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第165章

作者:是一只小袋熊啊 标签: 穿越重生

  这个时候,突然就想到自己在林远琛家里挨的那一顿狠重的责打,那个时候老师应该在生气他并不愿意把遇到的实际困难诚实相告,所以那顿打仿佛是带着发泄一样的力道,疼得他死去活来。

  然而就算现在林远琛动手的理由,他似乎有数,但心里的郁闷纠缠着委屈让他难受,现在受的疼痛又在模糊间让人感觉到一丝强迫,他便偏不肯想明白,把头埋进一旁的枕头里,更加不愿出声。

  松紧腰的裤子很容易就连同着内裤一起扯下了,身上一凉,陆洋有些惊慌地回头,被林远琛一把扣住后脑勺就往枕头上一按。

  不准反抗,巴掌就噼啪着肉,继续扇打上了他的屯部,虽然还是一样的力道,但这种什么都不明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责打,陆洋挨了一会儿也不肯再乖顺承受,身体开始乱动起来。

  “陆洋!”

  “我犯了什么错老师要打我...总得告诉我吧!”

  气性一上来,陆洋猛地抬起手臂,就要撑起身体,林远琛紧接着三记就是下了重手的掴打,狠狠地揍着他的屁股。

  “嘶€€€€老师......”

  可后续的巴掌又恢复原先的力道,林远琛脸色也铁青着不肯明说,陆洋心里的憋屈也越来越浓,眼眶也渐渐红了。

  为什么要打他?

  为什么不肯跟他讲明白?

  就算是力量有所保留,可数量挨多了,被揍得发热的肌肉又吃巴掌,皮肤慢慢变红肿起,也有些难捱了。

  他对于疼痛的耐受虽然不至于让他因为这点痛楚而落泪,但眼泪还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在枕头上蔓延开了,他哭得没有声音,脸庞都埋进了枕头里,不肯叫人看见。

  不知道又挨了多少下,巴掌声才停住,陆洋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双给予他痛苦的手掌已经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脑袋了,不确定林远琛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在片刻后听到林远琛的叹气。

  “不要装傻了,过两天会有第九批的同事过来,有我的同学,陆洋,去做一个心理咨询,你的压力太大了。”

  摇头,但还没等他开口拒绝,林远琛就半警告半威胁地说道,“必须去!”一边说一边还要像之前一样帮他把裤子拉上,陆洋抬起身慌慌张张地抓紧自己的裤腰带想自己穿,一下失了平衡差点摔在地上,还好被林远琛扶着。

  “我不去,我自己调节一下就好了,而且比起我,那些不肯吃药不肯治疗的人可能才更需要......”

  本来想站起来,可是看到林远琛阴沉的面容,陆洋还是在床边跪坐下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远琛看着他这幅油盐不进倔强的样子,一直压制下的脾气也彻底爆发出来,“我三番两次问你,你明明都要垮了,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那个时候你母亲生病,我可以理解为你有顾虑,那现在呢?”

  “连程澄都需要主动预约单独的心理咨询,我几次问你,你还好吗?你还能承受吗?你都跟我说没事,然后呢?继续熬?继续吃不下饭?到现在呕吐,呕酸水!”

  林远琛看着他脸侧因为闷在枕头里都留下了红红的印子,一双眼睛潮湿,眼眸里其实早就已经摇摇欲坠。

  陆洋愣愣地望着他,没有回答,又缓缓低下了头。

  生死在医院里,在病房里那么艰难,那么艰辛,长时间的拉锯,考验人性,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过看着子女嚎啕痛哭,看着父母痛彻心扉,看着夫妻间痛失所爱,天人永隔。

  可这场浩劫里,生死却在恍惚间有时显得那么容易,早上还说笑着等出院了有机会一起过早的患者,下午毫无征兆地生命归零。电话里传来的撕心裂肺那么遥远,逝者身边无人送别,最后一程就算有医护默哀,依然走得那么孤独凄苦,变成第二天新闻上增长的冷冰冰的数字。

  每一天都在重复,而这个病症依然像是藏在雾里,沉在海底。

  作为师长,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深深叹息。

  “陆洋,经历这种事情,是很容易有心理创伤的,对别人倾诉或者接受咨询帮助并不代表你就软弱,你一个医生,难道连这种观念都需要我来跟你强调吗?”

  医生。

  口子被撕开,热泪在这个时候有些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陆洋听着他的这些话,也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情绪再一次站到了崩盘的边缘。

  一开口,他话语的颤抖就掩饰不住了

  “...可是没有用,老师。”

  “为什么没有用?”林远琛静静地看着他,并不急着催他,也并不急着要一个答案。

  “归根到底,是我没有能力。”

  “陆洋,你不能这么想。”

  “我还是不行,这些事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救不了人的......”

  林远琛看着他。

  陆洋的脸上终于无法遮掩地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手指紧紧抓过头发,掌心扶着额头下一秒又捂过双眼狠狠揉擦着,整个人焦虑不安又悲痛后悔,双手一次次紧握成拳,指节都紧得泛白。

  “我知道我从事这个行业不算久,但无论在心外还是在急诊,我跟过的都是非常优秀的老师,所有的药物,所有的处置都没有错,这里接触到其他医院市一的,中山的,仁济搭班的老师都没有说过有出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刚进来的第三天,有个阿姨刚送过来就需要抢救,我都没得及问清楚她的信息,也没来得及查清楚她到底怎么会......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又一个接着一个地来,我好像做什么都起不了作用,看的是对方的运气一样。”

  说到这里,陆洋吸了下鼻子,露出了一个非常非常苦涩的笑容。

  “吴乐妈妈走的时候,我觉得我18岁那一年选这个专业,后来那么努力考研要考985,要考到顶尖的医院,直到现在十年,十年来就好像是一场笑话。”

  身上刚才那一点疼又算什么呢,陆洋闭着眼睛,紧抿着嘴唇,拼命地忍耐着早就在内心奔溃的巨大痛楚。

  “可是我又觉得,我......我如果能快一点,能够像老师那样厉害,可能他们也会多一点机会,也会......”

  “洋洋。”

  一字一句都破碎得像是逼迫自己一般地去表达出来。

  想把他拉起来,让他坐着好好讲,可陆洋的身体突然变得很重,就像是偏执地要跪着一样,林远琛便只能伸手将年轻人拥抱进怀里,也将那早就崩塌一般失控的眼泪全部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年轻的医生是需要引导的,身体的疲惫下,心理也面对着极大的考验,褪下那一身白大褂,大家都只是普通寻常的人,情绪始终绷在极致,任何人都会崩溃。

  哭声是极力压抑着呜咽,哭泣其实从来不应该被视作一件羞耻的事情,但林远琛不再开口去劝他放松不要克制,只是一下下轻轻拍着他卫衣下瘦削的背脊。

  陆洋说到底是很骄傲的。

  自己那么严格而超前的训练和培养,程澄那时候也肯定不吝啬于夸奖,很多危重抢救也带着他,没有保留地教导他,小孩子也聪敏勤奋。所以一直以来陆洋在专业上,其实是很自信也很骄傲的。

  也许是因为这样,在挫折和困难面前,他才会那么隐忍和自持,不轻易流露,也不轻易承认。

  过去的一切经验积累都被挑战,一次次地看着自己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多糟糕,林远琛可以理解。

  口齿因为哭声而模糊了很多,但他还是一直听着小孩子一句一句断断续续地说着。

  “那个年轻人的症状很像爆发性的心肌炎,我看着他的心跳慢慢没的,什么药物都不起作用......”

  “孙大爷旁边那个病房原来是一个跟她同样年纪的老太太,她的儿子和儿媳已经......她不是这里人,她一直怕要付很多钱,跟她说免费治疗她也担心,因为她用的不是智能手机不懂网络,平常都是要回去老家去窗口办理医保报销,这一次已经没有人能带她去了,我们告诉她不用的,可是......”

  “她也走了。”

  陆洋一边说着一边像是窒息一样大口喘着气,林远琛便一直帮他拍着背,顺着呼吸,听他说了很久。

  面对从来没有碰到过的严峻与压力,陆洋一直都是靠着紧绷去压制和维持,积攒了许久的那些零碎感受都被一片片拾起,拂开灰尘,放进破开山石的缓缓流淌的河水里,倾泻出来。

  直到后来,陆洋的声音越来越困倦,眼睛干涩几乎哭不出眼泪,林远琛才叹息着扶着他,让他好好躺在床上,又帮他把被子盖好。

  眼角依然湿润,眼睫都因为被泪水浸润过而湿漉,林远琛看着他这样,眼底也坦诚地流露出心疼,伸手又帮他掖了掖被角。

  负面的晦暗的情绪总归是发泄出来要好很多,看着小孩子终于像是卸了负担一样平和着脸庞睡过去,甚至有点轻微的鼾声,林远琛才拿上外套从房间里走出来。

  刚走出房间,手机里面就接收到了其他医院发过来的一份患者资料。

  小小的轮廓线条,一看就是幼儿甚至是新生儿的心脏,而且越看越莫名觉得有几分奇特的熟悉感,林远琛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班车已经快到了,便一边看一边向电梯走去。

  几秒后,他知道了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份图像,跟当时望望的情况几乎一致。

第89章

  双手因为经常需要消毒和反复刷洗,明显粗糙了许多,吴乐看着自己手指端上那一些细微的裂缝,伤处总是会时不时带来尖锐的疼痛。

  但似乎就是因为痛觉依然灵敏,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生活还在继续。

  “好啦,都准备好了,我们就进去咯。”

  护士老师清点了一下支援的人数,确认过,所有人的防护服都穿好,便推开了第一道隔离门。

  吴乐安静地往前走,每个科室的医生几乎都有轮转过来支援值班,今天刚好搭班的就是颜瑶。

  毕竟是熟悉的老师,吴乐也不需要像在其他人面前强颜欢笑,没人踏进诊室的时候,她便一直不说话静静坐着。

  也许是这段时间情绪透支得太多了,比起悲伤,很多时候,吴乐只是显得很沉默。

  她好像一夜间就成熟了很多,说话沉稳,态度平和,脸上的表情也藏起来了,面对同事的安慰只是礼貌地回应两句。

  只有跟颜瑶两个人呆着的时候,她会坐在窗边对着外头发会儿呆,呆呆看着窗外。

  颜瑶偶尔会转过身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中午的时候远在武汉的医院打了电话过来,感谢了一番,也带来了后续手续的安排。

  吴乐吃着食堂的饭菜,虽然咀嚼在嘴里是什么味道已经不重要了,但她还是在颜瑶的目光下,一口接着一口吃着。

  “下午两点半吗?好的,我知道了,我爸爸会过去的。”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今天是个好天气,气温有微微的回暖出了太阳,不知道武汉那边怎么样。

  “嗯,我只有一个请求。”

  吴乐说着,看着自己勺子下压平的饭菜。

  “这件事情不要宣扬,如果有采访或者......请不要出现我家人和我的名字,包括我妈妈。”

  “嗯,谢谢,麻烦您了。”

  颜瑶看着她,没有说话,倒是吴乐过了一会儿自己开口问了一句。

  “老师,如果捐献遗体,接下来会...会怎么处理?”

  小姑娘的神情很平静,颜瑶便认真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我跟急诊的程主任通过电话,说在准备符合标准的负压解剖手术室,也会由顶尖的法医团队......来主刀做。”

  吴乐的眼眶又微微地红了,颜瑶从一旁抽出面巾纸递了过去。

  “乐乐......”

  “别人会说我不孝的,会说我学医当医生,到最后,却让自己的妈妈都不得安宁,”吴乐手里攥着面巾纸,低着头说道,“会觉得我是得到了什么才同意的......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不要去理会这些,不需要看也不需要听”

  颜瑶没有反驳她,世间的恶意从来真实,她可以理解吴乐的顾虑。

  “上次回家,跟她吵架,好像还只是昨天的事情。”

  就像是还没有彻底接受,小姑娘的脸庞上始终带着一抹恍惚,颜瑶看着她,有那么一刻就像是在看着过去的自己。

  一瞬间就好像度过了漫长的光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粉身碎骨得悄无声息,她自己平静地剜去腐肉,剜去痛疮,继续生活,继续工作。

  “那边的医生说,下午早一点的时候陆师兄会跟我联系的。”

  吴乐抿了抿嘴唇,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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