慎之穿着他在晨间新闻里看到的,在提案投票结果公布后演讲时穿的西装,站在门外,右手抱了一束很大的紫丁香。

  展慎之右手上的伤痕已经淡了,变成了浅浅的白色,丁香花用白色的环保纸抱起来,系了纯白的缎带。

  白白紫紫的小花并不是常见的赠人品种,密实地挤在一起,像一团团可以抱在手里的小云,散发着浓郁的鲜切花香,是乔抒白在摩墨斯区时曾发誓要牢牢记住的味道。当时仿佛觉得,只有不忘记它,才能重新摆脱一切打骂与欺辱,回到地球,回到妈妈的身边。

  所以它出现在展市长上都会区的别墅夜晚,在电影院老板娘的浴室,妈妈在新地球的花园,最后在此刻重新来到乔抒白面前。

  “早上好。”展慎之将花递给乔抒白。

  他的表情谈不上不明显,但肩膀是松弛的,像终于卸下了少许重担,才敢享受刹那休息,把隐秘的温柔和松懈袒露给乔抒白一个人看。他又说:“原来你家的花园里也有。”

  乔抒白看着展慎之的眼睛,以及他和一束普通的紫丁香花束不太适配的穿着,心跳又重又轻,把花接过来,低声说:“谢谢展哥,我很喜欢。”又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忘记给你准备恭喜的礼物了。”

  花沉甸甸的,乔抒白走到餐厅,给花瓶装了些水,将花拆开装进去。

  金属花瓶中,紫丁香盛放着,像是身处在宇宙中最和平与安稳的时代。

  还没把花瓶推到中间,展慎之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说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恣意地身体相亲,上一次好像还在耶茨。

  他们在可以拥抱的时候没有好好地拥抱,后来便要为各种不同的原因躲躲藏藏,因为展市长不允许,因为展慎之记不清他们的关系,因为展慎之的竞选,因为他们不再联系了,因为乔抒白身份特殊而收容提案需要避嫌。

  他们装作不熟,在公开场合隔得很远,不敢长久地注视看对方的眼睛。

  乔抒白在展慎之的怀抱里转回身去,抓着他的衣服,看到展慎之西装衣领上的紫丁香花粉,仰头和他接吻。

  展慎之吻得很重,有些过于用力地扣着乔抒白的腰,就像在空气屋里的每一个夜晚,他们放纵了肉体瞬时的欢愉,以安抚彼此痛苦的躯壳与灵魂。

  乔抒白仍然贪恋这样难以喘息的时刻,他被展慎之抱着坐在餐桌上,咬着展慎之的嘴唇,含糊地说:“展哥,我想上楼。”

  展慎之便沉默地面对面抱起他,往楼上走。乔抒白便把脸埋在展慎之的肩上,抱紧他的脖子。

  窗帘降下去了,暗室里,床单乱成一团。

  乔抒白起初还有余力回应,最后便只剩连连低泣与求饶。混乱之中,手指陷进展慎之手臂的肌肉,又随姿势变换而松开。

  原本阳光明媚的喜庆的独处上午,都花费在乔抒白的卧室。

  乔抒白连手也抬不起来,靠在展慎之胸口,忽然发现房里的中央处理器一亮一亮的,显示有来自妈妈的一条未读短信。

  “展哥,”乔抒白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得不像话,推推展慎之搭在他身上的手,“你帮我看看。”

  展慎之才坐起一些,开了床头的灯,而后打开了消息。

  妈妈给他发:【展慎之来家里了吗?】

  乔抒白一惊,糊涂的脑袋都清醒了些,抬头看着展慎之,呆了一会儿,才问:“我妈妈怎么知道的……展哥,怎么回啊?”

  展慎之没说话,帮他回复:【是的。】

  没想到没过多久,妈妈打电话来了。

  “我不敢说话。”乔抒白立刻又推了展慎之一下。

  展慎之都被他推笑了,说“没事”,替他接了电话:“白女士。”

  妈妈听见展慎之的声音,沉默了几秒钟,说:“那我先不回来了。”

  乔抒白没想到妈妈居然好像已经知晓了他和展慎之的关系,而且展慎之似乎也有所准备,抬起头瞪着展慎之,用嘴型问他:“你们什么意思?”

  “你们还是注意点,”妈妈又生硬地说,“别公开得太快了,容易造成不良影响。”

  挂下电话,乔抒白想坐起来,没有成功,倒回展慎之怀里,严肃但是不太有威慑力地逼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发现的?”

  “博物馆,我们见面之后。因为确实待得有点久,白女士怀疑了,”展慎之如实告诉他,“她问了我,我没否认。”

  乔抒白想起最近妈妈对他如常的关爱,还有展慎之电话里从未提起过这事,心想展慎之和妈妈口风都够紧的,心情很是复杂,有些不知所措,就不说话了。

  展慎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说:“她总会知道的。”

  乔抒白“嗯”了一声,展慎之像没有经过一点体力消耗似的,又莫名其妙地吻了过来。

  -

  新地球启动收容计划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了起来。

  在无人居住的相邻的大陆块上,新地球政府迅速地建造起两座足够用以临时居住、生活的城市,成为从高空看哈维塔星地表时,那条美丽的城市项链中的两颗新宝石。

  新地球有极为丰富的人类移居经验,他们检修了旧的大型跃迁船,在秋天结束前,将上下耶茨的百万人接到了这里。

  在此间,乔抒白偷偷地作了最后一次恶。

  他随工作人员回到耶茨,带着哥哥和弟弟,找到了每一个从前认得他、欺凌过他的人,威胁对方把嘴巴闭紧一点,否则叫他们尸骨无存,像个在新地球上极富势力的大恶棍,重温了在新教民区时无恶不作的感觉,野蛮但是高效。

  而后,他便在耶茨移居慈善帮扶机构中找到了一份工作,为每一个初来乍到的上耶茨或下耶茨人提供帮助,如同对待在耶茨刚出舱时年幼的自己。

  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立刻适应新地球。

  有上耶茨人因水土不服患上了莫名的皮肤病,不会乘坐新地球的公交轨道,在注册身份前丢了临时身份卡,因太过喜欢森林游乐场偷偷留在里面过夜。

  有下耶茨人在不允许下水的河道洗澡,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洁净的水不能用来冲洗自己的身体;路过海洋保护区,折了树枝决定单枪匹马地把菲里蒙鲸的全息影像刺死,保护新地球。

  乔抒白热衷于为他们解决困难,在次年获得了下耶茨帮助员口碑评比的优胜奖,下耶茨人的领导者,展慎之先生为他颁了奖。

  由于媒体还没有猜透乔抒白与展慎之的关系,颁奖时两人对视的照片便被分析出了无数种可能。

  例如惺惺相惜的朋友,互相利用的公众人物,偷偷恋爱的情侣。

  他们并没有回应。

  而私人影院老板娘的影院重新开业的这一天,展慎之和乔抒白一起去了某部电影的首映。

  影院位于新耶茨的摩墨斯区。

  金金和安德烈也来了,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后,前方三名下耶茨人认出乔抒白和展慎之。

  他们激动地用新地球公民捐赠的手机和展慎之拍了合照,又说乔抒白在去年替他们解决了房屋的蛀虫问题,坚持要把两桶的爆米花送给他们。饮料喝过所以没有给。

  乔抒白高兴地接受了,影厅暗了下来。

  这是部由一名叫做都米的下耶茨人做主角的喜剧电影,讲述都米进入海洋保护警队工作后的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