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如常 杨柳如常 第59章

作者:nomorePi 标签: 穿越重生

  《楚门的世界》是一部讲述主角被困在电视节目里的经典反乌托邦影片,我和柳江一起看过,他很喜欢,私下里看了很多遍,我和他看的那一次是影院重映。

  当时我觉得略显滑稽和荒诞了,但剧情在我脑海中印象很深,隔了很多年,再提起这部影片的名字,我仍能想起其中经典的镜头。

  “这不一样,”我反驳他,“在影片里,主角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人造的世界里,但在我的剧情中,主角是知道的, 甚至是他主动要求进入关卡的。”

  柳江又问:“那关卡里的世界,和他所在的现实世界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并没有区别。

  这并不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主角跃身而下便到了一切都不符合常理的幻境世界。在我的如常计划里,模拟不过就是现实的前奏€€€€不,变奏,只有关卡继续发展,二者总有一天会互相重合。

  “没有区别。”我如实回答他,“可以说关卡里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第二部,但是是前传。”

  我在黑板上画了几个代指剧情发展顺序的箭头,接着把视线投向柳江,他依旧手托着下巴,几乎没思考就说出了解题思路。

  他说:“既然主角能在关卡中回到在一切发生以前,为什么不让他在关卡里进行到一切的最开始,找找看有什么可以用的线索呢?”

  见我一时没听懂,他从垫子上跃下来,走到我面前,拿起另一支粉笔,在火柴人下的空白地方画了一条直线,箭头向右,是一条X轴。

  他对我说:“这是时间的发展顺序。”

  我点头。

  他在X轴偏左的位置画了一个圈,接着在向右的位置又画了一个,然后继续说:“左边的是过去,右边的是现在。”

  见我听懂了,他又在左侧代表过去的圆圈上画了一个平行存在的圆圈,说:“这是关卡中的剧情所在的位置。”

  €€€€原来如此。

  我猛然回想起了梦境中看到的柳江,那个坐在我床尾的柳江,他所唱出的歌词的下一句:

  “I had to find the pasage back to the place I was before(我必须找到来时的路,回到之前的地方)”

  我要在如常计划里继续进行下去,找到通向未来的蛛丝马迹。

  换言之,我继续玩下去不就行了?

  但柳江打断了我的推测,他说:“不过我觉得,你不该按照常规来继续进行关卡。”

  我顿了一下,回他:“是我操纵的主角。”

  他眨了下眼睛,改变说法:“你不应该操纵主角来按常规继续进行关卡。”

  “为什么?”我问。

  “你刚刚不是说过,主角可以与游戏系统直接沟通吗?”他看着我,“既然游戏的开发者设置了能让主角打破第四面墙的功能,那过关的方法绝对不会是单纯把关卡走完。”

  “又或者说,单纯把关卡走完可以到达游戏的结局,但真结局€€€€true ending,绝对不会是简单按着关卡流程走就可以达到的。”

  我的头脑有一丝混乱。

  柳江说的过关道路不无道理,但理论上理解了,不代表实际行动上可以理解,我该怎么在如常计划中,找到关于现实世界的蛛丝马迹呢?

  我好想从第一次进入模拟起,在乎的只有柳江,和围绕着他所存在的一切。

  时间,地点,其他人物?我没在乎过。

  难道说现在我还要重新再来一遍关卡,去注意我没注意过的其他细节吗?

  黑板上混杂着我与他的字迹,背景是擦不净的陈年粉渍,就像我脑子里此时此刻的乱序,我需要一个地方让我停顿一下,让我去思考我还有哪条可以走的路。

  “你要走了吗?回去继续玩你卡关的游戏?”柳江问我。

  理论上是这样,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任务,但他如此问我,让我感觉他似乎有什么想要提出的请求。

  果然,他看向我的眼睛很亮。

  他对我说:“你之前答应过我,如果替你解谜,就带我去吃汉堡。”

  他居然还惦记着这一茬。

  但话说回来,这确实是我承诺过的,当时说得信誓旦旦,但完全没想过什么时候会去完成。

  惭愧。

  但我还来得及弥补。

  “行。”我对他说,“现在就走吧。”

  现在就走,不计后果地走。

  走出体育仓库,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放晴了,远处的云层裂开一条缝,能窥探出躲藏在阴影里的蓝天。

  地上的水洼安安静静躺着,让人有种冲上去踩裂它们的冲动。

  柳江说的快餐店我知道,第一次同他去音乐现场之前,我们曾经在二手货市场逛了一圈,快餐店就在二手货市场楼下的室内商业街里,空空荡荡,无人问津。

  但柳江跟我说那家好吃,很难想象他平时有多闲多自在,自在到这种地方的饭店都要去尝试一遍。

  不过是他干出来的,也合理。

  柳江走出体育仓库后,这个世界好像开始稍微真实了起来,路上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行人,道路上开始有车辆经过,站在公交车站台上,我能闻到夏末雨后的清新味道。

  公交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坐在靠近车尾的地方,公交车一路再没有停下来过。

  有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一开始的想法应验了€€€€我们真的要一起乘上一辆美式青春片里的末班巴士,一路向着另一个州前进,去迎接属于我们的新生活。

  但公交车终究只是连城常见的旧式铁皮箱车,车里散发着雨天会有的淡淡泥土味,车窗上雾气朦胧,包了绒布的塑料座椅在车厢里空荡荡的停留着,只有我和柳江在欣赏着此时此刻的风景。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停车场上,二手货市场如同我们上次到来时一样,孤单而无人在意,仿佛光顾它的客人只有柳江。

  好吧,现在多了一个我。

  迈入玻璃感应门,穿过几乎没有商户开着的室内商业街,快餐店孤零零点着红黄交映的灯牌,我们是店里唯一的客人。

  我俩一人一份套餐,面对面坐在了紧挨窗户的位置,剥开汉堡纸,我俩几乎同时咬下了第一口。

  很好,我的味蕾还是高中生的丰富程度。

  随着长大,其他东西的改变并不明显,唯一让我留意的便是我对食物味觉的改变。

  有时候人们总觉得小时候吃过的饭最香,学生时代的零食最享受,但回去再也找不到那个味道,有人说是过去的配方变了,也有人说是因为成人的味蕾不再渴求食物的滋养了。

  往返成年与少年的边界两次,感觉我现在更同意后者的观点。

  又或者,是因为少年时代有柳江在跟我抢着吃饭。

  说时迟那时快,我正准备拿的薯条被柳江抢走了一根,我反手去抢,他却把表情摆成了委屈至极的模样。

  “要不你吃这个吧。”他和我讨价还价,说着还把一个蛋挞往我嘴里塞。

  这蛋挞还是红豆馅的。

  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他已经咬了一口了。

  最后我们并不和平地把饭吃完了,事实证明我依然讨厌甜得彻骨的红豆馅,一整杯可乐下去,我晃着只剩冰块的纸杯,糖浆的感觉一路从喉咙烧到了胃。

  柳江毫不介意地把我又啃了半口的红豆蛋挞送进了肚子,顺便把我没吃完的薯条也倒到了自己的餐盘上。

  饭毕,雨又下起来了,望着远在一百米开外的无遮挡公交车站,我决定再陪柳江浪费一点时间。

  楼上是我陪柳江去过一次的二手货市场,穿过熟悉的扶手电梯,我们来到了空无一人的仓储空间,售货员居然还是上次那个画着烟熏妆又摆着臭脸的姐姐。

  她嚼着口香糖,靠在工位上刷着手机,完全没在乎我们这一对唯一的客人。

  雨天,没有其他客人,空旷的仓储空间,多到数不清的二手货品,这代表这什么?

  天堂。

  我俩推着能装进去大半个人的大号购物车,从第一号货架转到最后一号,所有想试的衣服,无论春夏秋冬,无论男装女装。

  这次不止是他想让我尝试的装扮,还有我下意识觉得他适合的装扮,我没有他有时尚嗅觉,所有的喜好不过是直觉使然,比如网纱上衣,比如柳丁皮夹克。

  仓储空间里只有一个试衣间,没有其他客人等待,所以我们直接一起钻了进去。

  挂帘拉上,试衣间狭小,我能听见头顶中央空调的嗡嗡换气声,仿佛我们被困在了一个移动迷宫的夹层里,马上就要被向着中心移动的墙壁挤成一团。

  这个想法逗笑了我,他见我笑,也开始咧嘴乐,接着我俩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狂笑。

  头一次看到有人能在不知身处何处的情况下笑这么开心。

  总之,我们在镜子前来回变换了十几套造型。

  柳江没带相机,又或者说,我不知道这条时间线里他有没有被我送过相机。

  但我们就像是向着镜子另一头的世界展示一般,自由自在从试衣间里蹦出来,彼此评价着对方衣着上值得念叨两句的点。

  镜子里,我们像是一个又一个平行宇宙里的缩影。

  有时正经,有时轻松,有时彼此嫌弃又分离不开,有时又彼此熟悉到仿佛社会主义兄弟情。

  总之没有擦肩而过,彼此形同陌路的选择。

  适合柳江的衣服有很多件,适合我的也不少,但奈何带出来的零钱有限,最后我们只一人选择了一套对方中意的打扮。

  大概下午四点,我们并排坐在连城野海边的鹅卵石沙滩上。

  我穿了件过分鲜艳的夏威夷衬衫,腿上是一条辨不清年代的李维斯牛仔裤,脚上还是我的帆布鞋,因为我认真拒绝了柳江给我选的度假款勃肯拖鞋。

  而我身边的柳江€€€€正戴着一个恐龙头套。

  这并不是我的选择,是他自己临出门时当场选择的,橡胶质地,很写实,能把他的脸罩得和人类全无关系。

  安静片刻之后,他忽然猛地把头套摘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没人说这玩意不透气啊!”他怒喝。

  这一看不就知道不透气吗,我内心如此说道,但我给他留了个面子,没说出口。

  我们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坐在海边,天数不清第几次阴沉下来,远处的港口开始亮灯,我听到了靠岸游轮的汽笛声。

  我该走了。

  在肆无忌惮享受过这不知从属于哪个时间段的时光后,我要回到毫无意义的现实里去了。

  真的要走吗?

  真的现在就要走吗?

  一种不知来由的无助和茫然包围着我,一种沉重感促使着我想要停下身来,再在这里停留一会儿,再停留一会儿。

  但我真的该走了。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雾蒙蒙的傍晚,海风吹过我的衣服,我也很想无拘无束。

  就在我准备向着身后转头的那一刻,本来安稳坐在地上的柳江忽然扬起脸,接着抓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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