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世世安 愿君世世安 第97章
作者:李李耳
第95章 病危
未尽的后半语化作一声粘稠的呜咽,纪宁的双眸渐渐淡去神采,他身体缓缓下堕,倒在了赵禄生的怀里。
“纪大人!纪宁!”赵禄生心急如焚,扶着人冲亭外喊道:“来人!来人!”
园子里有府卫把守,听到动静很快赶了过来。
赵禄生将纪宁交给府卫,让他们带着人速速回房,自己则打听到了萧元君位置,赶过去找人。
东侧的花园里,萧元君和几人正走在回凉亭的路上。
远远的,赵禄生的嘶喊穿透山石,传进了几人的耳朵。
因着都清楚赵禄生的行事风格,乍然听到他这般焦急的喊叫,几人心下都涌出一丝不安。
萧元君和阿醉最先反应,迎着声音跑上前,同匆匆赶来的人碰面。
赵禄生一路跑得大汗淋漓,看见萧元君,他气都来不及喘,“陛下!快!纪大人昏倒了!臣现在……”
话音未落,萧元君如遭雷歼,当即甩下众人冲向后院。
阿醉、袁四五、兰努尔紧随其后,纷纷追了上去。
赵禄生没有跟着一起折回,他跑去府外叫了两名亲信,一个让入宫请御医,一个让回府去将府医叫来。
后院,府卫刚把纪宁安顿到床上,萧元君带着人就闯了进来。
推开府卫,萧元君蹲在床边,他握住纪宁的手,声音抖得不成调,“纪宁?”
醉颜跟着挤上前,“主子?主子?你醒醒!”
床榻上,纪宁眉目安详,任凭他们怎么唤,都毫无反应。
门口,晚了几步的袁四五赶来,他嚷了一句“都让开”,大步走到床边坐下。
他并拢三指,按在纪宁的手腕上。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几人尚未喘匀的吐息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袁四五的身上,没人催他,但每个人都紧紧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一丝细微的神态变化。
第一次诊脉,耗费了半炷香。
众人看见袁四五的眉头逐渐皱起。
第二次,他换了一只手,又是半炷香。
这一次,他没再皱眉,脸上却是一片哀愁。
“怎么会这样?”他不由惊叹,不信邪地抓起纪宁的两只手同时号脉。
许久过后,他脸上的哀愁转为绝望。
他撤回双手,愣了好半晌才看向几人,“世安的脉象……变了。”
变了?
醉颜急得不行,“什么意思?什么叫变了?”
袁四五面如死灰,“几日前他的脉象还只是虚弱。现在,现在……”后面的话他不敢说。
几日前,纪宁的脉象只是虚弱,但现在,他的脉象如同凋零过后接近腐烂的花蕊,已是无力回天。
他不肯说,可谁都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
这样的结果没人愿意接受。
明明上午还能说能笑的人,怎么会……
阿醉最先崩溃,扑过去拉住纪宁的手,泣不成声。
兰努尔则背过身,悄悄抹着眼泪。
至于萧元君,他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可开口便暴露了自己的慌乱。
“不可能!他不会有事。”他双目沁血,转身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去!去把宫里的御医都给朕叫过来!还有城中所有的医师,都给朕找过来!”
门外的侍卫刚应下,赵禄生带着自家府医赶了过来。
“陛下莫急!”赵禄生鬓角全湿,他道:“臣已经叫人去请御医,这是我府上的医师,不如先让他帮忙看看。”
萧元君如今已经方寸大乱,他点头应允,让府医速速上前诊脉。
谁知府医的手刚落到纪宁的腕上,只三四息的功夫,他猛地缩回手,跪在地上觳觫不止,“陛下!大人!依,依草民,草民之见,还是,另请高明吧。”
闻言,萧元君眸中染上怒意,“你才看了多久就敢说这种话?”
府医急忙喊冤。
赵禄生出面解围,“陛下息怒,臣府中医师可能技艺不精,御医马上就到,陛下稍等片刻。”
说完,他忙让府医赶紧退下。
那日,前来纪府诊脉的医师络绎不绝。宫中的御医全数出动,就连民间颇有声望的大夫也全被召了过来。
尽管如此,结果仍是一样的结果。
最初,每每听到医师口中“无力回天”“无药可救”的字眼,萧元君都要大怒一场。
但慢慢的,他从愤怒、抗拒,最终走向沉寂。
直到深夜,前来试诊的医师还未走完,袁四五实在忍不下去,叫停了这场“闹剧”。
“够了别看了!”他走到萧元君面前,看了眼床上的纪宁,“让他安静一会儿吧。”
萧元君坐在床侧,寂静的双眸望着纪宁。听到袁四五的话,他迟钝地眨了下眼,随后抬手挥退医师。
医师告退,一旁赵禄生劝道:“陛下,把这里交给袁大夫吧,你也该歇一歇。”
萧元君恍若未闻,目光无声地掠过纪宁惨淡的面颊,眼中生出痛惜。
他张唇,艰涩的字眼挤出齿缝,“袁师傅,你同我说句实话,他还能……等多久?”
袁四五面色一滞,不忍开口,“不出……一个月。”
寥寥几字,震耳欲聋。
像一脚踩空坠入深渊,突然明显的恐惧击溃了萧元君的平静。他缓慢地握紧手掌,感受自己的理智陷入摇摇欲毁的边缘。
赵禄生又在身旁催了一遍。
萧元君失神的瞳孔重新聚焦,他攥着拳,晃晃悠悠站起来,“这里,先交给袁师傅你了。”
说完,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他转身走出房间。
四方的庭院,今夜格外的孤寒。
屋子留给了袁四五,所有人便都去了外面等候。
屋檐下,萧元君和赵禄生并肩而立,谁都不说话。
院落四周的竹林,正是翠绿的时候。
赵禄生心中惆怅,就听耳侧沉默已久的人忽地说到。
“那时,他总罚我在院子里蹲马步。”
赵禄生侧眸,羸弱烛光照在青年的脸上,一日之隔,他的面庞多了许多沧桑。
萧元君目色苍凉,自顾自的说起往事,“以前,院子里的竹子还没那么多。自我求学后,纪宁种了好几次,相父可知道为什么?”
赵禄生知道他心里难受,又不便表露,遂配合道:“为何?”
萧元君淡笑,眼前逐渐模糊,“那时我装傻过了头,总气得他拿我没法。每次他一生气,就折一支细竹条用来管教我。”
一滴泪混在夜色里,悄声落到地上。
赵禄生听到帝王忽然哽咽的声音,“相父,我喜欢他。”
“……”
赵禄生睁眸,是震惊,但不是意料之外的惊恐。
他悠悠叹了口气,一时无话可说。
萧元君喜欢纪宁,他前世就看出了端倪。但那时他不敢确定,也不想确定。
可现在萧元君亲口告诉了他,他不能再继续装不知道。
换做早些时候,他要听到帝王说出这番话,哪怕是触柱而亡,也绝不可能同意。
可前世纪宁走后的十年里,只有他知道,萧元君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对上帝王哀伤的目光,缓缓道:“我知道。”
刹那,萧元君强撑的情绪决堤,“我该怎么救他?我还能不能救他?”
他难掩哽咽,“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不该,不该依着他南下?”
生死一事天注定,但眼下若用“生死由命”来劝慰对方,实在显得太凉薄。
赵禄生宽慰道:“还有希望陛下。你说的那个道士还没找到,纪大人还有希望。”
道士?
萧元君从悲恸中抽离,恍然回神,“是。那个道士还没找到。”
赵禄生道:“明日陛下就可拟旨,举国之力寻找此人。”
“不。”萧元君摇头,“朕今夜就拟旨,现在就拟旨!”
他的语气决绝非常,赵禄生欲言又止,终是没再劝他。
纪宁此次病发,没有如所有人期盼中的那样,隔日便苏醒。
袁四五每日用针灸和参汤为他续气,可一天天过去,他总不见醒。
萧元君推了所有政事,日夜守在纪府。
赵禄生代其理事,维护朝中安定。
醉颜则每日跟着官兵四处奔波,寻找那彩衣道士。
日子一天又一天,萧元君衣不解带地守到了第六日夜,总算盼来了纪宁的一次睁眼。
那时,他正用棉帕为纪宁润湿口唇,沉睡的人忽然梦呓了一声,随即便睁开了眼睛。
像是梦魇时无意识的惊醒,只短暂的一眼,而后再度陷入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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