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不要跌落神坛! 第186章
作者:两江水
里面的人影是半躺在软榻上的,长发未束,应该也没穿大麾,杜云期等了一会儿,只见他抬抬手,并未开口,只有帘外的下属说话:“此次督公紧急回京,是为彻查杜家兵败一事,望能证杜家清白,为更好查证,还请少将军将当时所发生之事详细诉来。”
他证清白?
杜云期凝眉,他不趁机再污蔑一把就算好的。
但军中事杜云期不能说谎,不管这人怎么打算,他们问心无愧,实话实说也不怕被歪曲事实:“我们行军路线被泄露,敌方事先备下埋伏,从四方包抄,我们浴血奋战方突出重围。”
“然后呢?”旁边人问。
“然后他们穷追不舍,我引他们折转方向,但被他们毒瞎了眼,负伤……掉悬崖,一度失忆,无法联系部将,后续的事情不大清楚,我是近日才和部将联系上的。”
“联系上之后,少将军就立刻回来了吗?”
“是。”杜云期垂眸,不敢看那帷幔后的身影,“行军路线唯父帅与我知晓,部将们也并不知道,可是它就是泄露了。”
“正因为行军路线只有你二人知晓,加之你们此次身陷险境却伤亡不大,有传言,说你们已与蛮人勾结,故意泄露,交战只是做样子。”
“胡说,伤亡不大是因我们殊死抵抗,还有我断后引追兵转向,这样的非议是在否定我们的坚持,我坠落悬崖,不记得自己是谁,那时肩不能抬,目不能视,若不是……被人救起,我已经没命了,如果要被这样质疑,那我受的伤算什么,而且,如果我们与蛮人勾结,那么根本就不用来这一场交战,做这个样子干嘛呢,有什么好处吗?”
旁边人道:“朝堂之上的争论很多,说如果杜家军抵不过蛮人,宣朝士气将弱一半,还没动军心就要乱,蛮人更易入侵。”
“哼,想乱宣朝军心,杜家军不如直接宣布投诚蛮人啊,这样何止军心要乱,宣朝全都要乱,不是更好入侵吗?”杜云期冷笑。
“所以还有另一种说法,是杜家军想利用在宣朝的威望,勾结蛮人,谋朝篡位。”
杜云期气血上涌,冷嘲热讽:“那位置不是已经被篡了吗,当今陛下说话算几个数啊?”
这话说完忽觉失言,他暗暗扫了眼帘后人,捂捂嘴:“如果真想立威望,又怎么会假装战败,那必然要常胜才是。”
“所以,还有第三种说法。”旁边人道,“说你们为了骗军饷,军中交战有损,可以向朝廷多支军饷。”
“啪”的一声,杜云期一掌拍在桌子上,脸已经气得通红,“放屁!”
“都是传言,少将军不要生气,不过……因为少将军平安归来,好像更印证了假败之说,因此流言更甚。”
“我活着回来反倒是错的了?”杜云期凛然抬眼。
“少将军别急,只是有人借你归来而故意造势,将军切莫自乱阵脚。”
杜云期紧紧握拳:“你们要信这些话吗?”从掉崖时间看此事应当不是眼前人所为,但他情绪有些激动,往前一步,直盯着那帘后人,“你信吗?”
那帘后的人似乎是换了个姿势侧躺着,并没有回话,只是摆了摆手。
旁边人说:“督公已了解,少将军请回吧。”
杜云期不动:“你让我同行究竟是何意,是监视我吗,回京后你要怎么做,你会趁机治杜家的罪吗?”
依旧没有回话。
他又往前,那旁边人不得不伸手拦住了他。
他停住,愤恨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
“少将军,督公要休息了,请回吧。”下属做了送客的手势。
杜云期只得后退,临出门时又回头:“我万死亦无畏,可如果你推波助澜让杜家身陷囹圄,我一定……”
帘子微动,那人起身了。
拦他的人放下手,而杜云期站在门边惶惶未动。
那人坐起,似乎是向这边看来,低沉的声音幽幽道:“一定怎么样?”
熟悉的声音,语气却疏离陌生,杜云期愣了一下,好似失了力气,轻声道:“不会放过你。”
然后转身往外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方才那些话萦绕于耳,让他感到愤怒羞辱,而帘后人又叫他心生莫大悲意,他在桌边静坐,不觉红了眼眶,一行眼泪滑过。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一个人的身影走过,挺拔的身形,透过屋檐的灯影,能看清他身上披的大麾。
那身影仿佛在门边停留了一下,杜云期起身紧紧盯着那影子,手上攥紧又松,在他迈步往门边走时,那人影已是走了过去,没留一丝痕迹。
片刻后有人来敲门,送进来一个暖炉,说:“少将军肩上有伤,今日下雨,恐伤口犯痛,将军可用暖炉暖一下。”
来人放下暖炉就走了,杜云期眼角的泪还没散,他盯着这暖炉,身躯轻颤。
天亮后继续赶路,一路如常,督公没再找过杜云期,而杜云期在队伍中间,抬眼能看见华盖马车,也没本事再逃走。
京师越来越近,部将们越来越担心:“他还不动手是什么意思,马上就要到了。”
“难道他真的敢进了城再动手,这么明目张胆吗?”
“没准他就想等进京动手,震震朝堂呢。”
但现在是跑也跑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进城门后,武将卸甲,兵刃皆收,华盖马车叮叮咚咚前行,未有半点停留,有人过来禀报杜云期:“督公有事,便不相送了,请少将军自行回府。”
杜家虽不怎么来京师,但身为宣朝功臣,早年御赐宅院,他们在京师有自己的府邸。
杜云期错愕:“让我回府?”
“是,少将军近日可稍作休息,待大将军到达,届时再详议。”
几人都松了口气,而又诧异:“他就这样……放了我们?”
既让他们回将军府,总不能还派人暗杀吧?
入府邸便等于知会朝堂,少将军抵达京师,现在想明目张胆要他的命也没那么容易吧?
他们仍不知那督公打的什么主意,但起码暂时是安全的。
比起边塞荒凉,京师热闹了许多,杜云期上一回来还是八年前了,那时还是孩子,但这再热闹,他也无心去看,等父亲到达的这几天,他忧心焦虑。
杜家与当朝太傅交好,他来到后于礼该去探望,但杜家现在有“罪臣”之嫌,府邸外有把守,不宜与他人相见,太傅亲自过来看望,也没能进去。
几天后,大将军抵达,父子数月不见,重逢之际都百感交集,坐下来说话,听闻儿子悬崖之下九死一生,不觉悲从中来。
而又听他与那穆督公还有这一番际遇后,大将军呆住了。
“这穆督公最讨厌别人碰他,他既然恢复了记忆,却没杀你?”
杜云期摇头,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管怎样,铲除奸臣为我等之愿。”大将军定声道,“千万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我知道。”
“此人脾性不定,虽然埋伏之事可能与他无关,但不知他会不会趁火打劫,索性以这个理由将我们定罪。”大将军略略担忧。
他曾联合众臣上书弹劾过穆督公,但那折子最后直接落到了督公的手里,他甚至还当众辱骂过他,当时这位穆督公乘着轿子,就正好从旁边经过。
可能因为平日杜家军镇守边塞鲜少回京,又因为一直战功赫赫,那位想找茬也不好找,没有后续,他一直安然无事。
但那个狠戾之人,不可能不记恨他。
本就与他有公仇私怨,现下自己儿子竟也与他有纠葛,杜大将军忧心:此一行只怕凶多吉少啊。
但既然来了,稍作整顿休息,便该进宫了。
大清早,有轿子等在府邸外,他们乘轿入宫,大殿之中百官皆在,皇帝在龙椅上正坐,杜云期暗暗巡视了一圈,没看到穆程的身影,龙椅之侧帷幔浮动,有黑色衣摆,那人不露面,还是在帘后听着。
先是问当时情况,还如前几日一样,大将军所言与杜云期完全一致,至于兵败断后之事,就由杜云期陈述。
陈述完,听那太傅道:“朝中质疑你们假意战败不无理由。”他慢慢说来,差不多还是外界流言那些话,这些疑问杜云期前几天在跟穆程诉说时就已经听到了。
“云期。”太傅与杜家关系较好,一向如此称呼,此时场合本应该呼其职,但他仍用亲昵称呼,大概也是向众人明确表示他与杜家走得近,“其实你平安归来也是众人疑惑的关键,你说你的确受过很严重的伤,可有什么证据,如果有,我想,也有助于打消疑虑。”
杜云期道:“我曾摔伤脑袋,失忆眼盲,胳膊险些废掉。”
“可是我观你眼睛视物没什么问题,也并没有不记得什么吧?”
“已经好了。”
“那你还有什么证据?”
杜云期思量片刻:“我的肩上还有箭伤疤痕。”
“是吗?”
“不信你们看看。”他边说着话,边解领口扣子。
一众人伸长脖子看过来。
那帷幔之后,忽有一声低沉轻笑。
众人立即看向堂上,杜云期停住手,抬眼。
但听帘后人道:“行军作战身上有些疤痕不是很正常么,如何能证明就是这次受的伤?”
杜云期眼中一丝不可思议闪过,蹙眉低头,悄悄捏紧手。
杜大将军憋住一口火气:就知道他会刁难!
他拱手欲说话,却听那帘后人又开口:“要证明他受过重伤,又有何难?”
太傅道:“督公有办法?”
衣摆浮动,帷幔被掀开,那身披大麾的督公缓步走了出来,目光扫过一众人:“我能证明。”
第121章 失明小将军(9)
杜云期愕然抬头,面露不解。
这一抬眼,正与那殿上之人四目相对,他的心一紧,而对方只是在他面上扫过,目光看向满朝臣子。
即便如此,这也算是露水镇一别后,他们第一次正面照面。
旁边的大将军也满脸疑惑:他要干什么?
皇帝开口:“督公何以证明?”
“我亲眼所见。”穆程淡淡道。
满朝文武一时惊住,片刻后小声议论,而又忌惮堂上人威严,很快止息了。
“我去江南小园,途径一小镇,觉景色秀丽,临时起意留下暂住,恰见到受伤的少将军。”穆程自不会说自己是遭人暗算被推下去的,这样……原主岂不是很没面子。
杜云期又垂眸。
“少将军当时从悬崖摔落,浑身是血,肩上箭伤几近刺穿,双眼红肿不能睁开,昏迷三日方醒。”穆程缓缓说着这些话,说完闭了闭眼。
“如果是督公所见,那必然为真,少将军受苦了,太可怜了。”皇帝道,“幸好少将军已痊愈,当时是何人相救,朕替大宣朝感谢他?”
杜云期目光掠过殿上人。
那身披大麾之人挪动脚步,往堂下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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